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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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從吳嬪宮中到清平觀,本來從燕宮中線走,只需半刻鐘不到的腳程。 誰知走到半路,忽然有幾個小太監(jiān)攔下了她。 領(lǐng)頭一個身形瘦弱的說是前面的小路正在修繕,暫且不能通行。 秦觀月向幾人身后望去,確是看見幾名小工匠正在翻地。 只是若是繞道從西南邊走,平白又要多出一半的路程,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秦觀月想干脆改天再回去拿藥材,可又怕顧珩有要事需見她,權(quán)宜之下,只好改繞了西南邊走。 西南邊的這條道需爬幾步山路,走一條林道,還要經(jīng)過千秋亭。 前兩日落了小雪,今晨出了日頭才將林道上的小雪消弭,泥濘不堪。 秦觀月提著裙擺小心地走過林道,行至盡頭時抬了眼,卻望見前方千秋亭中似有一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她趕忙躲在了樹叢后,只留出一雙秋水盈盈的杏眼。 當看見千秋亭中的兩人,心里掠過一絲氣惱,但很快她便平靜下來,當即什么都明白了。 難怪清平觀今日來人讓她去取藥材,最近的小路偏又突然修繕,更巧的是,她居然在這里遇見了顧珩。 遠遠地看了一眼顧珩對面那女子,雖看不清面容,但只憑她身上穿的流光錦和鬢間名貴的東珠,秦觀月心里大概就有了一個名字。 樁樁件件的巧事碰在一起,可不就是有人刻意為之? 她冷笑了一聲,小山眉蹙起來,平添幾分少見的凌厲。 看來上次的做法還是錯了,她不該讓顧珩誤以為她那夜去清平觀,是在為柔安的出現(xiàn)而不悅,反倒給了顧珩主動的機會。 她不能被顧珩引著走,顧珩想借此打探她的心意,她偏不能讓他如愿。 她垂下眸子,在地上逡巡了一番,彎腰拾起一塊石頭,重重地向身后的那株梅樹砸去。 一時間,梅枝斷落,落下簌簌梅雪,她也很適時地輕呼了一聲。 千秋亭內(nèi),侍者已將那卷王佑安的《落雁圖》奉上。 陸清漪向著那副落雁圖說道:“昔年我在宮外修養(yǎng)時,曾經(jīng)遇見一位從南邊來的善客,手中收藏了不少字畫。以前我記得丞相稱贊過王佑安的手筆,因而特意……” 話還沒說完,兩人便不約而同地聽見亭外梅林處的聲響。 陸清漪的話被打斷,而顧珩的目光更是向林道處追去,陸清漪心頭一時不悅。 “是誰在那兒?” 梅林處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隨后一抹粉影從梅叢中款款走出。 “見過丞相,見過公主?!?/br> 粉裙覆蓋著秦觀月窈窕的身段,如同粉色的云霧般飄渺婀娜。即便穿著最樸素的宮女服制,依舊難掩其艷色,甚至多了幾分別樣的意趣。 她不卑不亢地對著二人行了禮,露出半截玉般潔白的頸,再掀起長睫時,又是一雙撩云撥霧的剪水眸。 陸清漪看得愣了愣,下意識地望向顧珩。 好在顧珩只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酒盞,不曾抬頭看向這名貌美的小宮女。 秦觀月柔聲開口解釋道:“奴婢路過此地,不巧林中剛才有只野貓撲來,一時害怕才叫出了聲,未想擾了丞相與公主?!?/br> 陸清漪細細看著她的眉眼,輕聲道:“無妨的,那只野貓沒傷到你吧?” 秦觀月抬眼看向顧珩,顧珩仍舊端坐在桌前,一言不發(fā)地端起酒杯,淺抿了一口又放下。 秦觀月覺得好笑,顧珩居然也會用這樣的手段來故意讓她吃味,但她偏偏不會順著他的心意。 倘若有了這樣的一次,讓他以為這樣的手段管用,豈非日后要鬧出更令人惱火的動靜來? 她一直以為公主出身高貴,尊養(yǎng)長大,理應(yīng)是跋扈囂張的性子。然而陸清漪眉目清麗,聲線和緩,待侍者也并無半點不悅。 雖不知是刻意為之還是本性如此,都無關(guān)緊要,反正今日秦觀月不想在此久留,更不會讓顧珩瞧出半點不對。 她亦柔順地一笑回應(yīng)陸清漪,兩人之間沒有半點劍拔弩張的氣勢:“多謝公主關(guān)懷,那只野貓跑得快,一閃便過去了,并未傷到奴婢?!?/br> 顧珩此時才緩緩抬起頭,沉沉的眸光落在秦觀月身上。 他未料到的是,秦觀月也正巧望向了他,長睫微顫,模樣嬌俏。 他試圖從她的眼中找到哪怕一點波瀾,然而秦觀月的眼底平靜無波,甚至藏著幾分笑意。 那笑意落在顧珩的眼里,仿似一記石頭砸入水中,在心頭蕩漾起層層漣波。 顧珩轉(zhuǎn)過臉不再看她,雖然神情如先前一般冷靜,但不自覺地握起了酒盞,指腹沉默地摩挲著杯柄。 這細微的舉動被秦觀月看見,她輕柔地行了一禮:“若無旁的事,奴婢就不打擾公主與丞相了。” 陸清漪輕輕點了點頭,秦觀月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顧珩此時開了口。 “你的裙擺濕了,在這爐子旁烘干了再走吧?!?/br> 陸清漪聞言頗為訝異地抬了眼,她印象里的顧珩從未對哪個女子有過好臉色,遑論居然會在意一個宮女衣裳的干濕。 但她在外人面前向來禮待宮人,如今更不好隨意說什么了。 陸清漪望向秦觀月的眼神漸漸變得復(fù)雜,心里也變得不是滋味。 然秦觀月并未領(lǐng)情,笑意淺淡地掛在唇角,意味深長地掃過眼前的二人。 “多謝丞相好意,奴婢還有差事要辦,恐怕不能久留?!?