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檸 第73節(jié)
被問到的人正要撿腳邊的球,聞言抬頭時,球已經(jīng)被另一只手撿起。 “這得問問大家意見,確實也不是所有人都愛打排球?!?/br> 她聲音沉靜,尾音平緩,沈西淮將球扔進籃子里,“下午放學可以在群里投個票,要是都想踢球,就一塊兒踢?!?/br> 見旁邊人回頭看過來,他視線在她臉上一落,彎腰拎起籃子,“你們回去吧,球我們拿回器材室?!?/br> “對對,這活兒一直都是我們干!” 身前的人略微躊躇,然后是低低一句,“麻煩你們。” 沈西淮低頭看她鬢角有些濕潤的發(fā)尾,別開眼時也壓下聲音,“沒事?!?/br> 男生們?nèi)ミ€球,等兩個女生走遠,立即有人不樂意,“靠,人家都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就開始悄默默搭話了?!?/br> “說話怎么了?” “那天我開庫克船長玩笑,他不好意思笑了,這還不明顯么?” “談戀愛就不能說話了?” “能當然能,是你不懷好心!” 男生笑了,“我就說說話,難不成庫克船長還能來揍我?” “說不準啊,人天天來!” 那位庫克船長連續(xù)一周都來實驗班門口報到,等人時跟班上男生說玩笑話,存在感強到令人無法忽視。午休時間教室人不滿,他偶爾直接進門來,默默坐上一會兒,很快又和陶靜安一塊兒出門去。 沈西淮連續(xù)幾天都往排練室跑,練得狠,好在手指上有繭,感受不到疼。他每天掐點回教室,手機又收到朋友消息,讓幫忙帶水,他便提前十分鐘下樓,經(jīng)過圖書館時遠遠看見熟悉的兩道身影正從大門口出來。 他視若無睹,加快腳步跑去學校商店。 隔天中午照例去排練,天太熱,幾人都懨懨的,沈西淮見狀把貝斯一放,說今天暫時不練了。梁逢君看他像看怪物一樣,又笑著說每天就等你這句呢。 他沒搭理,徑直拿了東西先走,又一路小跑,上臺階,鉆進圖書館的大門。圖書館并不大,很容易找到人,他刷卡進了其中一間,隨意抽了本書找位置坐下。 起初沒往那邊看,隔會兒見其中一人趴下午睡,另一個仍坐著寫題,他視線便肆無忌憚地落過去,薄薄的背脊,專注的姿勢,還有被頭頂風扇吹得不夠安分的頭發(fā)。 面前的書攤開,他下巴擱過去,手指在桌面劃著,一遍又一遍算那三個字的筆畫總數(shù)。 隔天再去,兩人變四人,湊一塊小聲討論題目。第三天,四人又變作兩人,男生在固定的時間點趴下睡覺,睡前臉朝向旁邊人,忽然就伸出手去,人也跟著靠近,旁邊人迅速偏頭躲了下,他卻仍懸著手,在她頭發(fā)上捻下點什么東西,伸到她面前給她看,兩人隨即一起笑了。 晚上騎車回家,只沈西桐一人坐客廳寫作業(yè),顯然是在等他,她捉住他手臂,問他能不能不上晚自習,她一個人在家害怕。他反應(yīng)過來,點開手機一看,他媽果然發(fā)了消息給他,又和他爸分別出差去了。 沈西桐膽子大,害怕只是借口,隔天沈西淮去學校,放學前還是寫了請假條交去辦公室?;貋硎帐皷|西,到了門口又回頭,陶靜安和其他時候一樣,塞了耳機坐在位置上,無論旁邊人弄出多大動靜,仍一心低頭看書。 早上沒再騎車,跟沈西桐一起坐家里司機的車到校,沈西桐蛀牙,仍然吃糖,不忘給他一把,他轉(zhuǎn)頭要下車,又回頭把她手里的接過來,另一只手按她腦袋,西桐不耐煩,又在他的堅持下把包里整袋糖都上交。 沈西淮拿著糖進了教室,在門口略停幾秒,開始給每個桌上散糖,到第三排,先分給陶靜安同桌,又將指關(guān)節(jié)輕輕扣去隔壁桌上,等她摘下耳機抬頭,他將袋子遞到她面前,“吃么?” 她起初愣怔兩秒,再從袋子里拿了一粒,“謝謝。” 他沒收回手,想全部給她,開口卻只說:“有不同口味。” 她只好又拿一粒,語速有些急,“謝謝,夠了?!?/br> 他立即將手收回,沒再往外散,回位置坐下,陶靜安已經(jīng)重新戴上耳機,低頭看著書,那兩粒糖被放在桌角,兩節(jié)課后,糖去了她同桌手里,糖紙則被一并丟進垃圾桶。 課間cao時候的太陽尤其毒辣,曬得人快要暈倒。為了防止中暑,體育老師主動地讓學生自由活動,不說踢球,單是站著就要喘不過氣,男生們也躲在樹蔭底下,大口大口地猛灌碳酸飲料。 