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開著的窗戶被風(fēng)拍打著合上，發(fā)出“哐”得一聲響。

    這一聲響，就像是木樁子撞向了撞鐘。

    鐘里原本放著許多零碎的線索，因為這一撞，它們忽然拼湊成型。冰山下的一角，也似乎隨著這一樁而總算露出了海面。

    許辭握住手機，嘴唇抿起來，肩膀繃緊，與此同時瞳孔微微放大。

    之后他迅速給祁臧發(fā)了條消息。“我忽然有個想法。不如我們一起去走訪一下尚品豪庭。”

    第70章

    祁臧跟各部門開了個短暫的案情會議, 又給幾位領(lǐng)導(dǎo)匯報了最新的進展，便開車和許辭一起再度去了尚品豪庭。

    “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祁臧問。

    “算不上發(fā)現(xiàn)。就是有了一個猜想?！痹S辭道，“可以去印證一下。我把剛才看的覺得有疑點的地方發(fā)你, 下車你看了就知道了?！?/br>
    目前案子算是陷入了短暫的僵局。

    齊昊承認利用氰|化|物殺了四個人, 對于他是否殺了紹岳山, 則態(tài)度有些曖昧，讓人猜不透。

    此外, 對于他是否真的殺了那四個人，這件事本身就值得懷疑。他的動機實在不太能說服人。

    至于紹岳山那邊，作為袁氏地產(chǎn)的ceo, 他的人際關(guān)系相當(dāng)復(fù)雜，從情殺的角度考慮，目前只有他母親認為的那個叫袁碧春的孕婦是嫌疑人。

    要是從仇殺的角度考慮，此事就復(fù)雜了，兇手有可能是爛尾樓事件的受害者, 但也還有很多種其他可能。袁氏地產(chǎn)現(xiàn)在是沒落了, 但昔日也有輝煌的時候, 在搶地、搶項目、瘋狂擴張的時期得罪過不少人，這些人有商界的、也有政界的, 關(guān)系網(wǎng)復(fù)雜，盤查清楚并不是那么容易。

    最主要的，通過調(diào)取紹岳山所住花園洋房的監(jiān)控, 案發(fā)前后并沒有看起來明顯異常的嫌疑人進出。且那花園洋房所在的小區(qū)比尚品豪庭的安保管理有過之而無不及。暫時還無法確定兇手到底是怎么自由出入而沒被發(fā)現(xiàn)的。

    尚品豪庭門口尚有齊昊以裝冷柜名義混進去的監(jiān)控, 紹岳山的案子里, 卻根本連齊昊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祁臧一直在思索這個案子的怪異之處, 從動機、死者關(guān)系排查等等地方來看, 目前都沒有找到一個最合適的突破口。

    而在又一次將車停進尚品豪庭, 拿出手機看許辭發(fā)來的截圖、尤其是他用紅色記號筆圈出來的那一塊后，祁臧立刻明白過來。

    “如果是這樣……我們都被真兇玩弄了?？晌蚁氩煌?，真兇是怎么……”

    許辭：“我們先把每個業(yè)主問問看?！?/br>
    對于尚品豪庭的業(yè)主名單，祁臧已經(jīng)很熟悉了。

    他和許辭一家一家拜訪，不在家的就打電話約時間。

    今天是周日，不用上班，在家的人還算多，去附近看電影、吃飯的，也表示很快就回來。除了少數(shù)因為出差、或者參加重要項目會議短時間內(nèi)無法回來的，兩人都能在今天上門拜訪完畢。

    然而祁臧不愧為非洲人，他和許辭連續(xù)去了很多家業(yè)主的家里，都沒有得到想要的結(jié)果。眼看著天色漸黑，除了實在沒法在今晚趕回來的，只剩三家在回家的路上了。

    給那三家人分別打電話確認了時間，祁臧與許辭回到車里等待。

    “要不要喝點咖啡什么的？”祁臧問他，“我去買?！?/br>
    “不用。這個點喝了，晚上更睡不著了?！痹S辭道。

    祁臧之前是抽空陪許辭去看過醫(yī)生的，這會兒聞言不由問：“吃的藥不管用？”

    “主要是心理問題。想的事兒太多。”許辭看上去已是很習(xí)慣，“慢慢調(diào)整吧。”

    “那最近有沒有稍微好點呢？”祁臧有些嚴肅地看著他，“老這樣可不行。”

    許辭想起什么似的，側(cè)頭迎上祁臧的目光，倒是道：“好一些了?！?/br>
    “一些是多少？”

    “入睡沒那么困難了?！?/br>
    “回頭我再買點蕎麥的枕頭，弄點薰衣草香薰，會不會好點？”

    “好?？梢栽囋??！?/br>
    其實許辭是從跟祁臧住在一個屋檐下開始，睡眠就好了許多。

    從前他不僅入睡困難，睡眠還很輕，外面稍有個風(fēng)吹草動，他的夢境里就會出現(xiàn)有人追殺他的畫面，然后他就會被驚醒、再難入眠。

    現(xiàn)在知道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就在一個屋子里……

    大概他心理上是覺得慰藉的，于是夜半忽然心悸失眠的情況少了很多。

    靜靜看了小區(qū)大門方向片刻，許辭開口道：“今天能不能把我們的猜測印證，就要看那三家人帶給我們想要的消息了。你該不會——”

    停頓了一下，許辭問他：“不會真那么臉黑吧？”

    祁臧立刻反駁：“你不要聽我下屬造謠??！”

    許辭：“那打個賭吧?！?/br>
    祁臧側(cè)過頭看他一眼，終究是笑了?！百€我臉黑、今晚再等下去也沒有結(jié)果是吧？”

