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飼 第44節(jié)
“本王,你是什么王?” 城陽王不愿矮人一頭,便起身往高座處作揖:“城陽王,陸起戎。” 誰知默別并不羞臊,竟直直端起城陽王的酒盞在兩指中搖晃,略有意味的開口:“我知道你,你曾在邊界駐守過,只可惜是往來貿(mào)易,無法與我們草原上的勇士一較高低?!?/br> 默別端起酒盞飲下下去,而后言語輕佻,仿佛是在擇選章臺之人。 “罷了,就你吧?!?/br> 在場臣工皆知,漠察此次聯(lián)姻絕非甚么維系邦交,而是掠取天家血胤,以作挾持,只可惜陛下膝下無子,便有了城陽王一出鬧劇。 燕帝此時也有若憨漢,竟全不解此中之意,反而拊掌。 “公主眼光甚毒,城陽王乃是朕最為看中的王室,若有此姻緣,也算他為國盡忠?!?/br> 此話既出,秦觀月一悸,她并未衾影無慚的完人,現(xiàn)下若顧珩真有大廈傾頹之勢,再沒了城陽王作為后路,豈非她日后在這燕宮無人倚靠。 好在城陽王后話令她稍稍安心些。 “公主錯愛了,本王聽聞草原之夫婦,皆以一夫一婦為上佳??上П就醭錾砘释ィ肿顬槟觊L,自有王爵傳承、輔弼大燕之責,因而,就不耽擱公主了?!?/br> 城陽王從默別手中抽走了酒盅,反言語含笑:“自然,我的幼弟襄陽王陸起章亦如是?!?/br> 見默別被拂了面子,罕赤闊快她一步開口。 “照王爺這么說,泱泱大燕就無一人可配及公主了?” “非也?!标懫鹑趾竺嬉痪湓挘謱⑶赜^月剛放下的心提了起來。 只見城陽王陸起戎目光掃視一圈,停在一個人身上,緩緩開口:“顧相,極為般配?!?/br> “王爺?!?/br> “阿戎?!?/br> 顧珩和燕帝幾乎同時開口,想要斥責陸起戎的口無遮攔,燕帝再愚鈍,倒也知曉此時的大燕不能沒有顧珩。 而顧珩,此時正眼光冷厲地對上城陽王遲滯的眸子。 “本王說笑呢,今日大典儀慶,何故盯著我等這些文生儒臣不放,既是公主要提刀上馬的英雄,改日本王定帶公主看我燕軍雄武,其中必有中意之人。” 陸起戎順勢飲下一杯酒,閉口不提方才之荒謬。 星漢下,眾人回歸樂舞。 這一場筵席,擾得秦觀月心里七上八下。一會兒是城陽王,一會兒又是顧珩,這漠察的公主似是刻意要與她作對一般,專門挑她的人去。 筵席散時,秦觀月起身欲離,人群如流涌動之際,她的掌心倏地觸及涼意。 秦觀月垂眸一看,才發(fā)現(xiàn)掌心被人塞了一枚字條。 待人群稍微散去后,她才找了個僻靜處,將字體小心展開。 秦觀月看了一眼,便慌慌將掌心握緊,生怕別人看見。 她一下子就認出,這張字條是顧珩命人遞給她的,即便那上面的字并不是顧珩的筆跡,但字里行間,卻透露著與他一般的氣質—— 沒有強勢的要求,卻令人不敢拒絕。 字條上潦潦寫了幾個字:到偏殿見我。 墨隱察覺秦觀月的面色不好,低聲探問道:“娘娘,怎么了?” 秦觀月?lián)u了搖頭:“你先回去等我。” 秦觀月為何要搬出清平觀,墨隱心知肚明。 但墨隱也知曉,丞相與娘娘之間的事,不是她能夠輕易插手的。 但秦觀月今夜飲了酒,此刻面上還透著微紅,墨隱放心不下,還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娘娘身子既不舒服,還是讓奴跟著娘娘吧?!?/br> “不必”二字就在嘴邊,秦觀月又想到上次葡萄架下的事,心有余悸,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墨隱攙著秦觀月走出驪臺,夜風拂在面上,未能吹散她心底的燥熱。 甚至她現(xiàn)在腦中昏昏沉沉,眼前也逐漸迷糊起來,連腳下的步子都有些虛浮。 若是她早猜到顧珩會在筵席之后尋她的麻煩,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在筵上飲下那杯酒。 一路走來,她如踩在云端上腳步浮軟,好容易來到后偏殿,她已倦得想要躺下。 后偏殿處寂靜無人,檐下有盞風燈搖曳光縷。 光縷披落在偏殿門口的青袍男子身上,朦朧之間,秦觀月只記得顧珩是最愛穿蒼青色的袍子。 即便酒氣襲身,面對顧珩,她也尚存一分理智。 她隱約還記得,要讓顧珩看不出她這幾日是在刻意疏遠,以免顧珩生疑。 她走近了些,裙擺似雪浪般在夜空翻舞。 