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車里，往下交代完今天傍晚前務必準備齊全的東西，秦硯北才有空想起昨天從江時一手里搶過來的那個紙袋。

    云織親手送給江時一的衣服。

    秦硯北臉色冷郁，在后排擰著眉心撐開袋子，隨便撥了撥，本來帶著厭惡的視線逐漸凝住，轉(zhuǎn)為掩飾不住的怒意，以及在肺腑間肆虐的酸澀。

    袋子里裝的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男裝，居然跟上次那套剪裁出花樣的情.趣裝異曲同工，是套改版過的類軍裝制服，嚴正氣質(zhì)沒剩下多少，從里到外明晃晃的都是特殊暗示。

    領口崩開兩顆的扣子，故意做緊能把手臂肌rou勒出凹痕的袖袢，腰間布料戰(zhàn)損，能隱約露出膚色，下面的軍裝長褲筆挺，黑色皮帶掛著槍扣，底下配一雙軍靴。

    這能是正經(jīng)給人穿的東西？！

    云織給他買就算了，連江時一那狗東西她也能送這些？！當他死了不成？！

    -

    云織上午去了畫廊，店員已經(jīng)放假，唐遙跟父母去北海道過年，貓也都送去了隔壁那家春節(jié)不休息的寵物醫(yī)院短期寄養(yǎng)。

    她一個人靠在窗邊坐了一上午，想抓緊時間畫畫，總進入不了狀態(tài)，掙扎了許久，還是坐車返回家里，想確定秦硯北到底走沒走。

    即使心理準備已經(jīng)做足，知道太子爺必定早就離開，但擰開門鎖看見家里空空蕩蕩的時候，她還是難以言喻地停頓了一下。

    樓上樓下的鄰居有些從中午就開始聚會了，鞭炮聲一直在響，云織在門外站了片刻才進門，四處看了一遍，沒看到秦硯北留下的痕跡，連用過的被子都折好放起來了。

    云織垂了垂眼，意外發(fā)現(xiàn)她那張紙條被換了位置，貼在她床頭上，她走過去撕下來，一行新添上去的字恣意張揚，寫在她下面。

    “有本事，自己在家盯著我?！?/br>
    云織被氣笑，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拾起來一看，是寵物醫(yī)院那邊負責人的號碼。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趕忙接聽，對方焦頭爛額地求助：“云織，你家雁雁怎么回事，別的貓都挺乖，一點不鬧，就它一直在折騰，從來了開始就沒消停過，我估計是不適應環(huán)境，想你了，你要不要來看一眼?！?/br>
    云織放心不下，馬上抓起包跑出門，趕到寵物醫(yī)院，雁雁一見她來了，小脾氣果斷消失，黏人地貼在她懷里喵喵叫，顯然是不打算在這兒好好過年。

    負責人無奈笑道：“這小貓之前受過傷，心理比較脆弱，需要你，你看要是方便的話，把它帶回家照顧幾天也行，等它平穩(wěn)了再送回來?！?/br>
    云織點頭答應，反正她也是一個人，還不如帶雁雁回去。

    等寵物醫(yī)院這邊又給雁雁做過一遍系統(tǒng)檢查，確認沒有別的問題，天色就已經(jīng)暗了，外面煙花騰空，照得玻璃窗上一片璀璨。

    云織提著貓包走出醫(yī)院，到家里單元門前的時候，收到了江時一的微信：“我們都在等你，你不來嗎？”

    文字下面跟著七八張照片，拍的是江時一準備的聚會現(xiàn)場，如他所說，人數(shù)的確不少，都是跟云織相處不錯的熟面孔。

    江時一在會所包廂里，叫人給他再拍幾張照，他坐在沙發(fā)中間直視鏡頭，手里端著一個寫著年份的蛋糕。

    昨天他特意準備的那套制服，托老師的手給云織，再讓云織交給他。

    他見云織以前練習作的時候畫過類似形象，本想借著聯(lián)誼會后面的變裝環(huán)節(jié)復刻出來，穿給她看，結果也沒來得及。

    今晚如果再不把她約出來，他真的就要失去耐心。

    云織把江時一發(fā)來的新照片劃到最后一張，信息又往上跳：“織織，抱歉我之前沒有告訴你，其實當年桐縣的那場火災，我是當事人?！?/br>
    云織心跳驟然空了一下。

