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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不善(重生) 第50節(jié)

    抱怨聲中,二人去了水齋。

    先到的那批閨秀們散作幾處在賞景,而因為先前鬧的那出,袁逐玉索性不露面了。

    她不在,大家還自得其樂些。

    沈家二嫂嫂到底是成了婚的人,要穩(wěn)重好些。這么一會兒功夫差不多把人給認齊了,撐著臉在幫忙招待。

    漸漸又有新來的貴女小姐們來到,人眾熱鬧起來,整體還算歡洽。

    大家吵歸吵,總還是顧著體面的。哪怕是賣謝府的面子,誰也不會有意去提那些不快,也沒再開什么出格的玩笑。

    時辰漸次往后,府外仍是人馬簇簇,府內(nèi)則笑語追歡,賀聲不絕。

    戲臺上沒斷過腔,那份熱鬧飛濺到府里各處,在太后與天子的光降之中,越發(fā)喧騰起來。

    太后在女眷的場子里,司瀅跟去見了個禮,得賞一只梁簪。

    退下之后,她被祝雪盼拉著,陪去相看。

    這樣事情哪個都不好陪到底,只能在附近揀個僻靜地方等著,讓小祝姑娘不心慌,多走幾步就能見著她。相看完了,能有立馬說得上話的,好解一解那份臊。

    烈日蓋臉,司瀅拿扇子擋在額頭,向蔭處走去,可左邊鞋面那顆珠子不知怎么松了,隨著邁腳的動作甩了出去。

    珠子被拋出去,又溜溜滾了幾轉(zhuǎn),最終被拾起。

    一丈開外,那人穿玉色刻絲直綴,頭戴方巾。他人很瘦,袍子空空的,且唇色微微泛白,是氣血不足的那種白。

    初時,司瀅還當(dāng)是哪家勛貴公子,可瞧清跟在他后頭伺候的人,立馬帶著織兒泥首于地:“民女拜見陛下。”

    聽他自稱民女,皇帝有些不解,直到楊斯年出聲解釋:“萬歲爺,這位是沈夫人的干女兒,司姑娘?!?/br>
    皇帝點點頭,淡淡喊了句平身,再把手里的珠子倒給楊斯年。

    楊斯年點著腰接了,上前還給司瀅:“想是線松了,姑娘好生收著,回去讓人用絨線穿,會牢實些?!?/br>
    “多謝廠公?!彼緸]朝他遞了遞膝。

    楊斯年笑著,目光在她臉上稍事逗留,爾后退回皇帝身邊,伺候著皇帝走遠了。

    等人影再瞧不清,織兒迭著胸口喘出老長一口氣:“神天佛爺,那位就是陛下啊?好年輕?!?/br>
    司瀅笑她忘性大:“陛下與謝表兄同樣大,這都不記得?”

    “我可能是戲看多了,總覺得垂治天下的主,怎么都得一把年紀了?!笨梼盒÷暤馈?/br>
    過不久,祝雪盼回來了。

    司瀅問相看得怎么樣,她摸著臉直搖頭:“那人說話結(jié)巴,舌頭都捋不直,哪有半點大家公子的氣度?”

    聽出嫌棄,司瀅也就沒再繼續(xù)問了。

    恰好席要開,她讓祝雪盼先去宴廳,自己則打算回去換雙鞋。

    經(jīng)一處跨廊,遠遠地,看見謝枝山在向時川吩咐著什么。

    也是奇怪,隔著這么些距離呢,她陡然萌生一個念頭,覺得這人指定在憋壞。

    走近了,司瀅喊了聲:“表兄?!?/br>
    謝枝山朝下看:“鞋子壞了?”

    這人眼可真毒。司瀅縮了縮腳:“沒壞,就是掉了個珠子?!?/br>
    “掉的可找著了?”