直到看清那青袍男子手中的白玉拂塵,她才踉蹌著向前,像一片落花般,隨著夜風落進了那人懷中。 “珩郎?!?/br> 一聲情意綿長的喚,聽得賀風與墨隱皆紅了臉。 此處到底是驪臺后殿,墨隱小心地看了看周遭,生怕有不慎走來此處的宮妃貴臣看見。 賀風低聲道:“墨隱姑娘,這附近都有專人看守,不必擔心?!?/br> 聞見秦觀月身上的酒氣,顧珩微皺了眉頭。 他轉身要帶秦觀月進屋,墨隱在身后不放心地補了一句:“娘娘今日筵上飲多了酒,若是不慎沖撞了丞相,還請丞相不要計較?!?/br> 顧珩垂眼掠過秦觀月潔白下透著微紅的玉頸,聲音聽不出喜怒。 “無妨,我有的是讓她醒酒的法子。” 這句話落在秦觀月耳里,讓她陡然清醒了三分。 即便她如今與顧珩有過肌膚之親,甚至幾日前還在同榻而寢,但她仍然記得,在她剛入宮的那場驪臺宴上,顧珩是怎樣讓那位口吐狂言的高大人醒酒的。 雖然那時顧珩此舉,的確為她出了口惡氣,但似乎那高顯也不過是酒后失言,不至于落得下場。 那清脆的耳光聲,和高顯狼狽的哭喊聲,好像又隱約響蕩在今夜的夜風中。 她在顧珩懷中微微掙扎了幾下,正想分辨幾句,就聽見身后的菱花門吱呀闔上的聲音。 她不敢再隨意亂動,靜靜地被顧珩抱著。寒意卻像一條小蛇,順著背脊攀了上來。 “珩郎……” 一雙微涼的手扣住了她的腰,將她抱上了身后的案臺。 屋內只有一盞豆燈,微風從窗縫溜入室內,吹得那燭火鬼魅般搖動,投映在顧珩的眼中,泛起明晦不定的陰惻。 “今晚為何躲我?” 秦觀月心里一驚,纖指抓緊了桌沿,硬扯出一抹嬌笑:“我沒有躲著珩郎?!?/br> “沒有嗎?” 不帶起伏的一句反問,令秦觀月心頭發(fā)緊,想都沒想便應了。 “沒有?!彼龘u了搖頭,乖覺地低下眸子。 酒氣上涌,她只覺渾身泛熱不適,想早些離開此處,回毓秀宮安睡。 秦觀月的臉頰一直紅到了耳朵根,不由得令人遐想到她往日婉轉的模樣。 算起來,他已有些日子沒見過秦觀月了。他想溫柔待之,但一想到這兩日秦觀月的刻意躲避,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報復她的念頭。 顧珩的眸色暗了下去,似乎是在想如何將這麗景摧碎。 秦觀月尚在酒氣朦朧之間,顧珩的指腹便撫上了她的唇,動作極其溫柔,但眼底卻藏著幽深的神色。 這樣幽深駭人的眼神,自從秦觀月搬到清平觀之后便沒再看過。 若說起上一次,那還是在葡萄架下。 秦觀月不禁一顫,下意識地向后挪了挪,想要離這危險的風暴口遠一些,停留在她唇上的手指卻猛地松開,轉而扣住了她的后頸。 “月娘?!?/br> 秦觀月像只斷了翅的幼鶯,嬌憐地抬起眼,眸帶濕潤地望著他,似是乞憐,卻絲毫沒能動搖這座冰山。 “不要騙我?!?/br> 顧珩靠近她的耳邊,上前一步,另一只手壓住了她微微顫抖的肩膀。 他松開了扣在秦觀月玉頸的手,從懷中掏出一枚緬鈴,目光落在秦觀月僵直驚恐的面上。 “月娘?!?/br> 他聲音沉得讓她害怕,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第39章 (二合一) 夜風拂打在偏殿的菱花門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透過薄薄一層茜紗,隱約還能看見門外賀風與墨隱的身形輪廓。 墨隱已在殿外候了整整半個時辰,聽見殿內隱約傳來陣陣低泣。她攥緊了手中的錦帕,頻頻想要回頭張望,卻不敢真的推開那扇門。 她怕這樣的行徑會觸怒顧相,娘娘恐怕會受到更過分的對待。 偏殿中,秦觀月軟伏在顧珩的肩頭,小臂無力地垂落在桌邊。那一點擾人的酒氣漸漸散去,只剩下無盡的疲憊。 “月娘,你喜歡嗎?” 顧珩輕吻過她的耳垂,牽引起不同尋常的觸感。他的語氣真摯,未帶半分狹昵的意味,仿佛真是在悉心關懷她的感受。 她鬢角被汗浸透,含糊地嗯了一聲,眼皮沉地抬不起來。 適才借著滿腔酒意,朦朦朧朧之間,醉意交織,秦觀月只覺如夢一場,四肢百骸似已分離。 那枚緬鈴還被握在顧珩掌中,微微顫著,羞得秦觀月不敢去看。 她往日聽人說過這是南疆來的新奇玩意,能使佳人心顫,今日一試才知它的厲害。 “喜歡,便把它帶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