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jìn)病房前暫時將工作群消息屏蔽，原以為是demy，點(diǎn)開卻是沈西淮。

    只三個字：“在哪兒？”

    她回：“在醫(yī)院?！?/br>
    “十五分鐘后下樓來一趟?！?/br>
    正要回復(fù)，旁邊奶奶問：“是工作消息呢？都這個點(diǎn)兒了?！?/br>
    靜安匆忙回了個“好”，又回頭跟奶奶否認(rèn)。

    奶奶笑起來，縱然是工作上的好消息，她孫女臉上那點(diǎn)笑也不該是那么個意思。

    “朋友呀？”

    奶奶的話里并沒有打探的意思，靜安坐回床邊，將下巴擱到奶奶手邊，隔會兒說：“奶奶，不是朋友……是我喜歡的人。”

    奶奶“呀”一聲，去碰靜安的臉，聽她繼續(xù)說：“我想跟他坦白，但是我不確定他喜不喜歡我?！?/br>
    “咦？還有誰會不喜歡我的寶貝孫女兒？”

    靜安被逗笑，“我猜有一點(diǎn)點(diǎn)，可是我不敢確定，他對每個人都很好?！?/br>
    “那剛剛跟你說什么啦？”

    “他說要過來，沒說要干嘛?！?/br>
    奶奶故作不滿意狀，“這是給人下通知呢？還挺霸道?！?/br>
    靜安又輕笑出聲，“他就是這樣，話少，看著挺嚴(yán)肅，其實人特別好，心很細(xì)，承諾了就會做，學(xué)習(xí)跟工作都很厲害。”

    “還有這么優(yōu)秀的人呀？可不能是個騙子？”

    靜安當(dāng)然聽出了奶奶的調(diào)侃，仍忍不住想要解釋，可真開口又不知該怎么說，只說：“真的，他真的很好，他是一個……需要仔細(xì)感受的人?！?/br>
    奶奶不笑了，拍她手背：“那咱們就勇敢點(diǎn)兒，瞅準(zhǔn)了時機(jī)就問，我看他保準(zhǔn)答應(yīng)?！?/br>
    靜安又笑了，最終點(diǎn)了點(diǎn)頭。

    電梯迅速下行，靜安看著鏡面里的自己，奶奶剛脫離危險，工作上卻緊跟著出現(xiàn)問題，她不確定此刻是不是個好時機(jī)。

    夜里風(fēng)很大，那部眼熟的黑色轎車就停在大門側(cè)邊，沈西淮立在車旁，正低頭看著手機(jī)。

    靜安打算過去喊他，下一刻他又有所感應(yīng)似的抬頭看過來，隨即開車門，從里頭拎出兩只保溫袋。

    他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冷風(fēng)灌進(jìn)他衣服，讓他的外套飄揚(yáng)起來。

    等他站到身前，靜安一顆心莫名安定不少，他頭發(fā)又長了點(diǎn)，遮住前額，讓他看著溫順些。

    “奶奶現(xiàn)在怎么樣？”

    “穩(wěn)定下來了，不過還得觀察幾天，沒什么問題的話不久就能出院?！?/br>
    沈西淮其實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醫(yī)院，和醫(yī)生確認(rèn)過，此刻臉上表情溫和了些，“家里人都還在醫(yī)院？”

    “我爸媽還在，晚上要留人?！?/br>
    沈西淮仔細(xì)看她臉色，確認(rèn)她情緒還好，暫時放下心。

    “我?guī)Я藥追葜啵汲赃^了么？”

    靜安去看他被風(fēng)吹得愈發(fā)通紅的手指，“這個點(diǎn)正好都餓了，我奶奶也醒著?！?/br>
    “我跟你一起送上去，一個人拿不下。”

    沈西淮考慮過是否要探望老人，但時間太晚，不很合適，他也不確定陶靜安愿不愿意。

    夜里人不多，電梯里沒有別人，靜安要幫忙拿粥，沈西淮沒給她。

    她正思考他剛才話里的意思，聽他忽然問：“晚上睡哪兒？”

    她立即回神：“我爸媽留下陪護(hù)，待會兒我回家里，爺爺一個人在?！?/br>
    他仍是中午那三個字：“我送你?！?/br>
    靜安看他，他微低著頭，也直直看進(jìn)她眼底，兩人沉默對視著，直到電梯“?！币宦曧?，靜安反應(yīng)過來，先收回視線。

    她剛要往外，旁邊人卻不動，只將手里的東西遞給她：“我在樓下等你，不著急?！?/br>
    靜安終于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他只是幫忙拎上來，并沒有去病房的打算。

    東西接到手里沉甸甸，她提著往外，剛走出兩步又立即回頭，電梯門正要合上，里頭的人目光平靜，她來不及思考，只知道自己不想就這么走，也不想就這么讓沈西淮走。

    她快步跨了回去，電梯門將將在身后合上時，面前的人伸手?jǐn)堊×怂?/br>
    靜安鼻尖擦過他衣服，再次聞到那股熟悉的味道。

    電梯在往低處走，她知道面前的人在看她，卻沒有抬頭，片刻后憋出一個字。

    “重?！?/br>
    她腰上立即一松，緊接著手里的東西被接走，她仍然不去看他：“粥是你買的，我一個人去送，待會兒奶奶要說我借花獻(xiàn)佛了?！?/br>
    她堅持不抬頭，沈西淮只能看見她頭頂，他知道她話里的意思，但不清楚她這么做的用意。

    隔會兒只說：“按一下電梯。”

    靜安立即反應(yīng)過來，忙轉(zhuǎn)身按了樓層按鈕。

    電梯再次上行，靜安去看鏡面里的沈西淮，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就已經(jīng)到達(dá)樓層。

