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昏天黑地地出任務(wù)，出到硝子都看不下去，說你再這樣發(fā)瘋似的接任務(wù)，在如你所愿在任務(wù)里遇到夏油杰之前，你就先垮了。硝子把我拎回高專療養(yǎng)，偶爾兼職授課，教一教今年新來的三個一年級。閑暇時背著硝子偷偷跑任務(wù)，被抓了個正著。

    我蔫巴巴地跟著硝子回了高專。

    硝子眼下一粒淚痣風(fēng)情萬種，一針見血說：“怎么，把自己折騰成這個鬼樣子。難道你還想著遇到杰？就連上層都已經(jīng)許久沒聽到他的消息了?！?/br>
    我說：“硝子，空調(diào)溫度好高，你想喝冰鎮(zhèn)啤酒嗎？”

    我殷勤地跑出去給硝子買啤酒，雖然比不上最強(qiáng)，可我好歹也是掛牌上崗的優(yōu)秀咒術(shù)師，體能遠(yuǎn)超常人，一手提一扎啤酒沒在怕的。

    我走在林蔭道上，一步踩一個光斑，人一旦到了這個年紀(jì)，年少時做的事拿出來說或多或少會有些幼稚?？晌覐男【拖矚g在樹下踩著光斑走路，小時候路的那頭有爸爸mama溫暖的懷抱和香香的吻，后來是奶奶身上洗衣粉的香氣。

    再后來，夏油杰會在道路另一頭含笑看著我，我跳到最后一個光斑，再蹦起來，恰好能撲進(jìn)他的懷里，被抱個滿懷。然后我只是看著他抿嘴笑，不說話。

    ——即使是渾身缺點(diǎn)如我，也能擁有會穩(wěn)穩(wěn)接住我的安心信賴之人。

    夏油杰總是了解我的一舉一動，了解到我本人都有些毛骨悚然的地步。他永遠(yuǎn)知道抱住我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輕松又好用的哄我的方法。

    永遠(yuǎn)明白我未說出口的愛。

    我提著一扎啤酒踩著冬日暖陽下的樹蔭光斑，忽然站住不動了。

    在十月驟至的冷空氣中，我整個人宛如浸在冰水之中，身上一絲熱氣也無。

    我意識到什么。

    對啊，夏油杰是那樣了解我，如果他是真心想拉我入伙做詛咒師，那他應(yīng)該是知道最好的做法的。

    他應(yīng)該知道，我愛他，勝于自己所有立場。勝于這個世上所有人。

    就像過去每一次，在他溫柔注視的眼神中，我糊里糊涂同意他說出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要求。如果他對我笑一笑，哄一哄我，我搞不好真的會拋下一切，只為了能夠站在他身邊。

    可他卻選了最差勁的、最讓我討厭的做法。

    我終于明白他是為什么。

    我眨了下眼睛，滾落大顆眼淚。

    冬日驕陽是扭曲空氣的冷與熱，滾動的灰云、塵埃、喧鬧的街市，一切都像是進(jìn)入了慢鏡頭。寂靜無聲。

    我也不知怎地，巨大的哀慟翻涌而上，我揪著心口緩慢蹲下，大口喘氣，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那樣抱住自己，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你是知道的?！?/br>
    “原來你是知道的?！?/br>
    對啊，夏油杰是知道我討厭那樣的他的。

    路過的人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我反復(fù)念著這句話，眼淚奪眶而出。

    原來要過這么多年，直到我長大了，見識過世界的浩瀚深邃，我才明白過來——

    他是故意的。

    夏油杰是多么了解我的一個人啊，在高專時他就能輕而易舉抓住我的軟肋叫我繳械投降，自己還扮作一副無辜模樣叫我云里霧里，事后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生遲來的悶氣。

    他是如此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還甚，怎么會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他那番話。

    他只不過是……不想讓我摻合進(jìn)去。

    身為叛逃者，他已經(jīng)沒法回頭，而我不一樣——五條悟和家入硝子也不一樣，所有人都不一樣。

    我們都還有無限機(jī)會，只有他沒辦法回頭了。

    我永遠(yuǎn)幸?？鞓罚钤陉柟庵?，夏油杰希望我的未來是這樣的。還有悟和硝子，他希望所有他愛的人都可以幸福，即使所有人的明亮未來都沒有他的參與。

    在夏油杰叛變事后，大家都覺得很突然，難以接受，直到現(xiàn)在我才醒悟過來。

    不是他轉(zhuǎn)變突然讓人驚愕，而是就連那樣痛苦的觀念逆轉(zhuǎn)，他都掩飾得太過好。

    就像他隱瞞吞噬咒靈的惡心味道；就像他隱瞞他想念我的事實(shí)；就像他隱瞞每句讓我厭惡的話語下的深意——

    就像他不和任何人商量，所做出的一切他覺得是為了大家好的事一樣。

    以至于所有人都沒沒發(fā)現(xiàn)，沒來得及，沒能夠……在那個盛夏留下他。

    我到這么多年之后方才明白他苦澀婉轉(zhuǎn)的深意之下，揉入骨髓的無聲深愛。

    而他那時候才多少歲呢，我的夏油杰那時候才多大呢？

    誰來回答我，誰來告訴我。

    我的夏油杰，你總是微笑著，像狡黠的狐貍，像抓不住摸不著的春風(fēng)，像轉(zhuǎn)瞬即逝的流星?？墒悄銜粫?，會不會難過。

    你也才十七歲啊。

    我到十年后才明白你當(dāng)年的痛苦和掙扎。你當(dāng)年又是怎么過來的呢？

    我在恍然大悟的那個午后，為多年以前，自己的天真愚蠢，傲慢任性，后悔到號啕大哭。

    那時候，那時候，下午的咖啡店彌漫著咖啡苦澀獨(dú)特的香氣，夏油杰看著我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我踉蹌離去的背影，看著過往的青春與年少的夢破碎溶解在陽光之下，微笑著安靜坐在那里的他該有多難過啊。

    他是不是想要答應(yīng)我，想要得快要瘋掉？

    又是有多深沉濃郁的愛，才能叫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壓抑沖動與瘋狂，近乎折磨自己的看著我離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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