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聲槍響過后，許辭站在停下來的車前，將槍口隔著擋風(fēng)玻璃對準(zhǔn)了副駕駛上的人。

    不顧車內(nèi)人的尖叫，拿出一個喇叭，他很平靜地開口：“所有的警察過來，我有一筆交易要跟你們做。我這里有三個人質(zhì)。照我說的要求行事。你們每耽誤一分鐘，我就槍殺一個人?！?/br>
    第40章

    許辭的suv內(nèi), 副駕駛座上坐著民宿老板，后座上跟著兩個女服務(wù)員。

    三人先前絲毫沒有對許辭起疑，很自然地跟著他上了車。

    他們這么做一方面當(dāng)然是想著有錢拿, 另一方面橫豎無聊, 很愿意陪許辭這樣優(yōu)質(zhì)的客人逛一逛附近的景點、紀(jì)念商品店。

    他們?nèi)f萬沒想到, 車剛開出民宿不久，許辭將車停了下來，扔出三根繩子，再拿出一把槍, 對副駕駛座上的老板說道：“你用繩子把后面兩個人的手分別綁起來。誰都不許報警，否則我立刻開槍。”

    老板額頭被抵著一把槍, 只得照做, 他渾身發(fā)著抖、額頭冒著冷汗, 身體從副駕駛上探至后方, 把自己的兩位員工綁了起來。

    之后許辭用第三根繩子把他的手也綁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許辭要求他們不許有任何動作, 然后他繼續(xù)將車往前開、駛出面積極小的濟水島, 到了外面的大路上，再一路開上了一個高坡。

    小山坡上有一盞燈塔、散落著幾個集中箱，正遙遙對著大海的方向。

    車在燈塔前停下。那三人驚恐地看著許辭走下車, 竟是拔槍直接朝天際射出三槍, 拿著喇叭把警察都叫了過來。

    他想干什么？報復(fù)社會？

    等等, 這里為什么會有那么多警察？

    根本沒來得及深思，只聽許辭開口一句：“現(xiàn)在下車, 走到車頭位置, 挨個蹲下！”

    三人只得照做。

    因為雙手被綁的關(guān)系, 他們開車門都開得有些吃力, 費了好些時間才能走到車頭前。

    期間老板勉強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一眼，只見許辭抬頭望向了別處，表情冷冽里又透著些許怔忡。

    趁許辭還沒把目光轉(zhuǎn)回來，老板趕緊回頭朝身后瞥了一眼，這便看見竟有許多車陸續(xù)開了過來，其中為首的是一輛越野車。越野車飛馳而來，停在了距離他們大概200米的位置，緊接著一個身姿高挑身材精悍的人從車上走下來，五官冷硬而目光嚴(yán)肅，雙手抬起來，他舉起槍對準(zhǔn)了許辭。

    看來這人是個警察。

    警察趕過來救大家了！

    意識到這一點，深深吸了一口氣，老板拔腿就朝警察方向跑去。

    卻聽“砰”得一聲響，子彈嗖得一下飛來，幾乎擦著他的腿沒入身邊的泥地中，老板立刻嚇得跪下了，全身不可遏制地抖動起來。

    隨即他聽見身后傳來許辭那冰冷入骨、似乎來自地獄的聲音?！霸倥芤徊?，我要你的命。說到做到。”

    “謝橋？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是在什么？”祁臧開口，抬頭看向位于山坡上端的許辭，“馬上把人放了！”

    許辭目光冷淡，手握一把槍和祁臧遙遙對峙。隨即他往周圍環(huán)顧了一下，似乎在確認(rèn)包圍過來的警力有多少，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山坡頂端集裝箱的位置。

    他道：“我這里是坡頂，地勢高，周圍又一片荒涼……我選擇在這個地方行事，當(dāng)然有用意。你們沒法安排狙擊手去合適的狙擊點試圖將我擊斃。只能聽我擺布。祁隊長，來，朝我走近點，我有話和你談?！?/br>
    聞言，祁臧放下槍，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然后一步步朝許辭靠近。“好，你想談什么，我們警方都可以和你談。你甚至可以直接劫持我為人質(zhì)。我把我的槍放下，讓你劫持，作為交換，你把那三個無辜民眾放了。行么？”

    “不行。我再朝我走近100米，我再和你談。否則——”許辭揚起了槍，語氣更添了一份威脅。

    “好！別動槍！我完全按你說的做。謝先生，請你冷靜。事情走到這一步，你的后果只是坐牢，如果真的動手殺了人，一切就沒有余地了！”

    祁臧一副規(guī)勸犯人的口吻，一步步往許辭靠近?！拔也恢滥銥槭裁磿鋈惶岢鲞@種要求，你對社會有什么不滿、生活遇到了什么困難，我們都可以幫你解決，不要采取這么偏激的方式——”

