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南枝 第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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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滿室皆驚。 沈若筠問:“包大哥在哪兒見到遼人了?” “娘也知道,咱家醫(yī)館好些藥是應(yīng)天府下秋縣炮制的?!卑尾亮瞬令~上的汗,“可那里眼下已經(jīng)被遼人掃蕩過了,制藥的劉家、張家與王家……連院子都燒沒了?!?/br> 沈若筠奇道,“若是應(yīng)天府出了事,汴京不會無人知曉吧?” “壞就壞在應(yīng)天府沒出事。”包澄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劫匪,搶劫了便搶劫了,不會放火的,事情往大了鬧,燒起來也不好搶東西?!?/br> 包澄道,“我還撿了他們遺留的一些軍需,已拿給林君細(xì)細(xì)分辨過,是遼軍無疑。” 沈若筠遍體生寒。遼人輕騎簡行,所過之境,官府都無甚反應(yīng)。 也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悲。 “包大哥,依你之見,他們大約有多少人?” 包澄搖頭:“這個不好說,我瞧著應(yīng)是不多,不然為何應(yīng)天府全無反應(yīng)?” “想來是來探各州城布防情況的,便是一小隊(duì)人馬全折在汴京,也是值了?!鄙蛉趔薜溃耙设€真是擅長羞辱人。” “反正我瞧著恐要亂了。”包澄與艾三娘道,“我與二弟合計(jì)過了,二弟不愿走,叫我與您南下去……若是汴京無事,咱們再回來?!?/br> 艾三娘皺眉,“他做什么不愿同我們一道走?” 包澄下意識地看了眼沈若筠,沈若筠擺手道,“我無什么可忌諱的?!?/br> “二弟近來與周家二郎十分要好,想來是要與他……” “胡鬧!”艾三娘怒道,“他若去給周家二郎做事,我便打斷他的腿?!?/br> 見艾三娘如此反應(yīng),反叫沈若筠有些不好意思,“三娘做什么生這么大氣,眼下朝廷不開科,包二哥與他一處也沒什么。三娘若是為我惱了包二哥,倒是叫我心下難安?!?/br> 艾三娘想到一件要緊的事,問包澄道,“我在沈家莊子里的事……你沒與老二說吧?” 包澄道:“娘放心,我只說娘外出照顧病人去了?!?/br> 艾三娘點(diǎn)頭,又對沈若筠道:“我倒不是刻意瞞他,只是怕他說漏嘴,反耽誤你的事?!?/br> “我瞧包大哥說得極是?!鄙蛉趔捱€在想遼人的事,“三娘還是與包大哥南下去,別留在汴京了?!?/br> “要走也得一起。”艾三娘不肯,“我說過要照顧你將這個孩子生下的?!?/br> 沈若筠勸她,“無事的,三娘先去吧,我這走不了,一是沈家人多,安置不來;二來我還有些私心?!?/br> “我知道,你想打聽將軍消息。”艾三娘握著她的手,“三娘說句不怕你惱的話,自將軍去和親那日開始,若她不在了,未必是一件壞事;若她活著,也會想盡辦法來尋你的?!?/br> “哪有那么容易?!?/br> 沈若筠想起被周沉困在隱園的日子,只覺身心俱疲。她與周沉的過節(jié)舊怨,不過是小打小鬧……可沈聽瀾與耶律璇,兩人之間便是要清算血淋淋的舊賬,都不知要從哪算起。 “她在遼邦,又是素有舊仇的耶律璇,能有什么法子?” 艾三娘知道是如此,可沈聽瀾已去遼和親,沈若筠又如何能將她救出來呢? 沈若筠近日一直與林君商議,要去何處采石脂。石脂不似其他礦類,可以依石而挖,它在地底,若不知如何勘測,如大海撈針。 沈若筠沒想到好辦法,就沒叫林君帶人冒險上路,先將能買到的都買盡了。 晚上在院子里散步,聽到鮑娘子遣女兒蕙哥跑腿:“這是新制的酥餅,你給狄先生送些去。” 沈若筠問她:“狄先生往日也來莊子嗎?” “狄先生來得少,但是莊里的孩子都是去小院開蒙的?!?/br> 沈若筠點(diǎn)頭,又與蕙哥道,“我與你一起去?!?/br> 梳著雙髻的蕙哥上前行禮:“見過小姐。” “不必多禮了。”沈若筠問她,“你們跟著狄先生學(xué)什么?” “狄先生教我們《千字文》?!?/br> 早園來扶沈若筠,她又叫不秋來幫蕙哥提食籃。蕙哥機(jī)敏,自己提了燈籠在前照路。 夏夜涼爽,狄楓正在院里飲酒,見沈若筠此時來了,還有些意外。 “狄先生,”蕙哥行弟子禮,“我娘叫我給你送些酥餅。” 沈若筠也叫了一聲,“狄先生?!?/br> 狄楓與蕙哥說了兩句話,又見沈若筠在打量他的酒盅:“你有身孕,不能喝這個?!?/br> 沈若筠走至桌邊坐下,“我以前也不喝這個的?!?/br> “你還挺聽陸蘊(yùn)話嘛。” “聽他話有什么不好?”沈若筠道,“他那個人,從未出過錯?!?/br> 狄楓笑道,“小錯未出,可險些釀成大禍。” 沈若筠不解,狄楓問她:“你這些日子,做這么多火器,是如何打算的呢?” “原先……我想著自己去替她的?!鄙蛉趔尢ь^看著布滿夜幕的星辰,只可惜找不到長庚,“棋差一招,我從馬上摔了,還給摔傻了,耽誤這般久?!?/br> “一人換一人,算不得什么上策,若是你換了她,她便是抗旨也要帶兵去救你的。” 沈若筠想了想,竟覺得這個結(jié)局還不錯,“那她還是將軍,說不得我也能蹭她的功績,被史書提上一筆?!?/br> “她是不是將軍,很重要嗎?” “很重要?!鄙蛉趔拗刂攸c(diǎn)頭,“我以前一直疑心,在她之后,大昱再不會有女將軍了……這種感覺就像你曾經(jīng)在明園問我,能不能看到光一樣。我當(dāng)時就知道你說的是什么,因?yàn)槲乙娺^。她是將軍,哪怕周娘娘要纏我足,我也會覺得我是對的,女子是可以做男子事的,還能比他們做得更好?!?/br> “那她不是將軍,你就會覺得自己錯了嗎?” “不會。”沈若筠道,“你看朝廷這些軟骨頭,忌憚她的功績,覺得她挑戰(zhàn)了他們制定的權(quán)威,詆毀便罷,還想把她變成一個笑話,拿家人逼她去和親……可我覺得后人若讀此段,只會覺得他們才是笑話?!?/br> 狄楓端了酒杯,將杯中酒灑在地上了。 沈若筠在心里猜測,他是狄家人,試探問:“你還有家人嗎?” 狄楓頓了頓,“我的本名不叫狄楓?!?/br> 沈若筠松了口氣,卻又聽他道,“我本名叫狄楊?!?/br> “狄楊?”沈若筠詫異至極,“你……” “宮里那個狄楊,是我哥哥?!?/br> “你們……” “我家出事時,你還不記事呢。”提起家族舊事,狄楓神色晦暗,“狄家因父親的一封信獲罪,被判通敵,家中成年男子悉數(shù)腰斬,女眷與孩子入宮為奴?!?/br> “那你們是怎么……” “陸蘊(yùn)在事發(fā)前曾來我家報(bào)信,我哥不信,還以為他是做了噩夢……后來我哥的長隨替了他赴死,我哥又頂替我入了宮。”狄楓看著沈若筠,一字一頓,“真正的狄楓,曾與歸德將軍沈鈺長女定親?!?/br> “陸蘊(yùn)?” 