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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曾鞏看著那段木質的蓮藕,明白甚么叫弄巧成拙。 抬目,門口王安石銜著笑視他們,并無幫自己的打算。 他嘆了口氣,道:“好罷?!痹跉W陽芾注視之下將那段蓮藕遞進口中,卻在入口的前一刻被攔住。 “——你真吃呀?!睔W陽芾懊惱道。 “自然是得真吃,方可獲阿念原諒。” “你知我沒有生氣......”歐陽芾低聲道。 曾鞏驀地心間滯澀起來,聞她道:“子固哥哥,你會再回來嗎?” 終始不渝究竟是何意思,并未有人告訴過他,然望著她眸里的祈盼,曾鞏承諾道:“會,定然會?!?/br> 不久,曾鞏出判通州。九月,青苗法施行,朝野一陣軒然大波。 伴隨青苗法的實施幾乎一同發(fā)生的,是蘇軾、蘇轍兄弟公開反對變法的聲音。 八月蘇軾為國子監(jiān)舉人考試官,發(fā)策暗指王安石獨斷,為王安石所怒,在此之前,河北轉運判官王廣廉于陜西漕司私行青苗法,春散秋斂,因合王安石之意,青苗法隨后開始實行。 蘇轍幾次三番向陳升之極言青苗法不可行,又寫信與王安石,均不得回應,遂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蘇轍寫了份奏書,言自己于條例司遇事每多不合,自知無力勝任,請求另遣一合得來的衙署。 這份奏書呈予皇帝眼前的當日,蘇轍早早下了公廳,踱步至宜秋門邊的南園,此處是蘇軾赴任鳳翔前專門購置供蘇轍與父親居住之所,如今父親蘇洵已故去,園子也已換了人家。 蘇轍當然知道自己這份奏書呈上去會有甚么后果,條例司內部官員公開反對新法,此對皇帝、對王安石而言不啻為一件極難堪之事。 留待他的下場只有一個。 “哥哥。”蘇轍驚然發(fā)覺面前之人。 “這么巧,阿同也來了此處?!碧K軾佇立于南園之前,夜幕將他一襲青衫籠罩得黯淡,然他笑容依舊燦爛。 “是啊,忽而懷念,便來看看?!碧K轍望著他知悉的眸光,倏而笑了。 王安石白日得知蘇轍的奏書,自是起了怒容,本欲治罪蘇轍,被陳升之好說歹說暫且勸住。 天暗,王安石歸回家中,見歐陽芾抱臂坐于庭院,那股怒氣不知何故便消逝于她安寧的身影前。視線里,歐陽芾仰目指道:“介卿你看,銀河?!?/br> 天穹之上,璨璨星漢灑落,渺小而耀目。 “嗯,我看見了。” 她也會選擇離開么,又有甚么能讓她離開,一瞬而逝的念頭并未引起他過多波瀾,王安石道:“天寒了,勿在外久坐。” “我在等介卿啊?!睔W陽芾道,說著便起身趨步朝他而去。 “我已遞呈了退出條例司的劄子,這兩日應會有結果?!碧K轍道。 “王相又要惱了。”蘇軾不禁淡笑。 “我顧不得王相惱不惱,只愿與兄站在一邊?!碧K轍由衷道。 蘇軾擔憂:“如此,阿同你的仕途......” “惟求無愧于心?!?/br> 蘇軾笑了:“好,既無愧于心,不如趁此良宵美景,我們把酒當歌,再飲一場?!?/br> “好?!?/br>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兩道身影相攜并肩,如同他們初來汴京時的模樣,縱然那是漫長人生里短暫的相逢。 第64章 熙寧二年秋,蘇轍被貶出外,任河南府留守推官。青苗法頒布,富弼連上八道辭表,終獲批準,自此閑居于外,不再統(tǒng)領中書事宜。 隨后,呂惠卿受任為崇政殿說書,為皇帝講學。 秘閣。 兩名翰林學士邊跨進門邊將幞頭取下,長嘆口氣,坐回座位歇神。 “今日司馬學士可算是吃力不討好,硬要在經(jīng)筵時與呂惠卿對辯,那呂惠卿官職不高,倒是當真敢言,險些把司馬學士說得沒詞?!?/br> 經(jīng)筵乃國朝歷來已久的御前講習制度,司馬光作為翰林侍讀學士,奉命于邇英殿為皇帝講讀《通鑒》,這日正講到漢代蕭何。 “誰道不是,司馬學士引‘蕭規(guī)曹隨’之例,本意為勸誡陛下謹守成法,然被那呂惠卿抓住空子,直接舉出曹參所廢除的蕭何之法,司馬學士當時尷尬的表情,現(xiàn)下還浮在我腦子里?!?/br> “聽說呂惠卿祖籍為閩南,那兒的人多精明狡詐,膽大險佞,不可深交,陛下如何也不經(jīng)考察,輕易便將之提拔上來了?” “據(jù)聞是因王相向陛下舉薦。”對方嗤笑。 兩人皆有些沉默,而后其中一人打破寂靜:“陛下如今對王相言聽計從,臣下意見不合,爭執(zhí)時亦多站王相這方,你我日后在陛下跟前講話,還須斟酌謹慎,惟講我們該講的,其余事情還是少作摻和為妙?!?/br> 另一人諷道:“你講你該講的,我心里不痛快,有甚么話當說還是要說?!睂Ψ接挠囊曀?,直將他盯得改了口:“大不了委婉著說?!?/br> 誰還跟自己的仕途過不去呢。 富弼是年紀已大,榮華富貴業(yè)已享過一遍,他們年輕氣盛,正是力爭上游的好時機,萬不愿因一時權柄更替失了前途。 兩人以為閣中無人,便多言了幾句,熟料閣內忽地轉出道身影,兩人立時僵在原位,臉色俱變。 “你是何人?” 出現(xiàn)者襕衫素袍,向二人作揖道:“在下圖畫院藝學,郭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