    她握了握手機，沒有沖動回復，提著雁雁放慢速度走進樓里。

    失神的時候，她手無意識地點開微信朋友圈，里面拉不完的最新動態(tài)，都是菜色各異的年夜飯，餡料五花八門的餃子。

    以及半個小時前更新的一張圖，里面是一對中年夫妻，親密環(huán)著年輕男生的肩膀，菜很豐盛，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而后面墻壁掛著的那張全家福上，兄妹里的那個女孩子，早年被人用剪刀刮壞過，臉和身形都很模糊，直到現(xiàn)在依然沒有被換掉，就那么諷刺又可憐地刺著她眼睛。

    云織低下頭，關掉手機，手背抵在鼻尖上停了幾秒。

    她看向單元門外，今晚又下了雪，路邊種的樹上落滿霜白，像開了茂盛的花，她不自覺想起南山院溫室里那棵開花的樹，也是像這樣，干凈的白軟蓋滿枝頭。

    電梯“?！币宦暣蜷_，云織把雁雁抱起，臉輕輕埋在它身上，小聲說：“等下回去給你添好水和貓糧，我要出去一趟，晚上我們一起煮速凍水餃?！?/br>
    到了十二樓，她把雁雁放回貓包，緩步走出電梯，鑰匙插進鎖孔慢慢擰動，門發(fā)出輕微的一點聲響，向外彈開。

    隨著縫隙拉大，走廊的聲控燈超時黑下來，室內(nèi)透出的光線就格外晃眼。

    云織愣住，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門，她倒退半步去看門牌號，確認完才覺得自己傻，鑰匙都已經(jīng)打開，怎么可能認錯。

    她沉在角落的心臟不受控制地開始上跳，緊握住門，呼吸發(fā)緊地拉開，客廳里一切陳設幾乎全部改變。

    租房臨時買來湊合用的簡易柜子消失，那個快要塌掉的沙發(fā)也不知道被搬去哪。

    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家具一件不落地換新，她怔怔地脫掉鞋進去，腳下踩的地毯溫暖柔軟，包著她下陷。

    奶黃色的沙發(fā)邊上，堆著幾乎占了半個客廳的大小包裝盒，件件不嫌麻煩地打著緞帶，就不只是商品，而是禮物，那些禮物的最上方斜插著一張簡單的信紙，信紙上的字落拓囂張。

    “去港公出兩天，給你帶回點小東西?！?/br>
    而信紙的旁邊，放著一根枝杈。

    新鮮飽滿，是從南山院溫室里新剪下來的一截花。

    云織聽到廚房里有聲音，腳步亂了一下，抓著那段花枝，小跑向那扇虛掩的玻璃門，她按著把手，凝固兩秒后一把推開。

    廚房窄小，燈光就尤其通明，這樣明澈的光線下，男人仗著身高腿長，疏懶地斜坐在白色料理臺上。

    云織喉嚨動了動，先看到一雙啞黑的高筒軍靴，把他腳踝小腿的線條包裹到淋漓盡致，再往上是筆挺的軍裝褲管，因為坐下的動作，肌理輪廓放肆鮮明。

    他腰間束得極緊，破損的布料蓋不住皮膚，上身不肯好好穿，扣子敞開大半，袖口向上折起，上臂皮質(zhì)袖袢嵌進肌rou里，凹陷處不可言明的色.氣，勾得人鼻腔發(fā)熱。

    男人膚色蒼白，卻繃滿蓄勢待發(fā)的力量，而他筋絡分明的勻長手指間，竟然捏著一只小巧的餃子。

    云織視野里有片刻的模糊，問他：“秦硯北，你在干什么?！?/br>
    秦硯北抬了抬眼，手臂略一劃開，把腿邊的面案露給她看，上面已經(jīng)整齊排列了三行手工小餃子，個個飽滿端正。

    他一身制服，凜然威勢里透著難言的欲.態(tài)，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說：“客觀來講，在包我們兩個人今晚除夕跨年的餃子?！?/br>
    云織指甲壓著手心：“還有主觀嗎？”

    “當然有?！?/br>
    秦硯北的五官過份英俊深刻，黑瞳在燈下冷冷睇她，淡色唇邊斂著，而后緩慢地向上牽起。

    “主觀上講?！?/br>
    “我在哄織織開心?！?/br>
    作者有話說：

    江狗：以色事人者，能有幾時好。

    太子：老子弄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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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云織從進門開始, 心就在懸著，往里走的一路越挑越高，直到面對廚房里這個人的時候，已經(jīng)莫名緊張得提到喉嚨口。

