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是找“顧則言”請(qǐng)教如何挑選顏料畫紙，他就直接給她買來了。

    但她沒說要花箋啊。

    虞冷月對(duì)著月亮，舉起幾張精美的花箋。

    箋面上或碧波瑟瑟，或猩猩彤紅，或紅霓成段飄飛。1

    或金沙流離、織金浮動(dòng)。

    美不勝收。

    倒比畫紙美得多了。

    虞冷月回去后，雪書已經(jīng)睡了。

    她將畫紙和顏料都放到雪書枕頭邊，花箋則與她自己的筆墨紙硯放在一處。

    次日清晨。

    虞冷月起來熬煮湯飲。

    雪書隨后才醒，一睜眼就看到了腦袋邊上好的畫紙跟顏料，愣了半晌，抱著東西下閣樓，還沒走進(jìn)院子里就急急地問：“冷月，這、這些都是你買的嗎？”

    這得花多少銀錢啊！

    虞冷月在廚房里回：“有人送的?！?/br>
    又問雪書想不想念金陵的物產(chǎn)。

    雪書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說：“京城的蘿卜沒有金陵的好吃，還有鍋蓋面，京城的澆頭我真是吃不慣?！?/br>
    虞冷月大聲笑，“怎么就惦記著吃的。”

    雪書羞赧道：“你我都在京城，別的還有什么可惦記的？”

    虞冷月沉默片刻，才繼續(xù)笑道：“也是，還是咱們金陵的大蘿卜好吃?！?/br>
    金陵人喜吃蘿卜，且金陵蘿卜的個(gè)頭都特別大，水靈靈的。

    不似京城這邊的都是小蘿卜。

    京杭大運(yùn)河上雖說什么都能運(yùn)來，但金陵的大蘿卜卻少見。

    別說是雪書，就是吃慣了虞冷月，也有些想念。

    虞冷月洗了手，把廚房的事情交給雪書，自己到前院去列單子了。

    雪書大抵也明白過來，那送紙、顏料的人是誰了。

    虞冷月自己在紙上寫了些想要的東西。

    恰好海巖過來買東西，她就一并遞過去了。

    海巖將東西拿回周家給了周臨淵。

    周臨淵攤開紙張一看：金陵大蘿卜、棲霞寺外陳記鍋蓋面和澆頭、善金齋的頭油步搖簪釵。

    “……”

    禁不住嘴角抽了抽。

    真俗。

    周臨淵重新謄寫一遍，讓海巖送去了孫閣老胡同的周家，給周臨先。

    周臨先興致勃勃，十分好奇堂哥會(huì)送什么給小娘子。

    結(jié)果看到“金陵大蘿卜”時(shí)，眼皮子直跳。

    他跑這一趟，路費(fèi)就不知道比大蘿卜要貴出多少。

    堂哥就送人這個(gè)？

    周臨先帶著這份金陵大蘿卜的貨單，坐船出發(fā)去金陵老家。

    七月接近尾聲。

    炎熱的夏季也過去了一大半。

    三必茶鋪終于賺夠了稅錢，虞冷月和雪書一起去衙門里繳了賦稅，從衙門里出來時(shí)，渾身一松。

    兩人對(duì)視一眼，很快就笑開了。

    雖說還有十月的鋪?zhàn)鈮涸陬^上，可到底是了結(jié)了一樁大事。

    “去街上買點(diǎn)兒東西回去吧，粗鹽沒有了，姜也沒了?！?/br>
    雪書撥著掌心里的碎銀子，低頭說。

    虞冷月也有花銀子的欲望，從荷包里摸出個(gè)大的——其實(shí)也不大，只有指頭大小而已，還不知純不純，稱出來能有多重。

    她嘀咕說：“是該買點(diǎn)東西了?！?/br>
    之前“顧則言”送她那么多東西，雖說原不是她有意要的，到底是收了人家的好處，總要回報(bào)一些。

    若說等價(jià)回報(bào)，未免有些刻意端著了些。

    她本是市井里的普通百姓，沒有揮灑金銀的本事，不必強(qiáng)出頭。

    兩人挽手去街上逛了大半天。

    除了家里缺用的東西，雪書還買了小半框的蔥、姜，買了今年朝廷在六月間頒布的歷書。

    虞冷月則主要是買些為中秋佳節(jié)做準(zhǔn)備的東西。

    回三必茶鋪的路上，恰遇衙役在街上“宣諭”。

    每年每月朝廷都會(huì)派衙役到街上提醒百姓們，每個(gè)月該干什么，譬如六月要納賦稅，八月農(nóng)忙要收割，九月秋收結(jié)束，有了盈余不要胡亂花費(fèi)，存糧存錢……

