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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未婚夫死了以后 第26節(jié)

    他娶徐氏的事,知道的同僚很多,他這些年沒少被調(diào)侃。

    聽得多了,自然淡然了,也煩了。

    兩人說了些不得不說的虛話,在酒桌上終于能順口地稱兄道弟起來。

    周文懷才慢慢說出申字庫的事情,和自己的請求:“犬子年幼,缺乏管教。可是孩子長大,萬事不由爹了。還請胡兄多多擔待,必要時候,便是替我管教一番,眷弟絕不埋怨?!?/br>
    胡侍郎看出周文懷的真誠。

    再則,這件事周文懷不來找他,他也是有些頭疼的。

    官場上稚嫩莽撞的幼獸不少,敲打幼獸無妨,只怕的是驚動大獸,生出些不必要的齟齬。

    更何況周文懷如今可是吏部的侍郎,吏部管著官員調(diào)任與累年的考核,是名副其實的六部之首。

    開罪他,日后有的是麻煩。

    既然大獸主動開口,胡侍郎其實求之不得。

    胡侍郎有意削弱語氣里的酒色輕浮,添上兩分鄭重:“既然眷弟都這樣說了,我可真就當自己是賢侄的長輩,不會含糊了?!?/br>
    周文懷作揖道:“感激不盡,感激不盡?!?/br>
    又閑敘一番不表。

    周文懷裝醉借酒意,起身告辭。

    心腹幕僚羅安煥扶著他離開,等上了馬車,他臉上的醉意全無,又是一派儒雅清明。

    羅安煥憂心地道:“大人,您今日這般囑咐,胡侍郎會不會對三郎太過下重手?”

    周文懷神色莊重:“要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羅安煥皺了眉頭,十分擔心地說:“若叫三郎知道,必然埋怨您,也更加埋怨三夫人和小郎君。父子、手足不睦,豈不與您所求,背道而馳?”

    說到底,管教周臨淵,還是為了光耀整個周家。

    若讓周臨淵徹底與自家人離心,這管教的法子似乎就是錯的。

    周文懷眉目中如何沒有憂愁?

    歲月不饒人,縱是美男子,也會因愁而生皺紋。

    他已經(jīng)有些年紀,甚至都不是個青年人了。

    兒子與他繼室不和,三房與大房、二房的不和,他其實全都看在眼里。

    只不過,這世上許多事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誰又不是活在一片滿是陷阱的混沌里?

    腳踩之處,就算是臟的,泥濘的,那也是最踏實的。

    周文懷捋著胡子嘆道:“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也是這樣冷眼看著別人手里的鞭子,一下接一下往我身上抽。胡侍郎若真要下重手,只當是,三郎如我當年一樣,在挨鞭子吧。”

    他是庶子,幼時焉能與嫡子爭光輝?

    可他就是在那些鞭子下,不經(jīng)意間就長成了令人仰望的參天大樹。

    父親留下來最要緊的東西,幾乎都落到了他手里。

    整個周家,如今都要依靠他這個庶子支應門庭。

    不可謂父親愛他愛得不真,不深。

    羅安煥也跟著嘆了口氣。

    父母愛則為之計深遠。

    但他始終還有一層憂慮,因此低聲怕觸忌諱地小心道:“小人怕只怕三郎負氣,像大郎跟二郎那樣……最后連個人影都沒有了?!?/br>
    提起另兩個不知所蹤的親生兒子,周文懷紅了眼睛,半晌才說:“三郎同大郎二郎不一樣,他不會一聲不響地平淡離開?!?/br>
    因為周臨淵是所有孩子里,最像他的。

    有他極度隱忍的一面。

    周文懷緩聲道:“三郎還年輕,官場這條路,又黑又長,他還有得走。申字庫的事并不是大事,捅不破天,周家還兜得起底。這次隨他鬧去吧。”

    羅安煥點了點頭,有些安心了。

    事情交給胡侍郎去處理,或許真的是對小主子最好的法子。

    徐氏那里也好交代了。

    一箭雙雕。

    私院里。

    沁娘待周文懷離開后,才重新去軒內(nèi)陪胡侍郎喝酒。

    她端著酒杯妖妖嬈嬈走進來,笑著調(diào)侃:“竟不知道大人什么時候多了一位眷弟?!?/br>
    眷弟實是十分親密的稱呼,通常只在真正親近的家人之間用。

    不過這樣親昵的稱呼,漸漸也淪為場面話了。

    許多人都是心里惡心著,嘴上仍舊看不出違心地叫著。

    胡侍郎稱周文懷“眷弟”,當然是違心的。

    二人交情素來淺。

    美人入懷,胡侍郎捏了女人的腰一把,笑道:“你倒是耳朵靈?!?/br>
    沁娘倚過去,打聽周文懷托付的事情。

    胡侍郎說了個大概。

    沁娘訝然道:“周大人倒狠得下心——不會是為了他那繼室,真狠心到對自己兒子也舍得下死手吧?”