    “找著了?!?/br>
    兩相立著,說完這幾句好像也就夠了,可這人跟樽佛似地杵在中間,連讓一下的風(fēng)度都沒有。

    極少見他這樣,司瀅抓著珠子看他一眼,打算繞過去走。

    才擦肩,聽到他低聲問:“那天在陶生居,你是不是聽到什么了?”

    司瀅停了下來。

    廊里有風(fēng)把他們二人襟擺貼到一起,謝枝山也不等她回答,自顧自一句:“那日我便告知齊大人,我心有所屬?!?/br>
    圓滾滾的珠子在掌心硌得生疼,司瀅心頭一竄:“鞋子壞了,我得回去換鞋了。”

    腦袋像勾了芡,司瀅卒卒地走,氣息亂得不像話。

    換過鞋后她又抹了把臉,等精神頭稍微能集中了,才趕到宴廳。

    也是到這時,才又見著那位泉書公主。

    睡這么久照說該是龍馬精神了,可她面色欠佳,像是剛跟誰發(fā)過火似的。

    太后納罕地問了一句,泉書公主鼓著腮幫子答:“回太后娘娘的話,我沒事?!?/br>
    分明就是有事。太后瞧得出異樣,但她既這樣說了,也沒有追問不休,暫且一笑置之。

    男女分席,許是因為兩邊都有天字號的人物坐鎮(zhèn),大家矜持不少,連勸酒都是文雅有禮的,生怕吵著皇帝與太后。

    好在這二位應(yīng)該也知道因為自己的存在,而拘得一大群人不敢放開,所以宴過半程就起駕回宮了,留余下的人熱鬧。

    游園看戲,一天下來感覺耳膜都痛了,等到霞影快暗,才慢慢把客人都送走。

    接完外客,晚上這餐,便只有自家人了。

    吵上整日,安安靜靜吃餐飯比什么都舒服。晚飯過后,便該獻賀禮了。

    這樣人家都是不缺錢的,自然都緊貴的好看挑,等到司瀅了,她先是送一只鏨花玉的香爐,接著是一對帳鉤。

    帳鉤裝在巴掌大的盒子里,通體繡金蝶撲翼的紋,小巧得趣。

    謝母放在手心盤了半晌,虛虛咳了下:“小姑娘家家的東西,算了,也是你的心意,我便收了用吧?!?/br>
    話里盡是勉強,實際眼底的留戀昭然若揭,妥妥就是位口嫌體正的主。

    末了,又乜一眼謝枝山:“可惜不是石榴紋,不然轉(zhuǎn)送我兒也不錯?!?/br>
    石榴寓意多子,暗示已經(jīng)很是明顯了。

    謝枝山端端地坐著,兩手放在膝上,朝司瀅微微仰了仰唇:“那少不得要伸手討一討了?!?/br>
    極少見他這樣滾刀rou的模樣,挨了長輩的敲打,還厚著面皮順勢接話。

    “不過帳鉤而已,出去買到處都有,哪里論得上個討字?”沈夫人接句嘴。

    袁大人不知怎地坐不住了,開口向謝枝山打聽:“賢侄,太后娘娘……一切可好?”

    這話問得沒根沒由,司瀅看過去,見謝枝山寥寥勾了下嘴角:“勞姑丈掛念,姨母一切都好。”

    許是客來客去,他也乏了,瞧起來沒什么興致,答得很敷衍。

    天暗得很,接完壽禮再說幾句溫情話,謝母精神撐不住,坐起身來,讓各自回院子洗漱歇息去。

    司瀅伴著沈家嫂嫂,等走出花廳時,從她那里聽得一件事,道是今天太后在府里時曾跟謝枝山說了些什么,但不知為著哪樣,姨甥兩個好像有過爭執(zhí)。

    怪不得方才袁大人說那樣的話,且透著藏不住的擔(dān)憂。

    于他們來說,太后便是他們的膽,是他們行走于朝堂,往來于人情間的底氣。倘使惹了鳳怒,對誰都不是一堂好事。

    來謝府也有日子了,關(guān)于這對姨甥的事,司瀅聽過不少。

    在所有的耳聞之中,姨甥二人親若母子,一個慈,一個孝。

    謝菩薩是太后看著長大的,更是太后當(dāng)兒子寵大的,關(guān)系甚至比與皇帝的都要好……既然如此,他為了什么才會與太后娘娘爭執(zhí)?