沈西淮喝掉一整瓶水,起身下臺階,然后繞著跑道不停地跑圈,朋友們不明就里,卻仍然跟著,過會兒就又湊齊兩隊人,其中一人不幸又當了rou墊。 頭頂幾大團火燒云,把天都燒紅了,一切事物卻比往常還要沒勁。 傍晚和沈西桐一塊回家,他沒食欲,西桐又勞煩阿姨去做點別的,他沒讓,在西桐的威逼利誘之下把飯給吃了,吃完去洗澡,洗到一半聽見沈西桐在浴室外敲門,他迅速擦干出來,西桐一臉急色,說剛聽到阿姨電話,話里似乎提到了醫(yī)院。 他眉頭一蹙,思索后試探著給他媽發(fā)消息,不等回復,他告訴西桐,爸媽確實在出差,沒人住院,西桐仍然擔心,她爸一身毛病,說不準什么時候就犯了哪樣。沈西淮安慰她,要她別亂想,等把她哄睡了,出門給他媽電話,說要去醫(yī)院看他爸,柴碧雯堅持不讓,只說過兩天就回來了,為了不讓他擔心,故意說些輕松的,開玩笑問他月考是不是又能考第二。 月考成績在考后第三天公布,他從上往下看,略過自己,找到那個熟悉的名字,一一看過分數(shù),再落去排名,35,相比入學考試下降了15名。 陶靜安在考前也請了三天假,他抬頭看過去,她背影看不出異常,只一味埋頭寫字。 他翻出各科卷子,又找出筆記本,準備把所有題重寫一遍。 旁邊同桌剛坐下,看完成績排名后沖他“喲”了一聲,“就沒見過這么穩(wěn)定的成績,”說著喪了臉,“鄭暮瀟努力就算了,你這做做樣子寫了幾天筆記,還能考這么好,有沒有天理了?!” 他不置可否,只說:“你考得不差。” 他雖然不愛讀書,但喜歡做題的過程。相比過程,成績對他來說就不那么重要。 晚上他又體驗一遍解題過程,答案根據(jù)題目詳略有別。睡前給他媽電話,也和他爸聊了幾句,他媽跟小路爸媽是劍橋校友,商業(yè)管理專業(yè)的前后輩,他爸則是劍橋的物理碩士,畢業(yè)后在研究院工作,幾年后回國創(chuàng)業(yè)。父子倆在電話里拎出物理題討論,聽見那頭笑聲不斷,沈西淮暫時放了心。 隔天到校,同桌正抓耳撓腮解一道數(shù)學題,他看了會兒,提筆給他畫了條輔助線,他看上兩眼,立即恍然大悟,緊跟著又翻出物理卷子。 他給他講解題思路,中途抬了下頭,見左前方的位置空了,位置的主人坐去了鄰桌,反身面朝教室后方,正聽后桌講題,她表情過分認真,眼睛快速閃著,是在試圖消化。 他收回視線,繼續(xù)給同桌講題,講完沉默片刻,從包里拿出昨晚的筆記本,放去同桌面前,“上頭有更細的解題思路?!?/br> 同桌翻開,立即睜大眼,“牛啊……不是,你不都寫對了么,還分析呢?” 他低頭從桌肚里拿書,隨口回道:“無聊寫的?!?/br> “借我看完?” “你直接收著吧?!?/br> 同桌嘖嘖兩聲,“菩薩,中午請你吃飯!” 中午沒能吃成,去排練室拿了貝斯,直接趕去學校禮堂彩排,排的《stand by me》,錄了視頻,下午課間他趴桌上,翻出來不斷檢查,一直到放學鈴響,他都沒再往那個方向看。 收拾好東西要走,到門口還是回了頭,但只看了一眼。 以后都不會再看了。 他果斷回頭,下樓去初中部接沈西桐,再一起坐上司機的車,讓司機載他們?nèi)メt(yī)院。 新生典禮那天照例帶了相機,哈蘇h3dii-31,新買沒多久,西桐混進禮堂,負責給黃楊樹樂隊拍了視頻。典禮一結(jié)束,樂隊開始計劃去街頭義演,要忙的事很多,作業(yè)也越來越繁重,沒時間想別的。天氣也不再那么酷熱,一伙人踢球的積極性很高,經(jīng)常滿身汗跑回教室,惹來周邊同學一頓嫌棄,一伙人又跑去換衣服。 沈西淮早換好了,翻出下堂課課本。班主任提前進門來,先在黑板上寫上幾字——建國60周年,隨即解釋說學校要求每班出板報,又偷摸找補,說僅此一次,以后不用再出。 這類板報并不好畫,學生們不怎么感興趣,班主任唱了好一會兒獨角戲,也不見學生主動站起來。 教室里陷入一陣詭異的沉寂當中,緊跟著,有道聲音響起。 “老師,我可以試試。” 沈西淮抬頭看過去。 舉手的人是陶靜安。 講臺上班主任欣喜若狂,“很好很好,那就交給陶靜安同學來辦了,其他同學有條件的幫幫忙?!?/br> 教室里氣氛一瞬間松動,沈西淮收回視線,撿起桌上的筆轉(zhuǎn)了好幾圈,又抬頭看了過去。 第83章 陶靜安的板報畫得很好,但能把板報畫好的不止她一個。 