貴妃號溫僖(清穿) 第16節(jié)
元棲繼續(xù)問:“承乾宮這月補了多少瓷器?” 沒錯,東西六宮所有人的吃穿用度,在內(nèi)務(wù)府都有明確記錄,從這些記錄中可以推測出許多東西。譬如皇貴妃的份例里有瓷盤之類的物件幾十件,若是底下人不小心摔了,則要好好保存瓷器碎片,等下月發(fā)放份例的時候,帶著碎片去內(nèi)務(wù)府核實補充。當然,若是一宮主位或者格外得寵的嬪妃,內(nèi)務(wù)府還會派人□□。 正常情況下,一月也就碎三五件瓷器,若是碎了十幾或者幾十件,元棲便知道這宮的嬪妃一定在某個時候發(fā)過脾氣,宮里不興隨意責打?qū)m女,嬪妃若是不高興,更不能大喊大叫,只能摔東西表示自己的憤怒。 賀兒忙從案上堆滿了的冊子里找到承乾宮那一頁,而后指給她看:“瓷杯三件。” “行吧。”元棲揮揮手,那要么就是她想多了,要么就是有人遮掩過去了,而如今滿宮里有這個能力的,也只有康熙。 第二日,她跟著康熙一塊兒去了承乾宮。 許是因為康熙特意吩咐下去了,封了不少日子的承乾宮看著一如往常,宮人個個都勤懇,正殿里的擺設(shè)也是內(nèi)務(wù)府新送了來的,沒有半點冷清的感覺。 四阿哥跟著乳母站在一邊,低著頭有模有樣地請安。 宮人從寢殿出來回話:“皇貴妃在小公主跟前照看了一整夜,剛睡下不久,聽說皇上來了,正在梳妝。” 康熙看了眼元棲,伸手摸了摸四阿哥光溜溜的小腦袋,溫聲道:“你在這兒和你貴額娘說說話。” 四阿哥端著一張包子臉,小大人似地道:“兒子知道?!?/br> 元棲在身后的靠椅上坐下,忍不住探身輕輕捏了捏四阿哥軟綿綿的小臉,對上一雙烏黑透亮的眸子輕聲問:“四阿哥知道我是誰嗎?” 四阿哥抿著嘴角,揉了揉自己臉上被捏過的地方,一板一眼道:“胤禛知道,您是永壽宮的貴額娘?!?/br> 元棲瞧出來他有些拘束,朝著賀兒使了個眼色,德妃昨日往永壽宮送了不少東西,都是四阿哥的小衣裳小香囊之類的,她想著承乾宮終究還有個小公主,干脆就帶了衣裳,把香囊留下讓清禾私下帶去給太醫(yī)檢查檢查。 德妃雖然不知道自己做的衣裳能不能上四阿哥的身,但每一件都是用了心認認真真做的,里子用的是最柔軟舒適的浙北素綾,外頭針腳細密,繡的圖案活靈活現(xiàn),不比宮里的繡娘差。 元棲拿了一頂小帽子出來,輕言細語地告訴他:“這是永和宮的德妃娘娘為胤禛親手做的,胤禛喜不喜歡?” 四阿哥眼神一閃,他知道永和宮的德妃娘娘才是他的親生額娘,前些日子汗阿瑪想讓他回永和宮去,可他擔心皇額娘和八meimei,就沒回去。如今八meimei好了,汗阿瑪卻不叫他回永和宮,而是讓他搬去永壽宮,做貴額娘的兒子。 元棲將他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不舍,委屈,迷茫和害怕,她心底咯噔一下,四阿哥的懂事程度超乎她的想象。 她原先倒也想過,趁著他還小不記事,把德妃是他生母這件事瞞得死死的,反正玉蝶改過以后,四阿哥就徹底和德妃沒關(guān)系了,她這么做,康熙也不會反對。 等將來四阿哥長大懂事,再一點點將這事透露出去,畢竟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與其讓有心人利用此事大作文章,不如她自己和四阿哥好好溝通。 但如今看著,這條路似乎行不通。 這么想著,元棲一把將四阿哥抱到了自己腿上坐著,然后騰出一只手來把帽子往他光溜溜的小腦袋上套。 除了乳母,四阿哥還沒被誰這么抱過,他一下子愣住,烏黑清涼的眸子呆呆地看著元棲,不一會兒就漲紅了小臉,然后開始掙扎,十分羞惱,“貴額娘,您快放胤禛下去!” 元棲忍不住笑了,四阿哥人小,力氣更是有限,她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亂揮的四肢,然后把手里毛茸茸的帽子給他戴在頭上。 