    等秦硯北淡然直視她, 彎出類似笑容的弧線, 說完那幾句話, 于她而言，像在這個凜冬最冷的一個晚上，已經(jīng)做好了跟往常一樣獨自度過寒夜的準備，那根拉扯到某個頂點的弦卻突然間斷掉, 心下墜進溫熱的潭水里，被無孔不入地裹住。

    除了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的那幾年, 這是唯一的一個除夕，她被拖出了孤身一人的夾縫, 由秦硯北硬抓著手, 觸摸到一點春節(jié)該有的溫度。

    云織瞄到秦硯北耳根似乎有抹可疑的淺紅色，才意識到他現(xiàn)在這身裝扮實在太犯規(guī)了, 她睫毛不禁往下垂了垂, 有點想笑，鼻子又隱隱發(fā)酸。

    這是干嘛, 太子爺那么傲嬌的性格，不是應該恨不得把昨晚從記憶里剔除掉，收回那些低聲下氣的話，不再踏足她這小房子，直接提要求, 命令她去做什么才對, 怎么能……清醒地放低姿態(tài), 這么坦然來哄她。

    云織忍了幾秒，天人斗爭得難分勝負，最后心一橫，眼前這幅畫面堪稱全球限定款，錯過一次再也別想看見，還是不能浪費機會，多飽飽眼福才明智。

    于是她又故作鎮(zhèn)定地抬起頭，從上到下再把秦硯北掃視一遍，無聲感慨這也太還原太刺激視覺了，手指忍不住用力蜷著，蠢蠢欲動，想立刻馬上回房間去拿畫板。

    雖然不太好意思承認，但她以前確實畫過幾張色圖。

    剛入行不久的那個階段，為了賺錢，她會在網(wǎng)上接一些設定單，其中就有那么一次，對方提出想要帝國元帥軍裝戰(zhàn)損色氣風。

    她畫之前還挺為難，一下筆才發(fā)現(xiàn)如魚得水，畫完到現(xiàn)在時間很長了，依然非常喜歡，半夜在被窩里偷偷回顧。

    結果現(xiàn)在高度類似的衣服穿在建模一樣的秦硯北身上，她終于發(fā)現(xiàn)畫筆底下展現(xiàn)出來的還是太弱了，跟活色生香的太子爺相比，那張畫根本不夠看。

    他是真的帥，這么穿，也是真的欲氣橫生到不行，偏偏他又自帶森然冷峻，完全撐得起原圖設定里帝國元帥的氣場，還特別居家的捏著餃子，幾種強反差下來，云織再冷靜，鼻息也有點熱了。

    這是什么夢想照進現(xiàn)實的絕美畫面。

    居然覺得很感動。

    秦硯北不疾不徐把捏好的餃子放到面案上，手腕穩(wěn)定，余光瞥著云織的表情，耳根那抹不自然的紅在暗暗加深。

    這女人，果然就是喜歡看這種不正經(jīng)的！

    江時一那狗東西又矮又瘦，能穿出什么效果，虧她還專門買給他去試，如果不是這身尺碼小了，他穿著緊繃，不是比現(xiàn)在這樣好看？

    看她那沒見過世面的，這就被勾住了，直勾勾盯著他還掃視全身，生怕他不知道她有多喜歡。

    呵。

    云織還是愛他，眼神這么直白，如果凝成實質(zhì)，快把他身上衣服剝了。

    秦硯北心底那些涌竄的不安稍稍壓下，眼簾抬了抬，若無其事看她，還專門轉(zhuǎn)過上身去拿新的餃子皮，借著這個動作，把她盯最久的，腰間那塊戰(zhàn)損露出膚色的地方盡情給她飽眼福。

    嘖。

    女朋友怎么這么色。

    他淡聲問：“就那么好看？”

    云織有點難為情地掩住鼻子，淺淺彎了彎眼睛，坦誠點頭。

    秦硯北時隔許久，再次看見云織朝他笑，他唇線繃緊，直接把那塊破損的布料隨手扯了扯，在刺啦聲里露給她更多緊實肌理。

    他眼睫半掩著，縱容說：“別那么小心翼翼的，要看就看個夠，這次不給你限時，以后再想玩這種，不用買給別人，給我?！?/br>
    云織快心律不齊了，嘴上想說夠了夠了，身體卻很誠實，目光不受控地追著他緊窄腰線，轉(zhuǎn)而意識到他有誤會，清清嗓子解釋：“我沒買給別人。”

    秦硯北蹙眉：“這不是你當著我的面，在禮堂送給江時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