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號溫僖(清穿) 第14節(jié)
這話里倒還有幾分真心,巴拉雅氏對著自己所生的四格格元寧教養(yǎng)極為嚴(yán)厲,這么些年下來,她禮數(shù)是周全了,唯有性子被壓得太狠,安安靜靜的,巴拉雅氏總覺得這個女兒將來嫁出去要受欺負(fù)。 偏偏舒舒覺羅氏所生的六格格元舒也是一樣,她不比元儀幼時得了遏必隆的教導(dǎo),又不是元棲這種有上輩子記憶的,自然被舒舒覺羅氏按著這個時代的女子教養(yǎng)方式,教成了膽小安靜的性子。 元棲在家時試圖糾正過,但舒舒覺羅氏在這事上執(zhí)拗得很,不許她再插手六妹元舒的事情。 入宮之后,元棲在家里才算有了話語權(quán),巴拉雅氏和她一拍即合,才把家里的三個meimei放出去寬寬性子。 “元婉最近如何了?”元棲想起性子有些過于跳脫的五妹。 巴拉雅氏知道她許是不大喜歡五格格,因此一直避著沒說,聽她問,才小心道:“元婉那個性子倒是不錯,嘴甜,哄人開心,近來和皇貴妃家中的庶妹要好得很?!?/br> 佟皇貴妃的meimei? 元棲皺了皺眉,佟氏后來確實(shí)有個meimei入宮為妃,一直活到了新帝繼位,得了皇貴妃的名號,也不知是她的哪個meimei? 她這么想著,問出了聲。 巴拉雅氏道:“皇貴妃家中只有這么一個meimei,被皇貴妃生母放在身邊養(yǎng)大的,也是個嬌氣的格格,不知道元婉怎么就得了她的喜歡?!?/br> 賀兒掀起簾子進(jìn)來,“娘娘,佟夫人求見?!?/br> 元棲一愣,反應(yīng)過來是皇貴妃的額娘赫舍里氏,想著康熙對佟家一向厚待,直接拒絕也不大好,便淡聲道:“皇貴妃如今封宮養(yǎng)病,她去了想必也見不上,不過若是想在承乾宮外請個安,便帶她去吧?!?/br> 她也不擔(dān)心到時候佟皇貴妃自己跑出來,康熙一早就把承乾宮里里外外的人手都換了個遍。利用內(nèi)務(wù)府往宮外傳信的事兒,到底還是犯了康熙的忌諱。 赫舍里氏往承乾宮去的時候,佟貴妃已經(jīng)第二次喚來太醫(yī)給小公主診治了。 年節(jié)時候請?zhí)t(yī)是為人所忌諱的,皇貴妃不是不知道,然而事關(guān)她的女兒,她便也顧不上這些了。 太醫(yī)汗涔涔地跪在地上,一旁的小公主臉色蒼白,細(xì)胳膊細(xì)腿,沒有半點(diǎn)嬰孩該有的稚嫩可愛。 皇貴妃腳下一晃,幾乎大半個身子都靠在了宮女身上,捂著心口,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小公主還能活多久?” 太醫(yī)頭也不敢抬,為著自己的小命著想,說了個折中的數(shù)字:“最多半月?!?/br> 話音剛落,皇貴妃只覺自己眼前一黑。 宮女連忙扶著她去了屏風(fēng)后的矮榻上小坐。 沒有皇貴妃允許,太醫(yī)自然不敢起身,良久的沉默之后,那屏風(fēng)后忽然傳來女子冷漠的聲音:“本宮要小公主今日便好起來。” 太醫(yī)哭笑不得,皇貴妃莫不是被刺激過了頭,大人尚且還有回光返照之時,一個幼兒又如何——他想到這兒才反應(yīng)過來,皇貴妃這是在暗示他要用重藥!他在太醫(yī)院負(fù)責(zé)的便是小方脈,對這等后宮陰私之事不是未曾了解過,這些事兒一旦沾上,那絕不是掉一顆腦袋就能解決的。 聽不到太醫(yī)的回話,皇貴妃早有預(yù)料一般,話語中帶著幾分狠厲:“你若治不好小公主,本宮即刻便教你給她陪葬,聽說太醫(yī)家中亦有妻有子,想必有你們一家人陪葬,本宮的孩兒在底下也不會寂寞!” 若是宮中旁的嬪妃說出此話,太醫(yī)心中定會不以為然,太醫(yī)院總共那么幾個小方脈的太醫(yī),若是夭折一位皇子便死一個,那等宮中的太醫(yī)死光了,外頭也沒人敢來宮里當(dāng)太醫(yī)了。 