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咯吱——咯吱——咯吱—— 出乎意料的,一串鞋底碾軋雪地的聲音慢慢逼近。根據(jù)腳步聲判斷,來人是一伙四個。 一個普通青年,一個還算健朗的老人,和兩個練家子。 庭院里,常德專注地掃著雪。 掃到二門前,視野里出現(xiàn)一雙黑緞龍紋尖頭靴,他連忙跪拜:“奴才常德恭請皇上圣安!” 親娘嘞,萬歲爺啥時候來的?站多久了? 雍正剛到。 平嬤嬤從這離開后,直接去養(yǎng)心殿回稟了。 說是:“景陽宮的雪積得有一尺厚,門窗破破爛爛沒人修補。黎答應住在盈夢居,身旁也沒個伺候的,虛弱得下不來床。天一黑,偌大的景陽宮恐怕連個燈光都沒有?!?/br> 既已重病不起,總該探望探望。 趟過前院積雪來到二門外,見到這個連夜掃雪的奴才,雍正問:“在景陽宮當差的?” “回皇上,是的?!?/br> 前院的雪一點沒掃,后院的只清了一條小路,景陽宮如此漆黑荒涼,都是這奴才的錯。 “偷jian耍滑,打二十個板子。” ?! 常德傻了,沒來得及求饒就被兩名壯碩太監(jiān)反剪了胳膊。 “德子!”在他即將被摁趴下時,一道震耳欲聾的怒吼從房內(nèi)傳出,“滾進來給我倒碗水!” 如此中氣十足的,整個后宮怕是都找不出第二個。 雍正瞇起了眼睛:朕可得好好看看,她到底是真病假病。 蘇培盛見主子爺面色不對,轉(zhuǎn)身就把常德的嘴堵了,并低聲交代:“別讓這奴才鬧出動靜?!?/br> 王守貴王守和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打板子推后,要先去抓黎答應個現(xiàn)行。 后院,燈籠在檐下高高掛著,門窗也修繕得差不多了,并不似平嬤嬤口中那般凄涼。 正殿漆黑一片,后配殿閃爍著燭光,猜也知道人在哪兒,一行人徑直朝盈夢居走去。 及至門口,王守貴王守和駐足守衛(wèi),蘇培盛隨著雍正推門而入。 房內(nèi),離鉞覺得自己這一副死相,應該不會有人苛刻到要她儀容整潔地跪迎。 于是靠坐在床頭,靜待外面的人進來。 少頃,內(nèi)室的門簾被撩起,身穿黑狐皮端罩、頭戴貂皮冠的男人,昂首闊步地走近。 來人劍眉虎目身形頎長,行走間脊背挺拔步履沉穩(wěn),很有處變不驚運籌帷幄的氣度。 而他最吸引人的,是那雙眼睛,那里滿是屬于上位者的、目空一切的矜傲。 豆芽上躥下跳的:“你男人你男人,威嚴大叔,不錯不錯,可惜你不好這一口?!?/br> 離鉞挑眉,原主就是被這大叔嚇失憶了。 惹怒他的原因還是想不起來,只是油然而生一股nongnong的,交織著恐懼、歉疚和感激的復雜情緒。 原主后來聽說,她侍寢那天,皇帝進殿不到一刻鐘就怒氣沖沖的走了。 一刻鐘=十五分鐘。 此時見到真人,心情就……微妙。 “大膽!”蘇培盛怒斥,直視圣顏,也不請安,這黎答應果然是個不知禮數(shù)的。 “罷了?!庇赫龜[擺手,已然沒了追究的心思。 無他,她看起來真的很虛弱,不可能是裝病。她上下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審視這個陌生的女人。 他自然是記得她的,只是沒想到,短短半年不見,她竟成了這副模樣。 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完全沒了初見時明眸皓齒笑靨如花的甜美。 曾經(jīng)那般生機勃勃的女子,也要逝去了嗎? 房內(nèi)沒放椅子,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他上前一步坐在了床沿上。 然兩人面面相覷許久,無言以對。一個是不知該如何寬慰,另一個是滿腦子都在琢磨“一刻鐘”。 好在蘇培盛腦子靈活,及時給找了個話題:“皇上,外面那個奴才,您看要怎么處理?” “哪個?”離鉞先一步開口道,“不是叫德子來倒水嗎?怎么還沒來?” “小主有所不知,那奴才偷jian?;?,已被拿下了?!?/br> “什么?”離鉞看上去很驚訝,“今兒后晌才調(diào)過來的奴才,竟然是有前科的?” 后晌才來,連夜掃雪,與偷jian?;淮罡裂?。 雍正尷尬了。 蘇培盛連忙將常德叫進來,不甚嚴厲地責備道:“既是才調(diào)來景陽宮的,說話怎不一次說清楚?簡直又憨又鈍,差點蒙蔽了皇上的視聽?!?/br> 常德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認錯:“都怪奴才蠢笨,請皇上恕罪?!?/br> 奴才們把臺階都搭好了,雍正也沒有不下的理,沉聲道:“下不為例,去端碗水來。” “嗻。”常德松了口氣。 離鉞并不渴,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雍正見她低頭時,臉側有一束鬢發(fā)滑落,便想替她別到耳后。 然他手一碰,那束頭發(fā)齊根掉了! 看看手里的頭發(fā),又看看她明顯禿了的鬢角,他懵了。 “大叔沒別的毛病,就是手有點欠哈哈哈嘎嘎嘎嘎嘎……”豆芽在識海里笑得打跌。 離鉞劈手奪過發(fā)束,滿臉悲痛地質(zhì)問:“你是不是嫉妒我頭發(fā)多?” 雍正用愈發(fā)嚴肅沉凝的表情,掩飾住了內(nèi)心的困窘。 蘇培盛心累:女子愛美,病了也不例外,您怎么能薅人家頭發(f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