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嗯嗯?!睔W陽芾連連點頭。瓦肆里魚龍混雜,雖為游藝場所,然勾欄亦臨著青樓妓館,許多游人從看棚出來,順道便進了妓館,做得兩處???,她心知王安石不讓她去的是何處。 聽她要去逛瓦子,竟未轉頭便走,還隨她一并來了,介甫老師今日果然不正常。歐陽芾心思活躍,然既得便宜,也不敢繼續(xù)在王安石底線上蹦跶,只遵承諾進了座名喚“芍藥棚”的,里面正舞掉刀。 棚內(nèi)賓客滿座,熱鬧非凡,舞至精彩處,席間充斥著拍掌叫好聲。耍罷掉刀,又換影戲,登臺的乃出自教坊的弟子,謂得此中高手,比歐陽芾之前在市井街頭觀的雜耍更勝十倍不止。 去歲元宵,歐陽芾因忙年節(jié)活動,未有機會出來玩耍,更未有機會觀過瓦舍里面,此刻隨著眾賓歡然,那些微末遺憾連同近日來的惆悵似也隨之去了。 她轉目向王安石,瞧出他對這些東西全然無感,不由笑了,王安石側目,見她做了個口型:“多謝介甫先生。” 這句話隱沒于喧囂聲中,叫他未能聽清,他欲再問時,卻見歐陽芾眉梢掛笑,轉開了臉。 自瓦舍出來,身后仍可依稀聞見教坊伎藝的彈唱,唱的是晏殊填詞的蝶戀花,“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 街頭佇立吆喝賣花者,籃里簇簇新梅,不時便有行人買上一兩枝,插在頭冠,極目望去,男女老少皆多簪戴,為寒月增添抹明艷色彩。 除去賃金,歐陽芾今日還賺了些許,于是她買了兩枝紅梅:“這個是我請先生的?!?/br> “我來付罷?!蓖醢彩托涞?。 “不用,正好用今日掙的錢,”歐陽芾道,“先生戴,我也戴?!?/br> 本朝習俗,毋論男女皆愛簪花,她還未見過王安石簪花的樣子,遂將花朵插戴發(fā)間后,便去瞅王安石。 “好看?!睔W陽芾笑道。王安石望向她鬢間那支紅梅,驀地思及什么,面燙起來,夜色撩人,她瞧不清他面上顏色,只顧自己言笑。 “買只冠梳吧,官人?!钡琅詳傋拥闹魅藢⑺朔讲呕咏允杖胙郏丝坛醢彩汉戎?,王安石駐步,視向那一徑擺列的頭面冠梳,領抹珍玩。 “給小娘子買只也好,女兒家皆喜歡這個?!睌傊髂闷鹨粋€雕刻精細,綴著珠翠的梳子,往他眼下遞。 知他將自己二人當作出來幽會的情人,王安石蹙眉,本能欲拒,然稍一猶豫,望了眼前面不遠處流連的人影。 他攏了攏袖,約莫著剩下的錢數(shù),終道:“多少銀兩?” 歐陽芾正挑著些頭面,她也非想買,只看個新鮮,忽地身旁一聲驚訝道:“阿芾?” 抬目,卻見富清殊立在咫尺間,她已梳起婦人髻,衣飾釵環(huán)也似清簡不少,然容華依舊光彩照人。 “真巧,你也在此?!备磺迨獬Φ?,身后馮京亦向她望來。 歐陽芾對上馮京視線,兩人皆愣了下,隨即便見歐陽芾笑了,道:“清殊jiejie,這么巧,同夫婿一起出來游玩?” 富清殊露出獨屬于新婚娘子的柔和笑意:“嗯,上元佳節(jié),我們出來觀燈?!?/br> “我說jiejie今日怎如此艷麗動人,原來是有人欣賞?!睔W陽芾戲謔。 “你呀?!备磺迨饽笏橆a,隨后狀似不經(jīng)地瞄了眼馮京。 馮京未察,只盯著歐陽芾道:“你一人在此么?” “不是,我同介甫先生一塊?!睔W陽芾說著,便見王安石自后跟上,遂與富清殊介紹起來。富清殊聽過王安石之名,此刻見了本人,自然言語里也多敬意。 馮京見他二人簪戴同樣的花,心中微窒,臉色白了幾分。 富清殊這廂還在邀他們同游,歐陽芾婉拒道:“下回吧,我們今日已要歸家了?!?/br> 待與馮京夫婦分別,歐陽芾仍注視著兩人背影。 “他們二人看上去好般配?!?/br> 王安石聽她此言,倏地便憶起賀為岺從前那句,當世兄和歐陽姑娘看上去是否十分相配。 “若是心底難過,不必強顏歡笑?!彼M力說出這句話,只覺醋意來得不合時宜,又難以斷絕。 歐陽芾搖頭:“我不難過?!?/br> 她不難過,只覺有些寂寞,這寂寞如同她初來之時,了無親眷,不知該落往何方,如今她又有了這樣的感覺。 她盯著馮京與富清殊背影良久,直至二人消失于視野,末了才猛然發(fā)覺,身旁有一人陪她站著,而始終未言。 “看完了?”聽見王安石冷道,歐陽芾一個激靈,知曉自己方才忽略了他,忙道:“看完了,也沒看什么......” 王安石扭頭便走:“那便歸家?!?/br> 不知他為何忽然冷淡,歐陽芾也不敢多問,趨步跟上去。 不過......歐陽芾歪頭暗想,介甫老師好像正常了。 身后,馮京夫婦走出一段距離,富清殊方悄問夫君道:“官人覺得,阿芾與王先生兩人是否......” 她言語未盡,然意思已明了,想到這么快便能將為歐陽芾繡的婚禮贈還,不覺歡喜。 馮京勉力支撐起笑容:“我不知曉?!?/br> 富清殊瞧見夫君臉上的笑,不禁怔住,那模樣又豈是在笑,分明全是痛楚。 過了正月,歐陽芾去尋穆知瑾閑談時,曾聊起元宵這段,她原意是炫耀自己賺來的錢,然穆知瑾聞后,默默思量片刻,對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