可眼前這位身份不同,皇帝的母族,位同副后的皇貴妃,哪怕如今失了寵,要拿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易如反掌。 太醫(yī)的額頭緊貼住冰涼的地面,澀聲道:“微臣遵命。” 承乾宮外的宮人雖得了皇帝命令,不敢放赫舍里氏進(jìn)去,但也不會得罪于她,好聲好氣的叫人進(jìn)去給皇貴妃遞了話。 聽到自己的額娘如今居然要到鈕祜祿氏那兒求見遞牌子,更是被宮女一句話打發(fā)過來時,皇貴妃死死地攥住了手中的錦帕。 宮女小心翼翼地來稟報:“四阿哥聽說夫人來了,知道您不便去見,命乳母抱著他出去了?!?/br> 皇貴妃多少才覺出一點(diǎn)寬慰來,這三年來她將四阿哥視為親自,日日教導(dǎo),四阿哥那日隱約知道自己并非他生母,卻還愿意留在承乾宮,今日又這般懂事去見額娘,終歸是自己這三年多來沒有白費(fèi)心思。 四阿哥,是個極乖巧懂事的孩子啊。 第二十二章 承乾宮的小公主身子漸好的消息傳出來,康熙自然高興,往那邊送了兩回賞,倒是沒發(fā)話讓皇貴妃出來走動,這讓元棲松了口氣,畢竟皇貴妃交出來那部分宮權(quán)在她手里還沒捂熱乎。 惠妃所生的大阿哥這些年來一直養(yǎng)在了宮外,過完年,內(nèi)務(wù)府得了吩咐開始收拾乾東五所,康熙還叫元棲幫襯著瞧過,想是要把大阿哥接回宮來了。 惠妃這些日子更是一趟一趟的往永壽宮來,她雖是大阿哥生母,沒得了康熙吩咐也不能插手阿哥所的事情,但元棲想著她一片慈母之心,便允她過來瞧瞧。 宜妃不無羨慕道:“還是惠妃jiejie有福氣,聽說大阿哥身子健壯,能文能武,從前雖和jiejie不在一處,也時時命人入宮問候,孝順極了。” 宮里前頭沒了那么多阿哥,到如今,她們這些做額娘的也不盼著孩子多么聰慧,只希望能平平安安活到成年。是以,惠妃面上浮起一絲笑意,挺直了背道:“meimei的五阿哥不也也活潑可愛,又是住在慈仁宮里,方便meimei時時去探望?!?/br> 哪知宜妃聽過這話,憂心忡忡道:“五阿哥如今也三歲多了,皇上說過些日子便給他種痘,我這心里實(shí)在放心不下?!?/br> 元棲面色霎時也凝重起來。 這個時代,天花還是最古老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傳染病之一,康熙正是因?yàn)橛讜r得過天花,卻僥幸活下來,被認(rèn)為是有福之人才得以繼承帝位。據(jù)說順治帝亦是死于天花,因此,康熙繼位后開始采納和推廣種痘預(yù)防天花的法子,只不過這個時候種得還是人痘,仍然具有一定的危險性。 而幾十年后,英國會在此基礎(chǔ)上發(fā)明牛痘疫苗法。 牛痘病毒與引起人類天花病的天花病毒具有相同抗原性質(zhì),人接種牛痘苗后,也可以同時獲得抗天花病毒的免疫力。 元棲雖然不知道具體的cao作法子,但康熙為了抵御天花,特意將痘疹科從小兒科中分離出來,想必也為此召集了不少名醫(yī),她只需提出一個方向,后續(xù)研究自然有他們來。 惠妃瞧過乾東五所的布置便走了,宜妃等她走了才低聲道:“榮妃的賽音察渾便是在種痘之后病逝的?!?/br> 元棲了然,怪不得宜妃如此擔(dān)心,雖說前頭的大阿哥和太子,三阿哥均已經(jīng)種痘成功,二公主和三公主也都活下來了,但前頭有賽音察渾這么個活生生的例子,誰都不敢真正放下心來。 夜間,宮人將燭芯挨個兒剪過,便悄聲退了出去。 元棲眼睛直直地盯著頭頂?shù)膸ぷ?,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沒等康熙問,她便啟唇道:“五阿哥可是要種痘了?宜妃今日來我這兒時,瞧著她有些擔(dān)心?!?/br> 康熙握住她的手靜靜聽她說話,不曾言語。 