    算是一種給百姓的警醒。

    只不過到了時(shí)下，原先嚴(yán)肅的“宣諭”已然淪為一種形式。2

    念官諭的衙役搖頭晃腦，仿佛要睡著一般。

    底下聽諭的百姓，要不是就住在衙門的隔壁左右。

    要不是幫閑人，看在官父母的面子上，過來捧個(gè)場(chǎng)。

    沒幾個(gè)正經(jīng)聽的。

    虞冷月跟雪書兩個(gè)，沒聽?zhēng)拙?，快步走了?/br>
    回了三必茶鋪里。

    虞冷月把歷書掛起來，偶有客人進(jìn)來，也會(huì)看一看歷書。

    掛在鋪?zhàn)永镱^，也方便客人。

    這時(shí)的歷書，是彩色的，按日子分類，掛起來五彩斑斕，十分顯眼。

    虞冷月倒喜歡這些個(gè)市井氣的用物。

    不過要論好看，自然還是“顧則言”送的花箋好看。

    她到現(xiàn)在還沒舍得用。

    平日只在普通的紙上練字。

    練了這些日子，虞冷月的字也略有進(jìn)步。

    假如，有個(gè)好老師時(shí)常指點(diǎn)，自然會(huì)進(jìn)步更快。

    她如是想著，待海巖再過來時(shí)，便叫海巖把她的字，帶了回去。

    周臨淵收到虞冷月的字，瞥一眼就提筆把她的字圈了許多出來，還寫下了好大一通評(píng)語——當(dāng)然都是負(fù)面的評(píng)價(jià)。

    他也不明白，明明她用炭筆寫的字，尚算娟秀端正。

    怎的換了好的湖筆，反而越寫越丑了。

    “拿去給她，讓她好好練?！?/br>
    海巖收了好幾張紙的評(píng)語，冷嘶一聲。

    這也太不近人情了！

    只怕女掌柜看了得臊得慌。

    虞冷月才不覺羞。

    所謂不恥下問，“顧則言”的字寫得比虞父還要好，就跟她前世見過的石碑上刻的似的。

    且他還替她一筆一劃糾正，又讓海巖白拿了許多宣紙過來。

    這樣倒貼的好老師求都求不來。

    所以她練的格外刻苦。

    在沒見到他的日子里，十分認(rèn)真地練字打發(fā)時(shí)間。

    海巖在中間替兩人傳信，親眼見著虞冷月的字，越寫越好。

    而周臨淵給的評(píng)語也越來越少。

    但，宣紙卻沒少給。

    這日，周臨淵只給了寥寥幾句評(píng)語。

    海巖見了，便湊過去說：“三爺，姑娘的字，是越寫越好了?！?/br>
    周臨淵道：“還湊合。”

    她實(shí)在不算天賦極佳的學(xué)生，但的確讓他有種特別的成就感。

    海巖小心翼翼道：“若是換了別人，姑娘未必寫的這樣好，說到底……”都因?yàn)槔蠋熓侨隣斈?/br>
    周臨淵唇邊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周文懷的小廝過來稟：“三爺，三老爺說他下了衙門，就直接跟溫先生他們一起去盛福樓。讓您直接過去，不必在府里等。”

    溫先生是周臨淵最敬重的一位恩師，他今年回京過中秋，周家主動(dòng)為他接風(fēng)洗塵，還有許多他的學(xué)生，其中大多是周家族中子弟。

    周臨淵自然也是要去的。

    他跟溫先生已經(jīng)許久不見，說起來，都有些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