許是感受到頭頂?shù)臏嘏?,四阿哥的掙扎漸漸微弱下去,他伸出小手在腦袋上摸了摸,垂眸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元棲松了口氣,和又愛哭又喜歡鬧騰的六阿哥比起來,四阿哥乖巧懂事多了。 她頓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來時只帶了德妃送過來的東西,而她自己似乎沒有給四阿哥準備禮物。 做事穩(wěn)妥的賀兒和青玉被她派去整理內(nèi)務(wù)府送來的冊子了,現(xiàn)在跟在她身邊的是清禾和青羅,二人在宮里當差這么久,性子愈發(fā)穩(wěn)妥,不至于會忘記提醒她給四阿哥備禮。 她看了一眼,二人如今皆一臉忐忑地侍立在她身側(cè)。 她知道她們想不通自己為何要將四阿哥養(yǎng)在膝下,卻沒想到她們敢自作主張,由著自己的脾氣辦差事。 壓下心底的怒氣,元棲忙把胸口的壓襟解下來,她記得上頭掛著一枚藍田玉雕琢出來的小兔子,通體呈淡粉色,瑩潤透亮,好看極了。 雖然顏色和四阿哥不怎么搭,但兔子好歹也算是吉祥的象征,元棲這么想著,把它遞給了四阿哥,“貴額娘沒有你德額娘那么好的手藝,只好先把這個小兔子送給胤禛,等咱們到了永壽宮,貴額娘帶你去庫房里挑喜歡的東西好不好?” 小孩子對善惡是極敏感的,四阿哥能感覺出來面前這位貴額娘對自己沒有惡意,他也很敏銳的察覺到元棲剛剛改了口,把德妃換成了德額娘,這是不是意味著,這位貴額娘不會像皇額娘一樣攔著德額娘,不讓額娘見到自己呢? 這么想著,他漸漸放松了些,將粉色的小兔子牢牢握在手里,乖巧地點頭,然后準備像過去一樣行禮謝恩。 “胤禛多謝貴額娘?!?/br> 話已經(jīng)說出口,四阿哥動了動腿,沒反應(yīng),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坐在貴額娘身上,臉在一瞬間漲得通紅。 身邊的嬤嬤們自小就教導(dǎo)他宮中的規(guī)矩,更何況古人向來有抱孫不抱子的習慣,滿人自然也入鄉(xiāng)隨俗,汗阿瑪常來承乾宮沒錯,但更多時候扮演的是嚴父的形象,皇額娘私底下對他也很嚴格,是以,除了乳母外,他還從來沒被誰這樣抱在懷里過。 元棲憋著笑,眼看著再逗下去四阿哥要羞惱哭了,才把人放下。 不過這么一鬧,四阿哥對她隱約有了些親近。 想著自己往后去了永壽宮,再不能回來,四阿哥便大著膽子扯了扯元棲的衣袖,低著頭輕聲問:“貴額娘,我能去偏殿再看看八meimei嗎?” 元棲立馬反應(yīng)過來他指的是皇貴妃的女兒,想著這個在歷史上沒能存活下來的小公主,近來卻漸漸好轉(zhuǎn)了,又是在承乾宮,元棲本能的不想去看。于是,她看了眼站在一側(cè)的四阿哥乳母,“讓嬤嬤陪胤禛去好不好?貴額娘在這里等你汗阿瑪?!?/br> 四阿哥卻拉著她的袖子不肯放,嚴厲的嬤嬤和眼前這個連說話都溫溫柔柔的貴額娘,他當然更愿意和后者一起去。 “以前胤禛去看八meimei,嬤嬤說只能遠遠的看一眼,胤禛要去永壽宮了,想近一些看看八meimei?!?/br> 四阿哥垂下頭,無意識地絞著指頭,像自己做錯了什么事似的,明明他提的是再正常不過的要求。 元棲看在眼里,只覺得心底一片柔軟,想了想,康熙就在承乾宮,應(yīng)該也不會有什么大事兒。 命人進去知會了康熙和皇貴妃一聲后,元棲開口喚住那個要進去回話的宮女:“這里終究是承乾宮,本宮行事多有不便,你是皇貴妃跟前的一等宮女,想必做事也穩(wěn)妥,就跟著四阿哥一塊去偏殿吧。” 宮女似乎有些驚訝,而后福了福身,應(yīng)下了。 元棲握住四阿哥的小手,“貴額娘不方便進去,就在偏殿門口等你,好不好?” 四阿哥愣了愣,只好點頭:“胤禛都聽貴額娘的?!?