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詵立身，收斂笑顏?zhàn)髁艘灰荆骸拔粗獙毎补鱽泶?，?qǐng)恕我等怠慢之舉?！?/br>
    “寶安公主？那這兩位是——”

    “自然也是公主咯?！壁w瑩簡摘了面具，笑吟吟道。

    兩位原該在宮中的公主目下出現(xiàn)于酒樓正店之中，蘇軾等雖不明緣故，然依舊迅速拜禮。

    “這位公主為何不將面具取下？”蘇轍問，倏地意識(shí)到不對(duì)，目今公主統(tǒng)共四位，除卻一位已然出嫁，一位年紀(jì)尚小，該只有兩位才對(duì)。

    只見那人伸手取下面具，露出熟悉面容：“因我不是公主呀?！?/br>
    “二娘？”蘇氏兄弟異口同聲。章惇哼笑了聲，道：“果然是你?！?/br>
    “好久不見，子瞻，子由，”歐陽芾視向章惇，“還有子厚?！?/br>
    “你的膽子也忒大了，竟帶著兩位公主來酒樓玩耍?！碧K軾感嘆。

    “是啊，若非來酒樓一趟，怎知幾位郎君聽小娘子唱曲聽得多么愜意舒適?！睔W陽芾道。

    蘇轍以手抵唇虛咳兩聲，掩飾赧然，蘇軾卻自然而然地笑道：“我等不才，有此殊榮聞得公主歌喉，如聽仙籟，心境清明，當(dāng)為平生一大幸事?！?/br>
    “蘇先生過獎(jiǎng)，”趙淺予謙道，“我也僅會(huì)這一首，還怕技藝不精讓先生們瞧出來?！?/br>
    “官家知曉么？”章惇問歐陽芾。

    “不知道，所以你們也不許說?！壁w瑩簡搶先歐陽芾一步道。

    “是。”幾名男子乖乖附和。

    察覺王詵一直無話，蘇軾關(guān)切道：“晉卿，你怎么不作聲，是否哪里不舒服？”

    “我無礙，”王詵道，“只因想起還有些瑣事，不宜在此多坐，子瞻子由，我先回了?！?/br>
    見他要走，趙淺予欲行挽留，然猶豫稍許，又默默垂首。

    觀出氣氛不對(duì)，歐陽芾伸手覆住趙淺予的手，輕握了握，趙淺予抬目朝她微笑，笑中含著苦澀。

    王詵走后，幾人復(fù)閑聊少許，兩位公主亦到了回宮之時(shí)。

    將二人送上馬車，車輪轔轔聲響起在夜色里，蘇轍望著向?qū)m門而去的幽影，嘆息道：“晉卿不愿成為駙馬而失了仕途，然官家親自許定的婚事，他無法抗拒，此番見到公主，應(yīng)是又憶起不快之事，也許二娘今日不該帶公主來此?！?/br>
    國朝防范外戚宗室干政，被選為駙馬之人此生不得參加科考，不得入仕，不得領(lǐng)兵。

    歐陽芾陡然身子一冷。

    “是公主的錯(cuò)么？”她想起為獲取未來夫君的青睞而每日練習(xí)作畫，因取得微毫進(jìn)步而歡心不已的女子，“還是我的錯(cuò)？”

    不等蘇轍回答，她道：“我錯(cuò)了，不該擾你們雅興，夜深了，我該回去了。”

    正欲轉(zhuǎn)身離去，章惇橫出一條手臂攔住她：“子由，此事怪不得公主，更怪不得二娘。”

    蘇轍嘆了口氣，道：“我本站在朋友立場考慮，疏忽了公主心情，望二娘原諒。”言罷向她作了一揖。

    “我未生氣，”歐陽芾緩下語調(diào)，“只是有些難過?！?/br>
    一時(shí)間幾人皆無言語。

    “好了，”蘇軾忽揚(yáng)了揚(yáng)笑容，道，“今日久別重逢，本當(dāng)為樂事，二娘也莫這么快歸家，不如同我們?nèi)齻€(gè)再喝幾杯?！?/br>
    “我同你們幾個(gè)酒鬼喝甚么，你們自己喝罷，我走了?！睔W陽芾嫌棄道。

    三人大笑。

    蘇軾喚來一駕馬車，看著歐陽芾登上去，蘇轍、章惇兩人已先回酒樓。

    夜色彌漫，蘇軾抬目向她，眸中清冽如水，分明不見醉態(tài)：“其實(shí)我心有后悔。”

    “甚么？”歐陽芾道。

    “后悔當(dāng)日未將二娘的話放在心上，”蘇軾溫潤的面龐陷在寥落星河之下的人間，“等我憶起二娘之言，她已不在人世?！?/br>
    歐陽芾一愣，身子再度冷了下來。

    正店里燈影綽綽，悠悠蕩蕩的歌調(diào)似還縈繞耳畔，“今年元夜時(shí)，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然而世上再不會(huì)有人來酒樓尋醺醺倚醉的他，帶他歸家，也再不會(huì)有人戲謔地在她面前喚著阿弗，狡辯僅僅在喚自家娘子。

    “我在想，二娘當(dāng)日是否知曉些甚么，”蘇軾望著她，“世上真的存在可稱為先見之物么，抑或這是一種天機(jī)?！?/br>
    歐陽芾失語，那一刻蘇軾眸中透出的敏銳直覺讓她無言以對(duì)，然也僅僅是直覺罷了。

    “......憐取眼前人。”歐陽芾最終只能道。

    “是啊，”蘇軾笑了，“軾明白?！?/br>
    第59章

    王韶作為秦鳳路經(jīng)略司機(jī)宜文字,于熙寧二年元月離開京師，臨行時(shí)王安石與歐陽芾前往送別，于汴河畔柳亭下表達(dá)期冀之情。

    王韶再三感激王安石的知遇之恩,王安石卻難得玩笑道，他該感謝歐陽芾的知遇之恩。

    王韶目中帶笑，連連稱是。

    “介卿，你覺不覺得子純有點(diǎn)像狄青將軍？”送了王韶，回程路上，歐陽芾拉著王安石的手問。

    “何以如此認(rèn)為？”

    “感覺,”歐陽芾道，“也許是我希望他能取得狄將軍那樣的成就。”

    王安石憶起久遠(yuǎn)的曾經(jīng)，她在雨下為狄青難過的模樣，扣攏了她的手,道：“來日方長，不必著急牽掛。”

    “嗯?！?/br>
    像狄青也非甚么好事,歐陽芾驀地想到。

    那時(shí)他們還未知,此刻于遙遠(yuǎn)熙河播下的一粒種子，在短暫的孕育期后，將會(huì)給國朝帶來怎樣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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