賺到了，但也沒完全賺到。只是感到陰冷的氣息忽然靠近又遠離。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他抬起手隔空虛虛摸了摸我的臉頰。

    中元時節(jié)，鬼門大開，亡者了清生前夙愿。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選擇來看我。或許在這之前他去看了五條悟，發(fā)現(xiàn)對方在獄門疆，或許去了還在熬夜的硝子那里問她這幾年過得怎么樣。當然更有可能，他去了自己的地盤，事業(yè)心極強的詛咒師死后也想知道自己的大義實施得怎么樣。

    那我現(xiàn)在就能回答他?？煲獙崿F(xiàn)了，但沒全實現(xiàn)。對他來說不好也不壞，對我們來說一切都糟透了。我已經(jīng)許多天只睡兩個小時，實在撐不住了就拿出當年的照片看幾眼。仿佛這樣就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但他只是說，我想見你。只想見你。

    我不知道夏油杰是什么意思。

    不會的吧，你也是和我一樣的笨蛋嗎？

    我怎么會喜歡你這樣的笨蛋呢。我已經(jīng)夠笨的了。做暗戀者失敗到在你叛逃之后才發(fā)現(xiàn)。

    你不會比我還笨，死掉之后才發(fā)現(xiàn)喜歡我吧？

    夏油杰失笑：倒也沒那么遲。雖然死之前，的確是很想再見一見你。不過悟給我看了你的照片，也就算滿足心愿了。

    我哽咽著說：你也太好騙了吧。十年都沒有見面，看看照片就滿足了啊。

    夏油杰頓了一下，笑容像是雨后濕潤的天際，溫柔到讓人想要哭出來。

    “因為不想被你討厭，看到你討厭的表情。”他說。

    晨光熹微，他的身形仿佛要融化一般，在朦朧光暈之中，眉眼含笑。

    我怎么會討厭他呢。我怎么會討厭這樣的他呢。我是立場不堅定的咒術(shù)師，我是戀愛腦的壞女人，當年高層再問得深一點，我就要被關(guān)在屋子里處刑了。

    我問他當年說好和五條悟換票，為什么最后投給了我。

    他說因為太喜歡了，所以覺得未來無論你做什么，都會是最好的那個。至少，永遠是他眼里最好的那個。

    我簡直哭到?jīng)]法說出話來。

    原來那么早，原來可以那么早。為什么，為什么啊。

    如果我再聰明一點就好了。如果我早點發(fā)現(xiàn)就好了。幼年藏寶箱里的寶物是不是就不會摔在地上面目全非。

    可它們已經(jīng)全部摔碎了。再也黏不回來了。亡靈現(xiàn)世，死者蘇生，只有須臾一瞬，我再怎么努力也撿不回來失去的寶物。

    我想抓住他漸漸消失的手，卻無論如何也握不住，每次伸出去只是穿了過去。我一遍一遍試，哭得整個人顫抖起來。夏油杰隔空輕輕抱住我。

    亡靈陰冷的氣息，我卻感到溫暖而安心。

    “別難過了，往好處想一想，”他說，“至少我會永遠愛你?！?/br>
    “我不要這個！”我蠻橫地說，“我不要這個！我只要現(xiàn)在擁有?！?/br>
    他嘆了口氣：“這個我可做不到啊?！?/br>
    他輕輕看著桌子上照片，當年的少年少女笑容燦爛，生機勃勃，滿心振興世界蕩滌黑暗，那是最好的日子，那是回不去的過去。

    誰才是高專最受歡迎教師呢？

    仿佛重新回到那個夏日。草木蔥籠，晴天烈日，波子汽水的氣泡和你的香氣。

    我說一定是杰吧。因為沒有人會不喜歡溫柔又有耐心的老師。

    五條悟表示不滿，哼哼說不可能，我才是最受歡迎的那個！

    夏油杰說，那以后我們四個人一起留校教書比一比，讓學(xué)生們一起投票？

    家入硝子說好呀，贏的人不一定是我，反正不會是悟。

    五條悟貓貓炸毛，企圖大發(fā)雷霆。

    我說，夜蛾老師好像殺氣騰騰地從辦公室出來了。

    一時安靜。我們立刻作鳥獸散。慌亂中不知道牽到了誰的手，掌心汗津津的，體溫順著相接的地方交匯。手掌有力寬厚，把我的手指全部包住。讓人安心又心跳紊亂。

    我抬起頭，夏油杰沖我笑一笑，別過臉去之后露出來的側(cè)臉有可疑的紅暈。

    他用空閑的那只手成拳，抵住嘴角不自在地咳了兩聲。

    “那個，我給你投了票?！?/br>
    那時光多么好呀，陽光燦爛，枝繁葉茂，少年少女的笑聲清脆悅耳，好像可以就一直這樣牽著他的手，走到很久很久以后。

    如果真的能夠這樣該多好啊。在那時候沒有勇氣說出的話，遲來了十一年的話。

    永遠不可能重來了。失去的寶物不會回來，因為它們已經(jīng)全部摔碎了。

    我感到他輕輕地，溫柔地吻了我眼角的淚水。我睜開眼睛看著他。

    “現(xiàn)在，是高專最喜歡的人的投票，你要投給誰呢？”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來，含著淚說：“那我要投給硝子?！?/br>
    他做出苦惱的表情，嘆氣：“唉，怎么這么多年了，我還是輸給硝子?！?/br>
    “那我就投給悟，”我說，“他這么多年都好辛苦?！?/br>
    夏油杰虛虛握住我的手指，惱怒地說：“不行。同情票可不能算。”

    “可這是喜歡啊，喜歡有很多票，我可以投給他們，投給硝子，投給悟，投給夜蛾老師，投給普通人，投給貓貓狗狗，投給我有好感的所有人，”我說，“但如果是愛的話，只有一票，只有一個人，卻可以很多年?！?/br>
    “會是我嗎？”他問。

    我看到眼淚掉下來，在深色制服上暈染開一滴圓：“只有你，夏油杰，永遠只有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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