    兩人一同出電梯，恰逢她爸媽從病房出來，兩邊一碰面，靜安mama先認(rèn)出人來，準(zhǔn)確喊出沈西淮的名字，等打完招呼，兩人一起進(jìn)了病房。

    靜安這時莫名緊張了起來，她才跟奶奶坦白，前后不過二十分鐘，就把人帶到了跟前，她總覺得有些心虛。

    她要去拆包裝盒，沈西淮動作比她快，拆好了又繞到另一邊去調(diào)節(jié)病床的高度。

    奶奶并沒有表示出特別的好奇來，只時不時寒暄兩句，更多時候在默默觀察這個話不太多的年輕人。

    靜安見奶奶笑著看她，她把粥端過去，還沒來得及喂，旁邊人說：“我來，你去喝那一份?！?/br>
    她還沒開口，奶奶先笑著發(fā)話：“誰都不用來，我自己行，咱們一塊兒喝?！庇挚聪蛏蛭骰?，“西淮你坐?！?/br>
    沈西淮依言在旁邊坐下，他側(cè)頭去看陶靜安，她正低頭小口喝粥，時不時笑著回奶奶的話。

    “她剛還說過段時間帶我們?nèi)u上露營，看日出，”奶奶開起靜安的玩笑，“我看是她自己想露營了，之前在家里學(xué)著扎營，可扎營是技巧活兒，也是體力活，她那點(diǎn)力氣根本不夠用。”

    靜安莫名耳熱，沈西淮先前就說過她沒什么力氣，她回頭看一眼他，又看回奶奶：“一回生二回熟，我去之前先去野外多練幾遍?！?/br>
    奶奶笑，“這倒是個好方法，露營是挺有意思，到時候喊上相宜跟暮瀟他們……”她說著一頓，“你說跟西淮是同學(xué)，是什么時候同的班呀？”

    靜安只覺得這個問題過于熟悉，她又看一眼沈西淮，說：“高中同的班。”

    “高中同學(xué)呀，那認(rèn)識好多年了?！蹦棠炭聪蛏蛭骰?，“西淮呀，高中時候靜安在學(xué)校是不是不怎么愛說話？”

    沈西淮注意到旁邊人的視線，正要開口，陶靜安先替他回答：“他不知道，我們高中都沒說過話呢。”

    靜安其實不敢百分百確定，她先前確實想不起什么細(xì)節(jié)，如果非要去找的話，只能求助于她以前寫的日記，不過大概率不會有結(jié)果，不然她不可能毫無印象。

    她看向沈西淮，間接地跟他求證，“對吧？”

    在兩道視線齊齊注視下，沈西淮很快微點(diǎn)了下頭，“嗯?！?/br>
    靜安其實猜到了答案，卻隱隱有些失落，奶奶則故作失望狀，沖靜安打趣：“看來高中你就只跟暮瀟熟了?！?nbsp;她頓了頓，“你mama說這幾天相宜跟暮瀟一直在這邊照顧，你記得請他們來家里吃飯，”又看向沈西淮，“西淮到時候一定一塊兒來，你們都是同班同學(xué)，還能敘會兒舊?！?/br>
    靜安沒說話，回頭見沈西淮禮貌地應(yīng)下，看上去沒什么異樣，才跟著應(yīng)下奶奶的話。

    兩人沒有待太久，走前奶奶喊住靜安，只說：“別著急，路上慢點(diǎn)兒?！?/br>
    靜安聽出話外音，轉(zhuǎn)身跟沈西淮一起去搭電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沈西淮看上去并沒有生氣，她卻隱隱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氣壓。

    等上了車，她主動報出地址，見沈西淮自然地開口說話，她又意識到確實是自己想錯了。

    車很穩(wěn)，經(jīng)過晏清中學(xué)后一路開往糧倉口。

    在那條被改建的路段，車子被紅燈攔在十字路口，沈西淮抬頭看著遠(yuǎn)處的紅燈倒計時，握著方向盤的手上青筋微微凸起。

    車?yán)锓胖鴒tis redding，靜安已經(jīng)很疲憊，卻沒半點(diǎn)睡意。

    她一路上都在想著奶奶的話，一句“瞅準(zhǔn)了時機(jī)就問”，一句“別著急”，來回占著上風(fēng)。

    直到車子停在巷子口，她也沒想好答案。

    她解安全帶的動作很慢，低聲跟沈西淮道別后，推門下車也不急不緩。

    巷子兩邊種了花，這季節(jié)正開得華盛。

    她慢步走到巷子中段，然后停下。

    車燈還在身后亮著，幾秒后，她轉(zhuǎn)身往回跑。

    車窗半開著，她微喘著氣在旁邊停下。

    “沈西淮?！?/br>
    幾乎出聲的同時，車窗往下?lián)u盡。

    她彎腰靠過去，看清那張俊逸的臉，隨后探身進(jìn)去。

    這一吻淺嘗輒止，快到沈西淮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就已經(jīng)退開。

    “晚安?！彼Z速有些快。

    夜色暗沉，沈西淮看不清陶靜安臉上的表情，也不確定她這個吻意味著什么。

    他看見她原路折返回去，身影在視野中越來越小。

    好一會兒他都坐著沒動，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

    下一刻，車燈閃了起來。

    他迅速推門下車，大步朝著遠(yuǎn)處停下腳步的人走了過去。

    靜安在閃爍的車燈中回頭，只見遠(yuǎn)處高瘦的身影越來越近。

    她聽見他輕微的喘息聲，整個人被覆在他身影之下。

    “陶靜安?！?/br>
    “嗯？”

    空氣仿佛靜止。

    沈西淮想說，他是她轉(zhuǎn)來班上后，第一個跟她說話的人。

    但那沒有意義，她完全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