沈若筠算了算,心下疑惑,陸蘊(yùn)那時也只是個孩子,如何提前知道的? “將軍視陸蘊(yùn)為親弟,回汴京沈家也帶著他,故認(rèn)識我哥哥?!?/br> “我在宮里見過你哥哥?!鄙蛉趔尴胫c狄楊見面時的場景,“他是趙殊身邊的都知?!?/br> 狄楓斟酒:“罪奴出身,也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到此職。” 沈若筠想說幾句好話安慰他,偏搜腸刮肚,也不知如何說。 狄楓見她如此,輕聲道,“二小姐,我又不哭鼻子,不必你安慰?!?/br> “你高看我了?!?/br> 沈若筠心道,她是安慰不了狄楓的,他哥哥至少還活著,而沈聽瀾的處境,她從來不敢細(xì)思。 第八十二章 擇路 “那你現(xiàn)下,是如何想的?” “我原想著,若能制出行軍可用的火器,再采石脂制猛火油,可助大軍北上收復(fù)失地。與遼人談判也好交換也好,教他們將我jiejie送回來?!鄙蛉趔蘅鄲赖?,“可朝廷根本無北上的意愿,我便在考慮,若是不行……” “若想自己發(fā)展兵力,耗時太長,耗資巨大,還得頂著朝廷圍剿壓力。”狄楓給她出主意,“朝廷現(xiàn)下,都無人打過大仗……你若要尋人合作,或可去西邊的夔州,找瑯琊王?!?/br> “瑯琊王?” “瑯琊王王從蹇,英勇善戰(zhàn)。他是夔州路主君,手下夔州軍規(guī)模超冀北軍。”狄楓道,“你祖母也認(rèn)得他,只這些年夔州邊境無戰(zhàn)事,夔州路遠(yuǎn),你沒聽過他的事跡?!?/br> 沈若筠聽得眼前一亮,扶著孕肚急著要回去。 狄楓見她如此心急,叮囑道:“夜路難行,二小姐小心些吧。便是要合作,也不能這般上門。” “眼下只有突火槍,去了也無用,瑯琊王必看不上這等土槍……不與你說了,我得回去畫圖了?!?/br> 田間勞作的莊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沈若筠回去時,就見各處燈火熄了大半。她回了院子,又在書案上研究遠(yuǎn)射炮的圖紙。 陸蘊(yùn)留的圖紙?zhí)?,沈若筠只能一點(diǎn)點(diǎn)揣摩,將零件拆分,逐一繪制。因往日不擅繪圖,便總會想到趙玉屏。 想來玉屏嫁入周家,應(yīng)是不會受委屈吧? 三更過后,沈若筠整理好這些圖紙,沾了枕頭就進(jìn)入了黑甜的夢鄉(xiāng)。 汴京城里,周沉已有好些日子沒睡過安穩(wěn)覺了。沈若筠與沈家仆從的行跡消失在了青州。他疑心她已偽裝入了真定府,覺得她不像要救沈聽瀾,更像是在送死。 周沉不敢去想最壞的結(jié)局,一閉目,便身困她要替沈聽瀾和親前夕的那個灼心夢境。 安東一大早就來尋他,見周沉揉著額間xue位,精神不濟(jì),叫他不敢開口。 見他如此,周沉追問:“可是有消息了?” “沒有?!卑矕|聲音小了許多,“是仁和堂的事。” “仁和堂怎么了?” “去秋縣收藥的周掌柜回來了,說是慣常去收藥材的秋縣,眼下已被燒殺搶掠一空,又非土匪所為。” “不是土匪,難不成是遼人嗎?” “據(jù)說是?!卑矕|低聲道,“有人瞧見了,說他們非大昱裝扮。包二郎的哥哥也剛從秋縣回來,說這些人遺了些遼軍的物品?!?/br> 周沉此時清醒許多,“秋縣就在應(yīng)天府,若是遼人已到應(yīng)天府,怎會一點(diǎn)消息也無?” 安東不說話,忽聽梅娘在西梢間門外喚周沉,“夫君,時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