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玻璃涂有特殊材質(zhì)，外部瞧不見內(nèi)里的情境，她卻恰好對上同個角度，落在李勤年的視線，便是繾綣無比的眼神相交。而成妙只注意到遠處反射入鏡的碧空，幾株參天的綠意伸出尖角，在花草果葉都開始凋零的秋日尤為珍貴。

    他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境，林間清風(fēng)拂卷，天邊倦鳥歸林，世間萬物都被靜謐的安心感所滌蕩?？蛷d傳來“?！钡囊宦暣囗懀窍赐霗C發(fā)出的信號，示意用戶任務(wù)完畢。成妙轉(zhuǎn)身回房，半蹲著拿出光潔如新的餐具，小院也重回寂寥。

    李勤年沉默地盯住她方才所站的位置，第一次覺得庭院如此空曠。她將碗碟盡數(shù)放進紅木漆面的櫥柜，他也正好從樓上走下來：“現(xiàn)在出發(fā)嗎？”她收拾完畢，瞥見掛在他右手的車鑰匙，微微點頭。

    系好安全帶，李勤年插入鑰匙準備發(fā)動引擎，側(cè)身征求一旁女孩的意見：“你想去哪買東西？”

    市內(nèi)不乏Fendi、Gietti這樣知名的國際家居品牌，可她落魄多年，早已用不上這樣奢侈的設(shè)計，且未來還要搬家，沉重的原木實在不便挪動：“宜家吧，我記得也在南郊的方向。”實惠輕巧，還易組裝，只是和他這幢房子優(yōu)質(zhì)上流的格調(diào)不太搭。

    他并未置喙，輸入導(dǎo)航查看，距離果然極近，車程統(tǒng)共只需二十分鐘。

    二人一路無話，還好紅燈不多，他專注于路況，倒也沒什么尷尬的氛圍。藍牙音箱隨機播放著古典音樂，大多是耳熟能詳?shù)拿瑦壑畨舴诺揭话?，宜家藍黃色的招牌已經(jīng)映入眼簾。他根據(jù)指示牌駛?cè)胲噹欤业絺€電梯對面的位置停穩(wěn)，成妙解開綁在胸前的安全帶，稍提了提肩上斜挎包的帶子。

    繁忙的周六下午，賣場正是客流量大之時，她跟在他身后，像只小貓亦步亦趨。電梯門打開，人潮一窩蜂地涌進，她鞋跟尖細，閃避間難以站穩(wěn)，不免朝他懷里倒。他伸手將她纖細的腰肢箍住，院內(nèi)飄灑的桂花有幾朵還殘留在她發(fā)間，無需低頭，便能嗅到幽微的香味。他伸手替她拂去，指尖擦過柔軟的發(fā)絲，順勢搭在她圓潤的肩頭。

    成妙身子僵硬得快要結(jié)冰，可不同樓層都有人按，電梯門開開合合，終于到達桌柜凳椅所處的區(qū)域。四周全是情侶和攜子帶女的夫妻，他們走在其間，竟也沒什么違和之感。李勤年推著購物車，她停下比對物件時便靠在身邊，時不時提出兩句參考意見。

    買完基礎(chǔ)小件就步入燈具區(qū)，這月恰巧上架了很多新潮的吊燈臺盞，成妙穿梭其間，暖黃的燈光宛若鏡頭下的柔焦，輕和地裹住她的身影。她今日穿的是新國風(fēng)式樣的盤扣上衣，細致的花色紋樣恰到好處地襯出她裊裊婷婷的嬌美，月白袖口處繡了圈圈詩經(jīng)唱詞，他上學(xué)時便耳熟能詳：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是了，桃夭般嬌艷的女孩又怎會不“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呢？

    她瞧上一張設(shè)計簡約的白色燈座，下意識往李勤年的方向看去，見他眼神定定地往這邊投過來，不解地揮了揮手。他順勢走近，表情依舊毫無波瀾：“挺好看的，待會結(jié)賬添個燈泡就行?！彼Φ脷g欣，受周遭氛圍感染，成妙此刻心中很是放松：“我們真的很會挑欸！回去肯定能把家裝飾得漂漂亮亮。”

    這次輪到李勤年呆住，他不知道該如何理解，便耐心地等她解釋。

    她反應(yīng)過來，臉上紅暈散開，目光也有些躲閃：“你的家。我之后搬出去，這些東西就算放在那也不會違和?！奔词故寝D(zhuǎn)瞬即逝的失望也讓他情緒煩悶，干脆沉默地往前方的桌柜區(qū)走。她急于撇清自己方才的親昵，說話沒注意分寸，暗罵自己不知好歹，現(xiàn)在還敢得罪收留自己的“好心朋友”。

    邁著步子跟上，成妙放軟語氣，連建議也帶上撒嬌的意味：“房間里太空曠了，我想買個再高一點的桌子行不行？”他商量事情向來認真，斜睨著她討好的甜笑，仔細建議：“嗯，要不要去看看書桌之類的，你辦公也方便?！?/br>
    無論什么樣的男人都要靠哄。她莫名想到回國后廖芮時常在她耳邊念叨的這句“金玉良言”，當(dāng)真覺出幾分道理，隨即點頭如搗蒜地同意他的想法。跳過昂貴且難以搬動的實木材質(zhì)，華而不實的玻璃，成妙否決掉大部分設(shè)計，望著身前所剩無幾的選項有些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