/br> 話音剛落下一會,顧珩便看見那抹粉色的麗影旋即轉(zhuǎn)身離去,像是一只振翅的蝴蝶,漸漸飛遠在他的視線里。 他握緊了手中的酒杯,眼里多了難以言說的復(fù)雜情緒。 秦觀月走后不久,顧珩便以還有朝事要處理的由頭也離開了。 陸清漪一人坐在亭中,那副落雁圖還掛在旁邊,畫上只有一只鴻雁孤零零地棲息在荷塘邊,簡直像極了她如今的模樣。 不消會兒,陸清漪身邊的知書才堪堪過來,看見只有公主一人坐在亭中,不免詫異。 但柔安公主的臉色似乎不大好,她一時不敢多問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到畫邊,準備收起那張落雁圖。 倏然一陣冷風(fēng)襲來,吹卷起泛黃的畫卷,亦拂過陸清漪的身上。 她今日穿的單薄,一時受了寒,倏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似要將肺腑都傾吐而出。 知書忙放下手中的畫卷,走到陸清漪身邊拍撫著她的后背。在猛烈的咳嗽之后,陸清漪才緩緩平復(fù)下來,一拿開手,卻看見帕子上沾了血跡。 這已不是第一次她咳出血來,只是近日咯血似乎愈發(fā)頻繁了。 她不能再等了。 知書驚顫著開口,嚇得眼淚都要出來:“公主……” 陸清漪靜靜地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眸底似有冷色掠過:“差人去清平觀附近等著,近日若有女子進出,當即來向我回報。” “是,奴知道了?!敝獣鴵?dān)憂地望著柔安,不知為何今日會變?yōu)檫@般模樣,她沉吟了許久,最終還是開口,“那這副落雁圖……” 陸清漪緩緩?fù)蚰菑埪溲銏D,面上的表情再不似往日般溫和。 “燒了?!?/br> 知書驚訝地張了張嘴,這副落雁圖是公主費了許多心血,紆尊降貴地與那名郎君磨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從那人手中收來的,如今說燒就燒了,豈不是可惜。 但她不敢追問將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知道公主雖然一向好脾氣,但她認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知書不再自討沒趣,垂著眸將那卷落雁圖收了起來。 去清平觀的路走到一半,秦觀月停下了腳步,刻意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估摸著差不多時候,她又扭著纖細腰肢,向前行去。 與她猜想的沒錯,過了沒一會兒,待她走到一片花林處,身后響起一道沉穩(wěn)的腳步聲。 雖然那腳步聲放得極輕,但當踩過一根地上的落枝時,還是不免發(fā)出了咯吱一聲脆響。 秦觀月佯裝未聞,依舊向前走去,墨發(fā)落在腰窩處輕晃,勾纏人心。 “月娘?!?/br> 顧珩清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秦觀月才停了腳步,立在原地。 她站在那兒不動,等著顧珩走近,方才緩緩轉(zhuǎn)過身子,柔柔地欠身行了一禮。 “奴婢見過丞……” 話音未落,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扣住了手腕,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在顧珩的懷中。 她抬起水波泛漾的眸子,望向顧珩的雙眼。 他的眼底漆黑一片,像是無邊的深海,包攬了全部深沉的情緒。 秦觀月試圖掙脫他的手,卻被顧珩握得更緊。 無奈之下,秦觀月只好柔聲勸道:“珩郎,你快放開我。這兒不是清平觀,萬一有人來看見了,于你我聲名有損,只怕會招惹禍端?!?/br> 顧珩的面色稍微溫緩了些,他將秦觀月帶到路邊的花樹下,松開了她的手,但目光卻一刻也沒離開過她。 “月娘,為什么走得那么急?” 顧珩會這么問,秦觀月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反而顧珩的反應(yīng)盡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鐵了心要給顧珩一個教訓(xùn),于是面上不見喜怒地開口。 “丞相與公主談事,我一介宮婢怎好在旁打擾。” “不是為了這個?!?/br> 顧珩細細地盯著她的眉眼看,妄圖從中找到一絲不悅。然而秦觀月的語氣神態(tài)實在是太正常不過,莫說有什么不悅,就連一點起伏都瞧不見。 顧珩默了默,緩緩開口:“月娘,你在生我的氣嗎?” 秦觀月一臉坦然,驚奇地向后退了一步:“我為何要生氣?難道珩郎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嗎?” 顧珩的面色沉了下去,變得有些難看,但仍然不甘心地追問:“我與柔安交談,你便一點都不介意嗎?” 秦觀月了然地輕輕哦了一聲,仿佛是才明白顧珩究竟在計較什么。 顧珩期待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然而只等來了秦觀月淺淺泛起的笑意。 她抬起春光瀲滟的眸子望著她,十分體貼地勸慰道:“公主千金之軀,又曾與珩郎有過師生之宜。相比起來,我與珩郎相識不過一年,何況公主與珩郎只是賞畫,并未又什么逾矩,于情于理,我都沒有什么好責(zé)怪介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