    這個疑問在心里盤纏來去,簡直快把司瀅包成個繭。

    按說這實在不是她該理的,偏偏這幾日二人之間生了些事端,而他白日里又說過那樣的話,她很難不多想。

    可想著想著,時而覺得太拿自己當(dāng)回事,謝菩薩不可能會為了她而觸怒太后,時而,又為這個念頭揪心不已。

    來來去去,鬧得回房后好久也睡不著。

    司瀅把臉埋進掌心,想了想,悄悄披衣起床,走了出去。

    她心頭亂亂的,在沒理出個頭緒之前,只想先出去透透氣,卻不料在蕉月苑外,看見了謝枝山。

    他摘了發(fā)冠,只用巾帶繞住頭發(fā),再橫了支木簪,月下看著,很有幾分道骨仙風(fēng)。

    只是這樣孤零零站著,司瀅心間慢慢浮起細碎的酸澀,遞往指尖。

    謝枝山大概也沒料想能見到她,原地挺了挺,動身走過去,開口便是一句:“我哪里不好?”

    待了一日的客,他嗓子又開始干灼,悶沉沉的,嘶而不堅。

    司瀅仰著頭。

    謝枝山下巴收得很緊,但盡量溫存著聲音:“闌玉那渾小子不過比我年輕幾歲,那不叫好,我這個年紀才正合適……”說完,羞赧地牽住她的衣角,斬切道:“你試過就知了。”

    “這是在說什么……”司瀅覺得好笑,欲要扯回衣角,可謝枝山絞著不放。

    他甚至隔袖捏住她的手腕:“既然拿我當(dāng)……菩薩,那晚上聽說我病了,急成那樣趕過去,又是為了什么?給我上香么?”

    司瀅噯了一聲:“有話說話,別動手動腳?!?/br>
    “你還知道有話說話?”謝枝山脧著她:“我說要談,你出口就跟我撇清關(guān)系,你可知我有多難受?”又直接問:“你摸著良心告訴我,當(dāng)真對我無意?”

    司瀅肯定不可能當(dāng)他的面摸良心,但正好能問一下聽來的消息:“表兄今日,與太后娘娘有爭執(zhí)么?”

    謝枝山?jīng)]想瞞她:“我與太后娘娘并無爭執(zhí),那樣消息,不過是我故意放出去的罷了?!闭f完覺得不對勁:“你問這個做什么?”

    “沒什么?!彼緸]扭了扭手臂,想把腕子從他手里滑出來。

    謝枝山何等敏銳之人,自兒女情長里拔個頭出來想一想就猜到了:“你覺得我與太后娘娘爭執(zhí),是為了你?”

    自作多情被點破,司瀅臊得心跳耳熱,難為情地去掰他的手:“我困了,我要去睡?!?/br>
    男女力氣天生有大差別,司瀅徒勞地掙了幾下,正想放棄時,謝枝山的手忽然松開。

    司瀅往后倒了一步,見他霍然就把張臉給拉了下來。

    “你拒絕了我,倘使這樣我還向太后請旨,那不等同于逼迫你,令你不得不跟了我?又或太后不同意,那不又是將你推向風(fēng)波之中,讓你去當(dāng)那個眾矢之的?”

    謝枝山不錯眼地望著她,沉聲問:“我在你心中到底什么模樣,讓你這樣想我?”

    是從沒料想過的一番話,司瀅重重地愣住。

    她看到他清清楚楚的慍怒,費解,甚至是委屈。

    所以,全是她自己思慮過于短淺……這才叫無動自容。

    見她愕著,謝枝山勉強順了順氣:“不早了,你回去睡罷,有事改日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