    胡侍郎冷哼道:“婦人之見!他要是一心只有女人,腦袋早就落地了?!?/br>
    沁娘嗔問道:“還請大人指教?!?/br>
    胡侍郎高深莫測笑道:“男人么,一顆心掰成八瓣,給父母、給兄弟族人、給女人、給孩子,還要給許許多多的其他人,的確是會有因私心盲了雙眼的時候。

    但周文懷終究只是從周氏家族這顆大樹上長出來的庶子,一顆果實而已。他的兒子僥幸不死在內(nèi)宅,也有可能死在外面。只有孩子自己長成一棵樹,才不用依附別人。懂了嗎?

    只有你們女人才會覺得,男人一顆心全在你們身上?!?/br>
    還伸手點了點沁娘的鼻尖。

    沁娘心底羞惱自己在大腹便便的男人眼里如此輕薄。

    卻也在見多了風月事后男人薄情的一面,格外認同這番話。

    -

    周臨淵戌時之前先去三必茶鋪里找虞冷月。

    天氣熱得人時刻發(fā)暈,虞冷月還累得一身的汗。

    吃晚膳的胃口都沒有。

    周臨淵下馬車進去淡聲問:“晚上游湖,去不去?”

    游湖,聽了心里都沁著涼。

    虞冷月用帕子拭去臉頰上的汗水,扔了帕子,輕哼道:“去。我得先洗漱,顧郎且等我片刻?!?/br>
    “好。”

    周臨淵沒等過女人,他真以為是片刻,便上馬車里去等了。

    結(jié)果一等就是兩刻鐘。

    蟬聲長鳴,吱哇似劃破長空的利刃。

    刺得人耳廓發(fā)麻,心頭煩躁。

    周臨淵眼里染上不耐,吩咐海巖:“去看看她什么時候好?!?/br>
    海巖去了茶鋪前后院分隔的簾子外,大聲喊人。

    這才洗到哪兒到哪兒。

    虞冷月叫來雪書,在她耳邊叮囑了兩句。

    雪書走過來挑開簾子道:“催什么呢!你以為是洗黃瓜?隨便涮涮就成了?”

    這話她原是說不出來的,是虞冷月教的。

    海巖臊眉耷眼去回話。

    最后當然是噤聲垂手立在一邊,大氣不敢出。

    能讓他家三爺?shù)冗@么久的,天底下也就獨獨這一位了。

    半個時辰后,虞冷月終于換了身干凈衣裳出來。

    頭發(fā)隨意地挽在腦后,簪一根銀簪而已,碎發(fā)落在脖頸上,嬌俏慵懶。

    她上了馬車,笑瞇瞇道:“誒呀,不知道都讓顧郎等了那么久。”

    周臨淵瞥過去涼薄一眼:“黃瓜涮干凈了?”

    虞冷月抬肩湊過去,彎著唇角眨眨眼:“顧郎你聞聞,干沒干凈?”接了一聲笑,真跟剛摘的頂花帶刺的嫩黃瓜似的,新嫩的,脆生生的。

    周臨淵嗅著女子身上的淡香,卻仍舊無情拂開挨過來的虞冷月,沉聲吩咐車夫:“走?!?/br>
    海巖則回了明苑。

    這般磨蹭,周臨淵自然是去遲了。

    周臨先早就坐船先去了湖心,但也留了一條小舟,容周臨淵稍后乘去湖心。

    周臨淵讓車夫另擇畫舫,準備帶著虞冷月乘畫舫入湖。

    周臨先留的小舟,也被人劃去湖心,提前報信。

    虞冷月這才曉得,周臨淵今晚是要來見人的。

    她故作拈酸吃醋的模樣,酸溜溜道:“顧郎不會是帶我去見別的美人吧?難怪前面五日都不來見我?!?/br>
    只聽周臨淵冷冷一笑:“別的美人?那我恐怕等涮黃瓜要等到天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