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藥膳手札 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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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晏桑枝只有數(shù)十人之距,光影之下的臉明明滅滅,卻又無比顯眼。 賴得于謝行安會丹青,且最擅于畫人。他看人時,不看重皮rou,而看骨。 皮是會變的,骨相一直在那,所以明明晏桑枝與夢里的阿梔長得略有區(qū)別,可謝行安覺得就是一個人。 同為骨秀。 都有挺拔不彎折的儀致,風(fēng)姿沉靜。 他長眉輕掃過去,聲色凝重,“十五,你能看見那人嗎?” 謝十五這個憨憨,看儺戲正起勁,順著目光望去,還在傻樂的臉?biāo)查g凝重。 謝行安心里一緊。 卻聽他哭喪著臉道:“我倒想看不見,地上那么一灘影子,那么個大活人怎么能瞧不見。早知不來了。” 他壓低聲音凝重地說:“這就是那晏家小娘子,她識得我,要是叫她看見了,卻說我們還沒有上門賠禮可怎么辦?!?/br> 本來是今日去的,卻正好碰上藥市,謝行安無奈只能再往后延一日。 晏家?原來疑慮可能是真的。 他查過江淮藥行記錄的醫(yī)館,姓晏的行醫(yī)世家只有一家,醫(yī)案上是有名姓的,記錄在冊的又剛好有個枝。 初時他只是覺得太過于湊巧,可看見這張臉后,他頭一次懷疑自己是真的入夢了,還是生了癔癥。 謝行安的手指蜷縮,眼眉沉沉。 低啞道了句,“一同去瞧瞧?!?/br> 若兩人真是同一人,他前日的猜測變得虛妄而可笑。 “啊,”謝十五驚疑,卻還是跟他一道從小門出去。 神壇后面便是藥市,一間間浮鋪立在其上,江淮藥行的鋪子前插的是青旗,繡有江淮二字,而蜀地來的,赤紅旗,黑線繡蜀。 旁的地方小旗五色頻出,更有胡人來賣藥的,拿琉璃裝盒,金銀珠寶裝飾其間,神色輝煌。 賣安息香、乳香、龍涎、羚羊角… 晏桑枝聽了一嘴,所有海藥十貫起步,她直咂舌,往蜀藥那里走。 阿春替她緊緊牽著兩個小孩的手,范大則真是來聞藥的,到這家門前嗅嗅,說海藥的價貴香氣純正,要多聞一會兒。 晏桑枝在藥材上頭如魚得水,從能說話就開始學(xué)認(rèn)藥材,好壞上手摸摸就能知道。川蜀來的藥地道,她每進(jìn)一家,手里必定提著一袋出來。 逛了大半日,手里買藥的銀錢全都沒了,換來一堆的藥材。 范大累得跟狗一樣,只差趴在后頭,左一袋右一袋掛在肩頭。有氣無力地往前走,嘴里念叨,“姑奶奶,可別買了,我是拿不動的了?!?/br> 他的聲音全被遠(yuǎn)處的喧嘩聲掩蓋,藥市底下就是黃土路,有人跑過來,帶起一路煙塵。 這人面色驚惶,連那么寬的路都瞧不清,一下撞到范大身上,把自己摔的一屁股坐到地上,胡亂在地上摸索著,連滾帶爬起來,而后靠在墻上雙目無神,兩瓣嘴一開一合:“死人了,怎么辦,死人了” “什么死人了?” 范大恰巧聽到,他的粗嗓子很響,讓晏桑枝猛地回過頭,四周的藥商接連站起,聞聲看過來。 那人抓住范大的手,死死握著。手上一直在抖,語無倫次,“死,死人了,那邊有人死了!” “不要急,慢點說,你確定死人了?還是他只是昏過去了,有沒有出血?” 晏桑枝連聲發(fā)問。 那人腦子一蒙,順著她的話出口,“從山上摔下來的,臉都摔爛了,沒氣,沒氣了。血,對,流了好多血,一堆血啊,我魂都要嚇沒了?!?