元棲知道這是讓她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便又道:“倒是讓我想起幼時在城外見過的牧牛童子,他們一村的人都患了天花,唯獨(dú)他一個好好的活下來了,可說來也稀奇,他說自己是從前被家中的牛傳染過天花——” “牲畜如何能得天花?”康熙終于忍不住打斷道,毫不猶豫給那童子下了定論:“想必是在誆你了。” 元棲默默翻了個白眼,清朝現(xiàn)在用的人痘接種法還不都是明朝時候傳下來的,英國人能發(fā)現(xiàn)給牛擠奶的女工往往不會得天花,沒道理早在宋朝就發(fā)明了種人痘的中國人發(fā)現(xiàn)不了,她估摸著這樣的法子興許中國的老百姓也發(fā)現(xiàn)過,但康熙在京城設(shè)立的查痘章京僅僅負(fù)責(zé)八旗的防痘事宜,沒人去關(guān)心那些生活在外城的漢人。 而她口中生活在城外的牧牛童子,自然是漢人無疑了。 “我也只是忽然想起來罷了,皇上一句話吩咐下去,叫那些太醫(yī)去試試,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左右也不費(fèi)事兒?!?/br> 第二日康熙走的時候,元棲還又難得多嘴提醒了他一句。 康熙笑了笑:“你和宜妃關(guān)系倒是不錯。” 他以為自己是為了讓宜妃不擔(dān)心才這么說? 元棲一笑,默認(rèn)了。 十七到十八世紀(jì)天花肆虐,但種人痘的程序繁瑣,有一定的危險性,貧苦些的漢人跟本用不起,牛痘則幾乎沒什么危險,也并不稀罕,這樣一來,還能救下不少人的性命。 她既有這個能力,自然要試一試。 但說到底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牛痘的法子若是成了,那便是大功一件,那些封賞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這樣的功勞要是可以傳出去,康熙不立后便罷,若要立,誰能比她更有這個資格? “德妃近來怎么樣了?”元棲忽然想起自打年宴過后就沒怎么見她,六阿哥如今雖然在康熙的要求下搬去了側(cè)殿,但是那頭的的人手元棲又給加了一倍,堪稱里三層外三層的照顧著,就怕出點(diǎn)什么差錯。青羅那丫頭都被她派過去照看了,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瞧著都有些懨懨的了。 自己的人自己心疼,加上六阿哥的確是個愛鬧騰的,還是早些歸還給德妃比較好。 賀兒奉上一盞奶茶,道:“聽說身子已經(jīng)好了,但不怎么出門,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頭也都免了她請安,惠妃,宜妃都已經(jīng)派人去瞧過,倒是榮妃娘娘今兒親自去永和宮了?!?/br> “哦?榮妃和德妃平日里有什么交情嗎?” 元棲飲了小半口奶茶就停下,近來她吃的高熱量食物太多,腰身已經(jīng)比往常粗了些,需要開始節(jié)制飲食了。 她還記得榮妃性子一向敦厚,心里只有自己的三阿哥和二公主,只有和惠妃的來往稍多些。德妃則是個八面玲瓏的性子,一心鉆研著怎么得寵,這兩個人除了都住在東六宮之外,根本就是一桿子打不著的人物。 賀兒道:“前些時候皇貴妃封宮養(yǎng)病,皇上原先打算讓四阿哥回永和宮的,但四阿哥似乎更親近皇貴妃,德妃娘娘一怒之下,便將四阿哥留在承乾宮了。至于榮妃娘娘,奴才不知道她為何忽然去了永和宮?!?/br> 元棲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四阿哥不過三歲,一直被皇貴妃帶在身邊,留戀承乾宮也是應(yīng)該的。不過,德妃這些年來為了能見到四阿哥也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好不容易能把四阿哥接回去,卻被這么下了面子,心里想必不好受?!?