/br> 元棲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讓承乾宮的人陪著進去,她就站在偏殿門口不進去,這下子應(yīng)該萬無一失了吧。 作者有話說: 第三更也許會比較晚,更新時間可能是凌晨什么的,大家別等了,先去睡覺,明天中午之前一定可以看到的!當然,明天的更新可能還會是下午,最晚晚上十一點! 明天我也試著搞一下那個抽獎活動!感謝在2022-01-13 15:25:05~2022-01-13 21:16: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格格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元棲知道,自己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很有些可疑。但小公主身子好的那么快,太醫(yī)卻仍然日日來承乾宮診脈,實在是有些不大尋常。 也許是她多想了,不過謹慎些也沒錯。 四阿哥進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出來時有些戀戀不舍的朝里望了一眼,有些沮喪:“八meimei睡著了,她都沒瞧見我?!?/br> 元棲只能安慰他:“等八公主將來大些,胤禛可以來承乾宮看她的?!?/br> 四阿哥的小臉上終于露出了笑顏。 永壽宮的后院東配殿已經(jīng)收拾給了六阿哥,便只剩下一處西配殿給四阿哥。好在東西配殿的規(guī)格都是面闊三間,沒有什么高下之分。 既然要搬去永壽宮,原先在承乾宮用的這些宮人都不便帶去,但阿哥們的乳母除外,她們的職責并不是表面這么簡單,乳母和宮女一般出自上三旗包衣,還精通滿文,相當于是一個全能型的保姆,照顧皇子的衣食住行、醫(yī)療保健,還要承擔一部分的早教職能。 換而言之,整個皇宮和阿哥們最親近之人不是親生的額娘,而是這幾個日日陪伴身邊的乳母。 不過,這些乳母們一般在阿哥三歲時便出宮了,像四阿哥這般留到四歲的,估計是皇貴妃擔心自己無暇照料四阿哥,才多留了一年。 乳母們的待遇很不錯,又因為四阿哥已經(jīng)斷奶,她們的膳食也不像以前那樣沒滋沒味,因此,這些乳母們還是很期待能在宮中多留一會兒的。 “四阿哥去了永壽宮想必一時半會兒不能適應(yīng),帶兩個乳母也是使得的。”元棲起了個話頭,四阿哥果然睜大了眼睛看她,眼底滿滿的都是期待,而那幾個乳母也露出了欣喜之意,她微微一頓,笑著看向四阿哥:“胤禛喜歡哪個乳母,就帶著一塊兒去永壽宮可好?” 帶兩個讓四阿哥熟悉的人去永壽宮也不錯,去了能更快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四阿哥已經(jīng)四歲了,實歲是五歲,明年就該去上書房讀書,康熙自然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這么大了都離不開乳母,最多兩個月,乳母一定會被送出去。 元棲在心底打著小算盤。 四阿哥自然不知道她是這么計劃的,聽說可以帶乳母,眼底的喜悅幾乎要漫出來,還親昵的抱了抱她的胳膊。 用過午膳,元棲親自哄著四阿哥睡了,自己去外間處理宮務(wù)。 二月是太皇太后的壽辰,因不是整壽,所以不必大辦,只有宮里的嬪妃和阿哥公主們,還有幾家親近的宗室要來,她叫榮妃按著往年的例子辦,倒不必自己太過cao心,只在要緊處把關(guān)就是了。 三月十八萬壽節(jié),向來是十年一大慶,一年一小慶,去年因著三藩之亂沒能大慶,今年卻實在該cao辦起來了。大慶的舊例只在康熙十年有過一次記錄,時間太久,記錄殘缺,她要費心的地方還不少。 