/br> 他回想起來,一副要暈倒的樣子,扶著墻在那里干嘔。 他看向的那個地方,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圍在那里,還有藥市里的郎中。 等晏桑枝趕過去,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知曉有大夫后,她就沒打算插手。 里面是那家人呼天搶地的哭聲,哀嚎伴隨著磕頭的聲響,“你救救他,怎么會沒救了呢,大夫,你再看看??!” 一個個大夫出來,面上憐憫,直搖頭,“這跌的太厲害,只有一日好活了,盡快安排后事吧?!?/br> 那摔下來的男人妻子哭得雙目紅腫,根本不管是誰,爬著去拽邊上人的衣裳,使勁磕頭,“你們救救他吧,他還有兩個孩子!不能叫我兩個孩子沒爹?。 ?/br> 沒人接手,這已經(jīng)是必定的死局。甚至看熱鬧的人都散開,讓這個苦命的女人捶地大哭。 “讓我看看吧?!?/br> 晏桑枝的聲音一出,旁邊的大夫目光里滿是不可置信和懷疑,有好心的就說:“救不活的,別沾了一身腥?!?/br> 她沒聽,走過去蹲下來查看那男子的傷情,脈象微弱,氣欲斷絕,如果不救,三個時辰內(nèi)必斷氣。 她查看的功夫,有人蹲在了她的旁邊。 晏桑枝回頭去看,面色有些浮動。 沒想到是個認(rèn)識的,他算是除坊巷里人家之外,她在江淮碰到的第一個熟人。 還真巧。 可說是熟人,其實前世才見過幾次面,每次都承了他的人情。 晏桑枝垂下頭繼續(xù)包扎,有些感慨,前世那些事情估計只有她自己記得了,連想感謝他都沒有由頭。 謝行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在生死面前,他將所有揣測全都放在心里。 他撩膝,單腿跪在地上去探那男人的脈搏和胸間,抬起頭很冷靜地對晏桑枝說:“他的胸里如熟黃豆,骨氣絕,表明一日之內(nèi)必死。你還要救嗎?” “不過一日而已,縱有半線機(jī)會也要救?!?/br> 晏桑枝想也不想直接回,她的語氣堅決,讓她袖手旁觀,做不到。 謝行安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問:“有幾成把握?” “八成,這傷我治過?!?/br> 正冷的天,秋風(fēng)簌簌,男人渾身帶血和泥躺在那里,手腳斷裂,模樣嚇人,乍看上一眼都要做噩夢。 可晏桑枝彷如無物,她絲毫不顧及形象,衣擺垂在泥地上,想去找東西包扎時,手指縫里都混有泥和土。 謝行安遞給她一塊帕子。 她和他對視,瞳仁里印著對方的神色,翻滾著不同尋常的波涌。晏桑枝半起身,她如當(dāng)初那樣接過這條帕子。 “多謝,這帕子我是不會還的?!?/br> “嗯,嗯?” 謝行安本想叫她擦手,她卻在衣擺上隨意抹了一把,淺綠的衣裙瞬間沾染上烏灰的泥漿,而后將帕子拿過去給地上的男人包扎。 難得叫他啞語。 兩人交談的時候,閑言碎語像冰雹似的砸在晏桑枝示人的后背上。 “小娘子行醫(yī),莫不是個笑話,能摸得準(zhǔn)脈在哪里嗎?……” “人已經(jīng)這般慘了,竟連死前都不給他一個安生?!?/br> “菩薩心腸我沒瞧到,要真是對他好,給他個體面。” 更惡毒的言論都有,范大把藥扔在地上,沖過去跟他們對罵,“小娘子醫(yī)術(shù)好著呢,你們別在這里嚼蛆,要嚼去嚼糞坑里的?!?/br> 阿春也不示弱,她聲音憤憤,“哎呦,我還道誰在這里起毛,噴糞吶,瞧著你們的模樣就曉得了,八怪里都找不出你們來。” 