    聞言，許辭倒是給了他一個疑問的眼神?！百€你輸對我有什么好處？我當(dāng)然是賭你贏?！?/br>
    我當(dāng)然是賭你贏。

    對于這句話，祁臧也知道自己大概是過度解讀了。

    但他那一瞬間難免就覺得心跳有點過速、車內(nèi)的氧氣也有些稀薄了。

    偏偏許辭在很認真地看著自己，眼睛亮得像星星，他還……還金發(fā)碧眼的穿著小裙子，就好像在玩什么play一樣。

    真是，要了命了。

    祁臧連忙把車窗搖了下去，側(cè)頭往窗外探去?！敖裢碓律诲e。”

    許辭：“？”

    祁臧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道：“以后等你正式回歸我們的隊伍了。我看我們不合適當(dāng)搭檔。”

    ——這也太惹人分心了。

    許辭一時沒追上他跑偏的思路：“嗯？”

    可他不跟自己搭檔，跟別人搭檔的話……

    祁臧腦補了一下，面上笑意全無。“不對，你還是要跟我搭檔?！?/br>
    許辭：“……？”

    天色是徹底暗下去了。

    頓了好一會兒，許辭又開口：“如果能回來，我臥薪嘗膽這么多年，還拔除了那么大一個毒瘤——”

    淡淡笑了笑，他道：“到時候我應(yīng)該做不了你的搭檔。我可能會是你的領(lǐng)導(dǎo)也沒準(zhǔn)。”

    說這句話的時候，許辭也側(cè)過了頭看向車窗外。

    路燈投下一束光，惹來數(shù)只飛蛾追逐，那是它們趨光的本能。

    許辭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在這種光線下，他美瞳的顏色也都難免黑了也沉了。

    在心里，他又默默補充了一句——

    如果，如果他真的能夠回去的話。

    接下來，也不知道是祁臧出于巧合說了這么一句話，還是他竟讀懂了許辭的情緒、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只聽祁臧用很鄭重的口吻道：“你會回來的。歡迎你回來做我的領(lǐng)導(dǎo)?！?/br>
    愣了一會兒，許辭轉(zhuǎn)過頭，對上祁臧認真的目光。

    祁臧又強調(diào)了一句：“你會回來的。

    “總有一天，你不需要做你不喜歡的偽裝，不需要穿你不喜歡的、或者不符合你性格的衣服，你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出公安局、以及我的辦公室。在柏姝薇、李正正他們面前，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做你自己。

    “你只是你自己。你在這世上有身份，不是查不到的什么人。你不會忘記自己是誰，我也會一直記得的那個你。最真實的你。”

    ·

    很快，許辭和祁臧等到了剛回來的一家業(yè)主。

    這是一家四口，父母看上去都很精英，膝下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夫妻恩愛、兒女雙全，這是很讓人羨慕的一家。

    到達家中后，讓兩個孩子去玩具房玩，兩個孩子則很周到地招待祁臧和許辭坐下，甚至給他們準(zhǔn)備了甜點和果茶。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今天帶孩子去方特游樂場玩了?！?/br>
    祁臧立刻道：“沒有，是我們打擾了?！?/br>
    拿出一張照片來，他問這對夫妻?！罢垎柲銈冋J識她嗎？”

    照片上的人，正是第一個跳樓的人，名叫章曉柳。

    是否認識章曉柳，這是他們問了一下午、一晚上的問題。其他業(yè)主都反饋不認識、不了解。眼下這對夫妻的反應(yīng)總算讓人覺得欣慰了——看來他們是認識章曉柳的。

    果然，女主人開口道：“這是章姐吧？她之前在我家當(dāng)保姆的，菜做得很不錯，把小朋友們也照顧得很好?！?/br>
    祁臧趕緊問：“她后來不做了嗎？”

    “不做了。大概是……是大半年前，她好像是找到了下家?！迸魅说?，“她是說，那個人住的地方離她家近，她做起事來方便一點。但其實我們家有保姆間，她完全可以住進來的。我猜想……可能是下家給的工資更高吧。她去意已決，我再舍不得，也沒辦法?！?/br>
    說完這話，女主人又主動開口：“她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嗎？”

    祁臧問：“仙居苑那四個跳樓的聽說沒？”

    “聽說了。這件事鬧得挺大的。不過我沒看太具體的報道，不知道那四個人的具體信息，難道——”

    女主人臉色白了一分，“難道章姐是其中的一個？”

    “對?！逼铌包c頭。

    男主人這會兒想起來什么，立刻問：“那個，警官啊，我問問，我工作太忙，跟我太太一樣，也不知道太具體的信息。不過我后來好像看見有報道說，他們?nèi)急粴⒘?？其中一個還死在咱們小區(qū)的湖里是嗎？

    “那、那章曉柳難道……難道也死了？”

    聞言，祁臧給了他很官方的回答：“網(wǎng)上亂七八糟的不實消息很多，你們別輕信，一切以警方的披露為準(zhǔn)。目前章曉柳確實失蹤了，但是否死亡，只要沒找到尸體，就不算。我們會繼續(xù)追查她的下落?！?/br>
    章曉柳是否已死亡，祁臧沒有明確回答。

    但他和許辭心里是有答案的。

    那一刻，他們心中的某種猜測成了真——

    章曉柳不僅沒死，還可能是真兇。

    在認為那四個“跳樓者”是受害者后，在接連發(fā)現(xiàn)李福旺和寧葉葉的尸體后，所有人都會陷入一個思維定式——

    這四個“跳樓者”全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