    “廢話少說！”

    “行，我不說話。你想對我們說什么，盡管開口。”

    祁臧得到的是一段沉默，以及一個明明異常冷清、卻又似乎含義無限的眼神。

    天空萬里無垠，遠方是一望無垠蔚藍色的海洋，一輪中小型貨輪已緩緩駛來、?？吭诹税渡?，留下一段正在逐漸消散的白色浪濤。

    貧窮落后的濟水島周遭一片荒涼。

    連同這個土坡也一直無人管理，那幾個東倒西歪的集中箱不知擺放了多久，塑料瓶、零食袋等垃圾堆遍地都是。

    許辭手握一把槍，就站在這樣充滿悲涼色調(diào)的背景里。

    他成了一個歹徒，不知出于何種目的，劫持了三個人質(zhì)。

    祁臧眼前是許辭，背后是隨時準(zhǔn)備支援的李正正、柏姝薇等嚴(yán)陣以待的同僚。

    在更遠一些的濟水島上，那座爛尾樓巍然屹立。按距離算，它差不多恰好位于土坡與碼頭的中間地帶。那里面藏著提前埋伏好的、偽裝成了商業(yè)考察隊的警察。

    他們所有人都在等祁臧。只待他一聲令下，他們就將做出下一步行動。

    至于碼頭的另一個方向，那里有兩個民宿，里面各藏著一個罪行累累的兇徒。

    此時此刻，不同立場的每個人都磨刀霍霍、各有算計。

    弓弦已繃緊到極致，隨時一觸待發(fā)。

    祁臧能感到，許多人的生死或許就掌握在了自己的一念之間。他肩上的責(zé)任變得非常重。

    此刻他的手機響個不停，隊友們在等他的指示，遠方錦寧市市局收到消息，張局、榮副局在著急地等他匯報進展、說明情況……

    可他眼前的世界很簡單，就只有一個許辭而已。

    ——孤零零的、拿著槍的、四面楚歌的許辭。

    那一刻許辭仿佛化作了一座孤島，他背后不遠外的汪洋越發(fā)凸顯了他的孤立無援。沒有一個人能聽到他的求救。

    祁臧再朝他走近一步?！爸x先生，為什么不說話？有什么訴求、困難，盡管告訴我們。我們一定解決。你一直沉默，我有合理理由懷疑你在拖延時間——”

    “我沒有拖延時間。你、你們——”許辭看向那三人，“跟著我往坡頂走。這個坡頂……我想說的話，就關(guān)于這個坡頂。當(dāng)年我的朋友被人在這里殺了，可是、可是……”

    “你的朋友死在了這里？殺他的兇手沒有找到么？你挾持這三人，是不是想讓警方幫你找兇手？”

    “是。如果我不這么做，沒人肯幫我。所有人都說他是在這里自盡的，我不信……我不信！你們警方必須給我一個交代！他的死，你們所有警察都有責(zé)任！你們?nèi)歼^來……少來一個……我就殺一人！”

    就在這個時候，祁臧耳麥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那是在爛尾樓里的隊友佟偉在等待他的指示——

    “祁隊，島外邊是不是出大事了？我這邊正好有厲害的狙擊手，我們馬上過去支援！”

    現(xiàn)在有三個無辜群眾的生命危在旦夕。

    犯人跑了、還有機會抓，但這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死了，就沒有機會再活了。救人的優(yōu)先級一定高于抓捕犯人，何況這些犯人還只是嫌疑人，目前還沒有找到任何能夠?qū)⑺麄兌ㄗ锏蔫F證。

    佟偉深知，在這種情況下，所有警力一定會優(yōu)先用來確保那三名群眾的安危。他已做好了帶領(lǐng)全部組員撤離爛尾樓、前去土坡支援其余同僚抓捕謝橋的準(zhǔn)備。

    佟偉沒想到，他會收到祁臧發(fā)來這樣一則消息：“不用過來，死盯著碼頭方向。現(xiàn)在兩名嫌疑人還沒有現(xiàn)身，一定是在觀望我們這邊的情況。我們要讓他們知道，所有警力確實被謝橋吸引走了。你們千萬不要提前暴露。那貨船應(yīng)該不會停留太久，切記速戰(zhàn)速決！你們正式實施抓捕行動的時候，給我一個消息！”

    收到這條消息，佟偉確實沒理解，正欲追問，又收到祁臧的一條信息：“修正一下，你們不用過來增援，但你們要假意過來。你們幾個現(xiàn)在立刻離開爛尾樓、開車離去，小島入口往北有條從外圍直接奔向碼頭的路，你們先開車到島口，讓嫌疑人以為你們已經(jīng)離開，之后再從北邊迅速繞至碼頭抓人！