/br> 如果德妃除了四阿哥沒別的孩子也就罷了,可她現(xiàn)在有了六阿哥,肚子里還懷著一個,對著前頭這個讓自己吃盡苦頭又不親近的長子,自然沒那么想要親近了。 放下不知不覺喝了一半的奶茶,元棲吩咐:“去給六阿哥拾掇拾掇,今兒我?guī)デ魄频洛?,我若再不去,怕是德妃要多想了?!?/br> 看著宮女把她用過的茶盞撤下去,元棲忙咬著牙吩咐:“這些日子先別做奶茶了,以后都用花茶,膳食里的葷油也少些。” 永壽宮和永和宮雖只有一字之差,但分別在東西六宮,又帶了個小小的吹不得風(fēng)的六阿哥,因此走得極慢。 到了永和宮門口,剛巧榮妃便出來了。 她是在康熙早期就入了宮的嬪妃,雖是早年的寵妃,容色極美,卻也比康熙大了有四歲,加上這些年來生育子女陸續(xù)夭折,早熬干了她的心力,妝粉已經(jīng)無法再掩蓋住歲月的痕跡。 聽宜妃說,榮妃自打眼角有了遮不住的細(xì)紋開始,康熙就再沒有到鐘粹宮主殿留宿過。 她說這話時唏噓不已。 如今的榮妃,未嘗不是自己的以后。 但許久不見,榮妃身上的衣裳釵環(huán)居然都比以前鮮亮了許多,瞧著不似過去那般木沉沉的了。 元棲稍一想便知道了緣由,許是因前頭幾個孩子早夭,所以康熙從三阿哥開始,打算等孩子能立得住的時候再賜名,三阿哥如今也有五歲了,前兩日的年宴上,康熙給三阿哥賜了名為胤祉。 她近日正在拾掇的乾東五所中,只怕有一所會是三阿哥將來的居所。 榮妃上前來給她見禮,面上帶了幾分歉意:“妾宮中還有宮務(wù),就先告退了?!?/br> 元棲一愣,隨口道:“可是宮里近來又有了什么事兒?” 原先她沒接受皇貴妃那部分宮務(wù)的時候,平日里掌管的東西和榮妃她們的沒什么區(qū)別,大體上都要聽皇貴妃的調(diào)度,如今終于輪到自己做主了,她對四妃如今在管得什么事兒一清二楚。因此,她是除了榮妃自己外,最知道她手頭無事的人。 榮妃聽她這么一問似乎有些惶恐,忙道:“皇上特許妾為三阿哥安排阿哥所的事務(wù),所以近來難免忙些?!?/br> 元棲看她這么誠惶誠恐的樣子,不免有些心酸,好歹也是曾經(jīng)給康熙生了那么多孩子的上任寵妃,一朝沒了寵愛,便成了這幅樣子。 她雖奇怪康熙為什么忽然允了榮妃給三阿哥收拾阿哥所,要知道惠妃和大阿哥常年不見,也沒得了這份差事。但見她這幅樣子,怕是自己越問她越擔(dān)憂,便也不再發(fā)問。 不過,既然康熙沒有知會自己,想必三阿哥要搬去的是西六宮北邊的乾西五所,明明是乾東五所離鐘粹宮近些。 德妃得了消息,護(hù)著肚子專程出來迎她,臉上掛著溫婉的笑意:“難為娘娘惦記著我,把六阿哥也帶來了?!?/br> 元棲自然不會叫她多禮,兩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永和宮。 宮里的阿哥到了六歲便要搬去阿哥所,她將來的孩子也不能例外,身為母親,自然都希望孩子能離自己近些,因此她還在想康熙的用意。 三阿哥由榮妃親自養(yǎng)大,榮妃可以為他布置阿哥所,卻不能把人留在乾東五所。大阿哥自小就在宮外,惠妃不能替他布置,但她若是提出什么意見,元棲一般都不會反對,且,跟親自布置也差不離了,且又能住在離惠妃近的乾東五所。 這樣一來,明面上兩人的待遇沒什么差別,三阿哥遠(yuǎn)離生母是宮里的規(guī)矩,而大阿哥自小不在宮外,住得離惠妃近些也無可厚非。 沒怎么見過面的兄弟倆沒有待遇上的差距,各自的額娘也都得了好處,康熙真不愧是端水大師。 前提是去掉太子。 元棲這么想著,一抬眼,對上了德妃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了?”她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預(y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