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樂 第15節(jié)
第11章 傅忱身量很高,似青竹般欣秀挺拔,然而只不過是表面瞧著柔和儒雅。 跟在他身邊久的人才知道,他這種人最好別招惹。 武將一類狠在皮rou,文官厲害在筆墨手腕,傅忱這類人陰在骨子里,不過平時(shí)不顯山露水,知世俗而圓滑。 最更可怕的是他這般城府,年紀(jì)卻輕。 要不是足夠熟悉他的人,打了照面,第一回 決計(jì)輸在輕敵上。 就好比他底下的身子骨,長腿窄腰,塊塊實(shí)打?qū)嵉募±飫艍痉置鳌?/br> 懷樂撞得淚眼汪汪,她捂著鼻子,僅露一雙掛了水的眼兒瞅著傅忱,眸子仿佛水洗過的葡萄,盈著濕漉漉的霧氣。 方才還高興,眼睛彎成了漂亮的上弦月,如今又耷下來,目光又恢復(fù)成了小狗樣式,委屈巴巴到了極點(diǎn)。 只是還沒有哭,但是看起來快了。 傅忱皺眉。 他不是第一天知道,小結(jié)巴不怎么經(jīng)撞。 本以為塌上是,沒想到下了塌也是。 她跟不上他的步伐,能不能就不要跟了,非要離他那么近干什么。 乍乍乎乎,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沒用的小廢物。 傅忱最煩眼淚,他當(dāng)下張口就呵罵。 “不準(zhǔn)哭。” 不是不許,是不準(zhǔn),懷樂眼都不敢眨,越發(fā)看著他,眼淚在框里打轉(zhuǎn)轉(zhuǎn)。 傅忱在她的眼里看見他面孔的縮影,隨即豎起手,指著她,瞇起眼警告。 “憋回去?!?/br> 能夠看得出來她很認(rèn)真在憋眼淚了。 眼角憋得紅紅的,面頰也紅,手捂著自己的鼻子,比那次他要把她悶死的手還要用力,頰上的嬰兒肥嫩rou都從指腹溢出來。 也不枉費(fèi)她這樣折騰自己。 眼淚總算是有成效憋回去了,懷樂將手拿下來。 吸吸她的鼻子,有些哽咽,“憋..憋回去..了...” 巴掌大的小臉蛋上印著她自己的指痕印,橫在上面。 傅忱看著看著,不知道為什么就想到了幼年時(shí),在西律他的府邸回廊旁的那條巷子里,就有一只被人丟棄的,瘸了小腿的貓。 總在甬道那里窩著,傅忱翻長賦論翻累了,站在樓臺邊倚著休憩的時(shí)候,丟過幾回干果給它。 如今的小結(jié)巴就跟那只小瘸貓沒什么分明。 都是一樣沒人要的,又丑又小。 那只貓是生下來就被人丟到了巷子里,她說不定也是生下來就沒人要了。 都沒長開,又奶又弱,懵懵懂懂的,是好是壞,是施舍還是憐惜,分不清。 都總喜歡眼巴巴看著他,傅忱無意間忽展顏笑了一下。 懷樂捕捉到他轉(zhuǎn)瞬即逝的笑,她又欣喜了。 “你、你.....你笑了!....” 懷樂一說,傅忱便以極快地速度收斂他的笑意,換上厭惡的神情。 他自個都杵眉頭,也是見鬼。 傅忱你笑什么,被小廢物過了蠢病了不成? 留了一個冷眼給懷樂,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殿內(nèi)。 懷樂摸了摸還有些疼的鼻頭,吐吐舌頭,她好像把漂亮質(zhì)子惹生氣了。 也顧不得多想,連忙跟上傅忱。 罕見的滿桌飯菜,雖然葷腥少素菜多,但也比之前面吃的,是難得一見的盛宴。 這姑且算......他跟小結(jié)巴以來吃得最好的一頓。 八寶雞絲,小炒鯉魚,花菇鴨掌,醬爆仔鴿,鮮炙羊rou,腌水芥皮,干拌黃瓜,鮮蘑菜心,玉筍蕨菜... 傅忱數(shù)了一下,整整十二個菜,全都是用小食盤裝的,估計(jì)三兩筷子夾多點(diǎn)就沒了。 懷樂噎回去的話,他知道是什么,黎美人懷孕宣武帝恩賞上下,她的公主食祿來了。 那些宮侍克扣了大半她的飯菜,表面又得過樣子,就每樣挑點(diǎn)給她送過來。 瞧她出息的,這點(diǎn)吃的就打發(fā)了。 幾碟葷腥全都擺在他面前,味道不錯的素菜也離他近,懷樂面前都是最次之。 