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望月雪夜(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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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從外面走進來,輕聲喚她,說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含情的明眸、嫣然的莞爾、動聽的溫柔,這些都為了自己。這真的可能嗎? 如水的月色從窗外傾瀉而入,林曜的心像浸在酒釀里一樣甜甜地微醺著,卻忍不住又一次感傷著這份不真實。 她看著在庭院中冒著熱氣的浴池,突然覺得很內(nèi)疚。 她不應(yīng)該提出如此任性的要求,居然要寒冬中在室外浴池泡澡。首先,因為外面溫度低,要維持合適的水溫,就要耗費更多的能源。其次,只是兩個人泡,就要放滿一池子的水,又浪費了水資源。 其實像她這種沒什么價值的人還活著,說不定就已經(jīng)是對地球資源的浪費?,F(xiàn)在還因為一時興起,做些不必要且更浪費的事情。 而最讓林曜難受的一點是,明明已經(jīng)注意到戀人好像有點拉肚子,還要她陪自己在室外折騰,如果又受涼怎么辦。 林曜察覺到,這次假期,程望雪一直在遷就她。前兩天放縱的時候只吃了油炸食品,之后又因為林曜從沒嘗過珍饈,依照她的喜好試了旅館菜單上幾乎所有的海鮮生食。 恐怕這就是今天戀人頻繁進出衛(wèi)生間的原因。 然而剛才林曜看到私人庭院里的大浴池,心血來潮隨口提了一句想試試,對方竟然就干脆地出去放水了。 為什么要慣著自己……她陷入突如其來的自責。 向來都是她遷就別人,從來沒有心安理得地讓別人遷就過她。像這樣被關(guān)愛沐浴著,令她無法控制地誠惶誠恐。 “曜,準備好了呀?!睉偃诉吤撘路吶岷偷靥嵝阎?,打斷了林曜腦中正飛速旋轉(zhuǎn)的一萬個不配的理由。 林曜褪去自己的衣物,跟著戀人走到庭院里。 赤身裸體地處于零下的溫度,走向浴池的幾十秒鐘內(nèi),心臟都簡直要凍到停跳。 但進入已經(jīng)有戀人坐著的浴池的瞬間,溫熱的水又顯得guntang,讓林曜一個激靈。 漸漸適應(yīng)了池水的溫度,剛才還哆嗦著的林曜,已經(jīng)可以悠閑地半躺在所愛之人的身邊,享受靜謐的夜色。 程望雪舉起一只手,在空中用修長的手指圈出一個圓,透過這個圓圈看著什么,輕聲道:“今天好像是元宵節(jié),月亮好圓?!?/br> 林曜抬起頭,清澄的墨藍中,掛著一輪明亮到介于金和銀之間的滿月。天空晴朗得沒有一絲云霧,完滿的圓月清瑩地在周圍擴散出一層玉色。 好亮。 明明只是月亮,今夜卻亮到讓人幾乎無法直視。 林曜低下頭,清澈的水面上,映照出澄明的月魄,粼粼的波光在水汽形成的白霧下一閃一閃。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問身邊的人:“你說過,這一層,只住了我們兩個人,對嗎?”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她走出浴池,快速地跑到屋里拿了什么東西出來,放在庭院的地上,又發(fā)著抖將自己埋到水下。 程望雪看著剛才不顧身上濕著暴露在低溫中的戀人,心疼地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暖她,怪她什么事情要這么急。 “我想放個音樂?!痹瓉砹株状_認不會打擾到別人后,就去拿了個已經(jīng)連著藍牙的小型音箱出來。 “根本不是重要的事情嘛”,程望雪埋怨著,但聽到響起來的旋律,還是不由地感慨:“是《Rusalka》呀,好應(yīng)景?!?