    “另外，當(dāng)你在碼頭看到黃雨欣、下命令讓小組成員正式抓人前，馬上通過耳麥告訴我。這很重要！關(guān)乎我們同僚的性命。切記！”

    ·

    另一邊。雪麗民宿后門。

    血鶯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握著可以遙控炸藥的開關(guān)，守在這里等待。

    先前這枚開關(guān)已被許辭奪走，血鶯也被許辭綁了起來。

    但幸好許辭是顧及平安的。

    為了不讓平安自殺，許辭放了她、把開關(guān)也還給了她，最后還心甘情愿地綁上了炸藥

    炸藥兩端有帶子，帶子末端有特制的紐扣，一旦合上就無法打開，如果強行打開，就會引爆炸藥。

    由此，許辭一旦將炸藥綁在身上，就沒法取下來。

    如果不想被炸死，許辭必須要在警方那里幫血鶯拖延時間，直到她上船。

    為了拖延時間，他必須找些理由來和警方談判，以表示自己綁架人質(zhì)確有其余目的，而不至于讓他們聯(lián)想到，他是為了聲東擊西、爭取時間讓血鶯與商博然逃跑。

    擔(dān)心許辭通風(fēng)報信，在他離開的時候，血鶯拿出一個耳麥讓他戴上了。通過耳麥，她能實時監(jiān)聽許辭。一旦發(fā)現(xiàn)他損毀耳麥，或者對警方遞話，她就會隨時按下開關(guān)引爆炸彈。

    此時此刻，隔著略含雜音的電波，血鶯把許辭與祁臧的對話全都盡收耳里。

    她覺得有些好笑，因為許辭給警方編的故事實在挺爛。

    與此同時她竟還覺得有些惋惜——

    許辭這個人，被賣過一次，居然還不長記性……此后他總該明白，當(dāng)好人不長命，他應(yīng)該做個徹頭徹尾的壞蛋才對。

    再過了一會兒，血鶯等的人來了。

    那是平安開車?yán)@著這荒涼的小島轉(zhuǎn)了一圈、再回到民宿后門。

    平安停車的那刻，血鶯立刻走上前。“怎么樣？”

    “放心吧，警察全部被許辭引過去了?！逼桨驳?，“包括爛尾樓那邊。今天見到許辭后，他也沒跟我說警方具體的布置。不過那棟樓爛尾這么久，突然出現(xiàn)幾個人來考察的……不尋常。但也沒關(guān)系，無論如何，他們都撤走了。船已經(jīng)到了，我現(xiàn)在先帶你去接上商博然，再送你們?nèi)ゴa頭。”

    “行。”血鶯坐上副駕駛。

    很快，車開到隔壁旅舍接上商博然，往碼頭而去。

    貨船已經(jīng)停靠，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

    路上血鶯卻始終有些不安，不由把那開關(guān)牢牢握在了手中，并通過耳麥對許辭說了句威脅的話。

    “許辭，千萬別耍花樣，否則我立刻按下開關(guān)炸了你！”

    聽到這句話，駕駛座上的平安倒是皺眉表達了反對?！把L，你別胡來。許辭做這件事……算是前途都不要了。我已經(jīng)夠?qū)Σ黄鹚?，你……?/br>
    “哥，放心，只要我沒事，他就不會有事?！毖L抿了抿嘴，“我只是有點不放心而已……這次負(fù)責(zé)我案子的警察，姓祁是嗎？你跟許辭那么熟，知道他跟那警察什么關(guān)系嗎？”

    平安道：“沒什么特別的關(guān)系吧。之前有個案子，許辭算是最初的嫌疑人之一，兩人就這么認(rèn)識了。你還是好好想著上了船怎么辦。要是海警全面出動——”

    平安的聲音飽含擔(dān)心，血鶯卻是回過頭，又看了一眼小島出口的方向?！拔翌A(yù)感不太好……許辭以前畢竟上的是公安大學(xué)，有很多同學(xué)在當(dāng)刑警。他倆以前不會認(rèn)識吧？否則那警察為什么肯讓他先過來？”

    “你不要多慮。許辭什么都跟我講?？晌覐膩頉]聽說他跟以前哪個同學(xué)有來往。他同學(xué)都是警察，他又不想被任何警察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他不會聯(lián)系那些同學(xué)的。再說你手上有開關(guān)，他的命就在你手里，你擔(dān)心什么？”

    “我、我也……我也不知道。在這種生活里養(yǎng)成的……可能是直覺吧。算了。先去碼頭。

    “哥，這次謝謝你。我都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你。要不是你……我已經(jīng)完了。等我出去后，我會聯(lián)系你的。至于爸媽，我就不見了?！?/br>
    “他們從來沒有拋棄你。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認(rèn)知？是不是四色花的人胡言亂語？”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經(jīng)回不去了。”

    車很快開往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