陶靜安值日時會把地掃得干干凈凈,但能把地掃干凈的不止她一個。 陶靜安回答問題的聲音很好聽,但聲音好聽的不止她一個。 陶靜安的桌面總是很干凈,但愛干凈的不止她一個。 陶靜安會按時完成老師布置的手工作業(yè),但能把手工作業(yè)按時完成的……確實也不止她一個。 陶靜安換了新同桌,新同桌是在班上穩(wěn)坐第一的學霸。這跟沈西淮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 樂隊一共四人,三人都在著手準備藝考,排練不再那樣勤。周末去街上義演,攢了幾周才一并把錢捐出去。其他時候留在家里,朋友們偶爾來,加上快要中考的小路,一起湊大屏幕前打足球游戲,小路只能玩半小時,就不得不回隔壁跟沈西桐以及她的一眾同學頭對頭寫作業(yè)。 沈西淮連贏幾局,其他人故意啐他,又追著上個話題不放,“那情書里到底寫了什么?” 他根本沒收,“不知道。” 說完又被啐了一頓。 有人忽然又問:“談戀愛到底什么感覺?好奇死我了。” 沈西淮腦袋里冒出一個人來,他背身去喝水,聽見后面人低低罵了一句:“整天跟你們混一塊兒,老子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 沈西淮腦袋里又冒出一雙手來,細細的,白白的,落在琴鍵上,按在課本上,又穿過烏黑如墨的發(fā),將頭發(fā)扎成一個蓬松的圓圓的丸子。 “靠,別說牽手了,人家都不愿意跟我們一塊兒寫作業(yè),是不是太鬧騰了?得像鄭暮瀟那樣?” 另一人故意咳了一聲,“前兩天校門口碰見庫克船長,我問他怎么不來咱們班,他臉都給憋紅了,看來這異班戀談不得,才多久啊就分了。” 一時間沒人說話,隔會兒才有人嘆息般說了句:“怎么舍得分啊……要我我做夢都得笑出聲?!?/br> 一句話引來公憤,“你怎么那么惡心?” 那人卻嘻嘻笑,“我覺得咱們班現(xiàn)在就陶靜安最好看,說不上來的好看?!?/br> “沒毛病,看著特舒服,就是不愛搭理人?!?/br> “人家認真啊,一下課就戴上耳機看書,就是不想別人去打擾她唄?!?/br> “……鄭暮瀟以前都不說話,現(xiàn)在跟陶靜安做了同桌,不也會聊天了么?!?/br> “嗐,等你考了第一名,陶靜安估計也會找你問題。” “可咱們這最有望考第一名的,偏偏還對女生沒興趣。” 沈西淮始終一言不發(fā),又被身后的人推了下,“大少爺,你說是蘇津皖好看還是陶靜安好看?” “無聊。” 他說完起身,推開落地窗往院子里走,身體一傾,直愣愣撲進游泳池子。 淮清從那天開始越來越冷,期中考后成績下來,沒有任何變化。校道上有舞蹈社團的學生經(jīng)過,跟著校廣播里的音樂跳了一路,沈西淮經(jīng)過時停下,等再次確認一遍后,立即跑回教室。陶靜安大概還在圖書館,位置上放了一個小蛋糕,不知誰送的,剛才廣播里那首歌也不知是誰點播給她的。他坐回位置,最終手臂一橫,埋頭午睡。 蘇津皖偶爾去上培訓課,回來找他問題,他提筆寫字,懶懶的,講完就忘,下次她再來,索性把筆記本給她。 他開始做筆記,寫課外習題,連從來不背的課文也被他一遍遍默在筆記本上。 太冷,有人買了章魚小丸子來,分給周邊同學,陶靜安晾了會兒才送進嘴里,仍然被燙得不停用手扇風。他看了會兒,見她終于緩過去,莫名就笑了。 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怕冷,耳朵總凍得紅紅的,先前坐在風口,他建議老師按周換位置,總算好了點兒,她穿得不少,卻還是被凍得輕微感冒。 一直到期末考前才好徹底,他暗暗放下心來,隔天又見她跑圖書館。圖書館不比教室,去的人少,壓根不開暖氣。她不斷地喝熱水,又坐去臺階上看書,腦袋往墻上一靠,開始小憩。 他皺眉,再次跑去門口跟老師商量,暖氣這才開了。他坐回去,感受到溫度在漸漸上升,陶靜安的腦袋里大概有一個計時器,十五分鐘一過,她就自動醒來。他低下頭寫題,余光見她進了書架間,不久后門口傳來掃描條碼的聲音,等人走了,他起身過去,扯了個理由跟老師要來了她的書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