/br> “是的”,林曜看著戀人,會心一笑:“你會唱嗎?” “這首歌我以前練過,但老是記不住捷克語的發(fā)音?,F(xiàn)在都不太記得怎么唱了?!背掏┯行┎缓靡馑嫉亟忉屩?。 Rusalka,即露莎卡,是斯拉夫神話中的水妖,與日耳曼神話中的Nixe或Undine(溫蒂妮)、法國傳說中的Mélusine (美露莘)等等類似。 關(guān)于水妖的說法有很多種,從用歌聲誘惑英俊年輕男子再將其殺害的女妖,到只有在遭遇愛人背叛后才會痛下殺手的水精靈;從因為被情人拋棄或未婚先孕而自殺的可憐少女的幽靈,到永遠年輕、本身沒有靈魂,只有與人類相愛結(jié)合、生下子女才能獲得靈魂,卻也因此會開始衰老的水女神……文學(xué)中也有不少以水妖為原型的描寫。 這種浪漫又凄楚的傳說,從幼年時第一次閱讀《海的女兒》,就一直讓林曜深深著迷。 出自于同名歌劇的《Rusalka》又名《月之歌》,歌詞中滿是愛上人類的水妖在月光下愛意的訴說,她祈求能夠照到遠方的明月,向所愛之人傳達她的愛慕。 隨著婉轉(zhuǎn)的樂器伴奏,林曜的手指輕輕撥過池水,被劃成兩半的圓月在手掠過后立刻又合在了一起。 林曜看著因水的流動而微微變著形的滿月,柔聲問道:“我都忘記今天是元宵節(jié)了,你想吃湯圓嗎?” “不是特別想,我不太喜歡糯米的東西”,程望雪低著頭,突然喃喃自語道:“不過我很小的時候,mama教我做過湯圓。” “是你親生的mama嗎……其實我聽說過你家里的傳聞。”林曜敏銳地意識到戀人語氣的轉(zhuǎn)變,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不過我都不記得了,我也不太記得她了”,程望雪的聲音變得很低,像溫水上方的空氣一樣,冷得悲傷:“他們都告訴我,我mama根本不愛我,說她生下我只是為了錢。我快上小學(xué)的時候,她就把我賣給我父親了。其實我也不想相信他們,但是小時候有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她又把我送回去了。” “‘他們’,就是你爸爸那邊的人嗎?那你長大以后,有沒有再去找過你mama?”林曜轉(zhuǎn)過身來摸戀人的臉,用肌膚的接觸撫慰她。 程望雪旋即抓住對方放在她臉上的手,握著的手傳來繼續(xù)訴說的力量:“沒有……她已經(jīng)死了。她很年輕就死了,肝癌。她好像酗酒。他們說,她是個沒用的酒鬼?!?/br> 冷靜的聲音里是令人悲痛的內(nèi)容。 “可憐的月月”,林曜將自己的臉埋在戀人的胸前,抱著她,想起自己的母親發(fā)怒時可怕的神情,憐惜地輕聲問:“她在你面前喝醉過嗎?她喝醉的時候,會打你嗎?” “那倒沒有。都沒有。我沒見過她醉的樣子”,程望雪低著的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其實我一直記得,她對我很溫柔……” 林曜不知道說什么好,默默地抱著她。過了一會兒,程望雪低著的頭又抬起來,看著空中,逞強地笑著:“不說這個了,今天的月亮真的很亮?!?/br> 林曜聽到,也抬起頭,庭院中蓋滿雪的松樹枝頭,完滿的玉盤寂靜地閃耀著。 被白雪覆蓋著的常青樹完全不見綠色。整個庭院都被純凈無瑕的雪所遮蓋。這種依然松軟得像棉花般的雪,看著還不會讓人覺得寒冷,也不會讓人想到,過兩天開始融化時,就會混著灰塵,呈現(xiàn)被玷污的臟色。 此刻在格外澄澈的皎潔下,純白色中一點一點地反射著亮晶晶。自然中極致的晶瑩剔透。 幕色中,明凈的白光通過滿院的積雪幽幽地散照到林曜的臉上,她抬頭望著空中懸著的冰鏡,忽然想到了什么,問她愛的人:“你的名字里有‘雪’這個字,是因為你出生的時候,下雪了嗎?” “嗯……我的名字是我mama取的。她說我出生的那天白天,少見地下了一場大雪。但我是夜晚出生的,那時候雪已經(jīng)停了,她說聽到我哭的時候,看到窗外是一片雪白?!?