她都已經(jīng)開始撩袖子,想撕了那些人的嘴,這是晏桑枝曾經(jīng)告訴她的,如今阿春也鼓起勇氣維護(hù)她。 麥芽和麥冬很不服氣,那些人氣得面紅耳赤,攛掇男人妻子,“大嬸子,你也不攔著點,要是她給大哥在這里治斷氣了,她拍拍屁股走了,誰能賠你?” “我來賠?!?/br> 謝行安站起來,長身直立,聲音清越。剛才那些叫罵聲全都停了下來,看向他。 他好似沒看見,繼續(xù)說:“若是在這醫(yī)死了,嬸子你大可找菩薩橋謝家來賠,身后事以及旁的,謝家會給他辦的體面?!?/br> 說完頂著眾人的目光,從袖籠中拿出一方帕子,不緊不慢挨個擦自己沾了泥和血的手指。 而后抬起頭看向一人,漫不經(jīng)心地道:“陳郎中,看來最近日子過得不錯,中氣十足啊?!?/br> 他淺笑一聲,“前頭陳家醫(yī)館剛治死一人,伙計背了命案。陳郎中的尾巴都不收斂一些,怎么還翹得這般高,難不成,是想跟伙計去一樣的地方?!?/br> 陳郎中剛才喊得最響,罵得最難聽,他這雙糟污眼里,見不得女子做不合時宜的事情。如今卻縮著脖子不敢出聲。謝行安冷笑,手指翻轉(zhuǎn),那帕子卷起來窩在他的手心,直直扔出去,正中陳郎中那張嘴。 “那就管好自己的嘴,少叫我聽見你那些貽笑大方的污言穢語。” 他說得輕巧,卻聽得陳郎中冷汗淋漓,知道他是真能送自己上路,連連點頭,轉(zhuǎn)身就想逃走。 被他叫住,“且慢,別急著走。剛才罵的這么難聽,怎么也得磕三個響頭再走吧?!?/br> 謝行安伸出手,又輕飄飄地指了幾個人,“還有你們幾個,不磕也行,畢竟你們手上的事也不小。我正有閑心一個個抖落出來,好叫你們?nèi)谝婚g牢里,畢竟狼狽為jian?!?/br> 威脅到這個份上了,那些剛才叫囂的最厲害的人,面露苦色,卻一點都不敢耽誤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嘴里直喊:“是我說錯了,都是胡言亂語?!?/br> 再也不敢露出剛才那些輕蔑又惡心的表情。 三個響頭磕完,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謝行安一點都不怕這些軟骨頭報復(fù),最好別舞到他面前來,有的是招對付他們。 他說完后面前鴉雀無聲,眾人都拿敬畏的眼神看著他。謝行安又對謝十五道:“去鋪子拿我的針灸盒過來。” 解決完這些人后,他蹲下來查看。晏桑枝在他剛才說話的時候手一直沒停過,給那男人斷掉的腿正骨,擺直弄好。 她不是沒聽到剛才的話,只是習(xí)以為常罷了,更難聽的她都聽過。但這卻是第一次有那么多人肯替她出頭,而不是在救治病人時打她一悶棍。 她打完最后一個結(jié),吐出口氣轉(zhuǎn)過頭問道:“你就信我能醫(yī)?可能我真跟他們說的一樣呢?!?/br> 很平常的語氣,一點動怒都沒有。 謝行安看不透她。 他拿到針灸盒,取出長針,低低地嗯了一聲,是在表示信她能醫(yī)。 緩緩從男子的百會xue刺入,他按尸蹶的法子治的,能吊住男子的一口氣。 收回手才道:“能治病的都是大夫,不分男女?!?/br> 謝行安去探男子的氣,平穩(wěn)了些。眼睛去望山岳,山間的風(fēng)落在他的眼里,叫他說話都跟風(fēng)一樣輕柔卻有力量。 “人貴自重,若是自輕自賤起來,那些叫人厭的螻蟻都得踩上一腳。況且他們說的不過是誑話而已,要是往肚里去,那得酸臭反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