她正思量著,外頭的宮女急匆匆跑進來了,驚恐不已地叫到:“承乾宮的小公主歿了!” 元棲心中一沉,下意識起身,連手中殘破的書卷掉了都渾然不覺。 小公主的身子不是已經(jīng)在漸漸好轉(zhuǎn)了嗎?這是承乾宮自己傳出來的消息,怎么會這么巧,偏偏就在四阿哥去看過的幾個時辰內(nèi)歿了? 里間的四阿哥還睡著,元棲顧不得多想,吩咐人留意著里面的動靜,換了身素凈的衣裳往承乾宮去。她現(xiàn)在是主事的嬪妃,這個時候應(yīng)該過去一趟。 路上碰到了宜妃,兩人輦駕一前一后,中間隔了不少距離,不便說話,元棲心里一陣發(fā)慌,一直忍到了承乾宮門口。那兒已經(jīng)擺了一副輦駕,守在門口的宮人道:“榮妃娘娘已經(jīng)到了?!?/br> 進門時,元棲才微微靠近了宜妃,低聲道:“前些日子咱們聽說的可都是小公主身子漸好的消息,怎么如今忽然就歿了?” 宜妃卻淡聲道:“我早覺得不對了,說著是身子好了,可太醫(yī)一趟一趟跑著,聽人說藥也是日日在煎,小孩子哪里受得???” 這些元棲都知道,這也是她只敢守在側(cè)殿外等四阿哥的緣由,誰知道皇貴妃到底打得什么算盤? 她和承乾宮入宮以來就沒一日和睦過,前些時候查出宮中有人往外私傳消息之事,皇貴妃因此被迫養(yǎng)病,自己又從她手里攬了權(quán),又帶走了四阿哥,想必皇貴妃如今已經(jīng)恨她入骨了。 一踏入正殿,看到的便是皇貴妃用帕子掩著嘴角,淚流滿面的模樣,看著倒是有些悲痛欲絕,這讓元棲心底不由自主生了些憐憫。身側(cè)陪著皇貴妃的是榮妃,她一臉關(guān)切,很有些感同身受的模樣。 然而元棲的這點憐憫之心,在皇貴妃開口的那一瞬間便消弭無蹤了。 榮妃仿佛是沒聽到她們進來的動靜,溫聲安撫道:“娘娘要當心自己的身子,否則小公主見了您為她這般悲傷,她心里也會不安的。” 皇貴妃聽了這話漸漸止住了啜泣,卻不是被安慰到,而是發(fā)現(xiàn)了站在門口的元棲,她怨毒地目光倏然看向元棲,咬著牙恨聲道:“就是你害了本宮的布爾和!” 元棲皺了皺眉,不耐道:“我今日確實來了承乾宮,也帶著四阿哥去瞧了小公主,不過是承乾宮的宮女陪著四阿哥進去的,我沒進去過?!?/br> 皇貴妃淚痕尤在,面上卻沒了半點悲傷之意,她死死盯著元棲,面上居然有癲狂之色,不依不饒道:今日除了你,沒人靠近過承乾宮偏殿! 元棲被她漆黑無神的眼珠盯得難受,身子一側(cè)避開,轉(zhuǎn)而看向榮妃:“太醫(yī)可來過了?” 榮妃面上閃過悲憫,忙道:“已經(jīng)來過了,日常診脈的太醫(yī)說是癮疹,概因汗出受風而起,可妾身一一檢查過,偏殿的門窗都關(guān)得嚴嚴實實?!?/br> “可有請了痘疹的太醫(yī)來瞧?” 榮妃忙點了頭:“看過了,又說不是癮疹,這病來得急,那幫太醫(yī)不過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小公主便.....” 皇貴妃還盯著元棲,又哭又笑地大叫:“一定是你!是你買通了太醫(yī),是你害了我的布爾和!她是在你走后的一個時辰里沒了的,除了你還會是誰!?” 榮妃瞧著是真的可憐皇貴妃,使了個眼色示意宮人攔著她,而后溫聲替她說話:“皇貴妃驟然失了女兒,心中悲痛,不如請她先去休息吧?!?/br> 元棲心里贊同榮妃的說法,只是這兒終究是承乾宮,她幫襯著處理了小公主的后事便罷了,如今皇貴妃非要指認是她害了小公主,再把皇貴妃強行請下去,倒顯得是她心虛了一樣。 何況皇貴妃如今這樣子,看著似乎不大正常。 “先讓宮人請?zhí)t(yī)給皇貴妃瞧瞧吧,一時悲痛也不能這么一直下去,今日就要辦小公主的喪儀,她今日若不在,日后心里怕是又要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