她對他很上心,好的都在他面前。 木筷也擦拭干凈遞給他,僅有一碗的百合玉蓮子羹也給他喝。 懷樂只給自己留了一碗兌熱水的稀米粥。 “吃...呀。” 懷樂打心眼開心,一連數(shù)日,她總算有些像樣的飯菜給漂亮質(zhì)子吃了。 之前三jiejie的碎銀,給了膳房的宮侍,宮侍收了錢,給懷樂加菜也只加一兩盤,都是混著大半素的葷。 今日有這么多! 傅忱毫不客氣接過木筷,面前的葷rou和味道不錯的素食都被他一掃而空,百合蓮子羹也喝完了。 傅忱用飯慢,但懷樂更慢,慢吞吞吃他吃飽剩下的。 她真的一點(diǎn)都沒有浪費(fèi),什么不挑嘴,青椒絲,蘿卜絲,連傅忱最討厭的芥菜,她都能吃干凈。 幾日下來都是這樣,傅忱用完了飯,他會起身去窗桕邊站著,或者羅漢塌上倚著。 懷樂怕他悶,還給他搜羅來了一些玩意,有革面制的撥浪鼓,可以打在地上轉(zhuǎn)個不停的陀螺,用手彈的小玻璃珠子,彈弓。 全是小孩子家的玩意,傅忱曬笑,瞧都不瞧一眼,他六歲都不玩這些。 后來懷樂就給他找了一些陳舊的書籍,也不知道她是從哪里翻來的。 總之很陳舊了,書頁全都泛了黃,抱出來的時(shí)候面上都是灰,她用小帕子擦得干干凈凈才給傅忱。 逸聞怪談里偶爾夾雜幾本,衡宗寫的賦水論,還有一些改過批注的文章,對于稅和收賦上有著別具一格的獨(dú)到見解。 傅忱閑暇就翻來看,有些他沒想到的,上頭都寫到了,看多了大有裨益。 今日匆匆用了飯,傅忱沒看書,徑直出了偏殿,到墻角用訊號,召來了他埋在南梁的暗人。 “殿下有何吩咐?” 傅忱冷著臉說道,“你去搞一副劑量重的避子湯來,記得要熬好的?!?/br> “半個時(shí)辰,用罐子裝好,放在偏殿方亭的第三排臺階?!?/br> “是?!卑禈恫欢鄦柡芸祛I(lǐng)命去辦。 黎美人懷孕的事情,在傅忱的腦中宛若當(dāng)頭一棒,把他敲醒了。 他一直以來疏忽了一點(diǎn),那日他被人下藥,跑來偏殿,遇到小結(jié)巴,折騰了她。 事后,一直到今日,都沒有服用避子湯。 他只顧出氣,只顧了爽,可沒有什么顧忌,這里里外外的,真要叫小結(jié)巴懷了。 那....... 不行! 決計(jì)不行,別說她結(jié)結(jié)巴巴,又笨又蠢又廢物。 這樣的人,怎么配當(dāng)他傅忱子嗣的生母。 再者,她是宣武帝的女兒,是南梁人。 傅忱習(xí)慣了她慢吞吞。 本以為這趟出去沒多久,桌上他吃剩的有許多,夠她塞一段時(shí)辰的嘴了。 進(jìn)來的時(shí)候,她竟然還在吃,盤子里的吃食和他離開時(shí)的相差無幾。 越來越慢了。 傅忱只瞧了一眼那頭坐著,腮幫子鼓得慢慢的懷樂,收回目光,拿起昨日他沒看完的書冊,接著看。 殊不知,他前腳踏出門,懷樂耳尖豎起來,聽到他出了殿門,連忙擱了碗跟上。 出來的時(shí)候傅忱不見了,她心里慌的,又不知道他去了哪個方向,不好去尋他的蹤跡,只能在原地干等著。 她一急,鼻頭很容易泛酸。 懷樂貪戀有人陪她的時(shí)日,害怕又變成自己一個人。 那樣的日子,實(shí)在太漫長,太冷清了。 所以,傅忱去哪她就跟著去哪。 就怕他走遠(yuǎn)了,走快了,跟不上他,實(shí)際上,她也總是跟不上他。 夢里被人丟下的心悸恐懼一直都在,懷樂不想再體會第二次那種怎么追都追不上漫然的無力感。 漂亮質(zhì)子腿太長,步子邁得太快,懷樂要很用力才能跟上。 她總是不能一心二用,只顧著跟,就忘了他會停下,撞到了他。 剛剛就把他惹氣了,她不能再莽撞。 平日傅忱在旁看書,懷樂邊用飯,余光都一直偷偷停留在他身上,就怕一不留神,他就又不在了。 漂亮質(zhì)子在院里曬太陽,她也要站在房檐下,在容易看得見他的地方洗被褥。 剛剛傅忱用了飯沒去看書,他抬腳往門口走,懷樂的眼神就跟著他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