/br> 林曜思索著戀人的名字,又接著問:“是不是你出生的晚上,也是滿月?” 對方沉思片刻,如是回答:“我的生日是農(nóng)歷的十六號,所以應(yīng)該也是滿月?!?/br> 林曜閉上雙眼。原來所愛之人,是在有積雪的圓月之夜出生的孩子啊。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和從未謀面的女人產(chǎn)生某種共情。當然這可能只是她一廂情愿的理解,但她還是決定說了:“你的大名,是‘望月’的‘望’,還有出生那天下的‘雪’。小名是‘月月’。會不會,其實你的mama,是愛你的?她給你取這個名字,是因為,她真的很想記住,你出生的那個夜晚?” 程望雪看著林曜的眼突然噙了淚水,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這么多年來,從來沒有想到過這點:“你覺得是這樣嗎?” 林曜沒有點頭,只是看著對方:“我也不知道,我不是她。但是如果我是她的話,我覺得,會把你給你的爸爸,可能不是為了錢。說不定是因為她覺得,跟著家財萬貫的富豪長大,會比做一個私生女,過得更幸福?” 程望雪纖長濃密的睫毛隨著眼皮的眨動上下飛舞著,漸漸從中溢出飽滿的淚,劃過在月光下格外白皙的臉:“我想起mama的時候,總是想到他們告訴我的那些??墒俏覅s沒有從別的角度想過這件事。實際上憑我父親的地位,就算我mama不愿意把我交給他,也沒有選擇。雖然她已經(jīng)去世,我永遠不可能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了,但如果,她可能是愛我的……” 她抱緊懷里的人,低下頭,靜靜地任淚水完全流淌出來。然后又抬起來,略帶哀傷的聲音中藏著認真的動情:“曜,你從來都不是我的負擔。你不要再這樣想。” “真的嗎?可是我太依賴你了。我覺得這么依賴你的我,會讓你感到沉重?!绷株鬃⒁曋鴳偃?,后者的臉上正隱隱閃著水晶般的淚痕。 “可是是真的”,她也凝視著她:“你不是我的負擔。但如果你因為自己肩上承擔著重量,所以覺得自己是負擔的話,請你把背負的重量交給我,讓我替你承擔。你可以依賴我。你盡可以依賴我?!?/br> 音箱里循環(huán)播放的音樂中,被輕輕撥動著的優(yōu)雅豎琴,交織著小提琴的明亮高亢,仿佛被用力觸碰著的水面上,猛烈浮動著的月光倒影。 林曜撫著戀人臉上溫熱的淚痕,心中再度涌出了什么,源源不斷地、無限地涌出著:“謝謝你……月,謝謝你?!?/br> 程望雪抓住戀人放在她臉上的手,輕吻,又將另一只手,伸向前心疼地觸摸林曜結(jié)了痂的嘴唇:“你為什么,要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曾經(jīng)有人,這樣傷害過你嗎?” 林曜的臉上現(xiàn)出苦澀的笑,點了點頭。 “是誰?” 是我的mama。 但是這個世界的林曜,是在養(yǎng)育院長大的,所以她不能這樣說。 “是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br> “不管是誰,居然能忍心,傷害這么可愛的曜曜?!背掏┎挥傻每蕹隽寺?,整個人完全靠在林曜的身上。 又一次地,這個人蜷縮在自己的懷里。而且她還為自己哭了。 林曜的胸前感受到有別于池水的濕潤。她突然明白了,是這個人心中對自己溫柔的愛意,透過她純凈的眼眸,播撒在自己的胸口,進入了自己的心;然后才從自己的心中,涌出無限琥珀色的溫水;而這種溫暖,可以填滿自己體內(nèi)的空洞。 是一顆心到另一顆心的涌動。 “我愛你?!彼f。 然后她愛的人坐起來,說著“我也愛你”,看進她的眼,再次承諾著:“所以你可以依賴我。你要相信我,我需要你,就像你需要我一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