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傳來推門而入的腳步聲，孟嫻既沒睜眼，也沒轉(zhuǎn)身。

    白霍慢慢走過來，俯下身雙手撐在孟嫻兩側(cè)，低頭親了下她的頭發(fā)，“起床了，白英叫我們?nèi)コ酝盹?。?/br>
    他好像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妻子在裝睡，但樂于陪她演一演似的，眼角攢著微弱的笑意，看著她睜開眼坐起來。

    像哄小孩似的，“走吧?！彼麪恐蠇沟氖?，帶她出門。

    白英早等在套房外，還有程鍇。孟嫻和他對視一眼，對方不著痕跡地撇開了。

    白英走到孟嫻另一邊挽住她胳膊，自然而然地，“山莊酒店的餐廳還不錯，主廚挺出名的；而且這個點兒，從里面正好可以欣賞外面的天空和海景。”

    她蠻有經(jīng)驗，畢竟是東道主，也是這周圍高奢消費區(qū)的?？?。

    一樓偌大的餐廳只有寥寥幾個客人，悠揚婉轉(zhuǎn)的提琴聲回蕩在整個大廳。孟嫻下意識看向玻璃墻外，暮色昏沉，明月將懸，的確像白英說的，景色很美。

    程鍇坐孟嫻對面，和白英一側(cè)。一頓飯吃的很安靜，平時最活潑的白英也不怎么說話了，時不時低頭看手機，打幾個字笑一下。

    快吃完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一片漆黑了，白英這才舍得抬頭，笑瞇瞇地叫白霍一聲“哥”，“……程端他有公事想跟你商量，給你打電話打視頻都不接，他沒辦法了求到我頭上。那個對他很重要的，你就看在我面子上，接一下嘛。”

    白霍漫不經(jīng)心地喝了口酒，“沒空，待會兒吃過飯孟嫻想去泡溫泉，我要陪她?！辈话讶朔旁谘燮ぷ拥紫拢麤]安全感。

    白英撇嘴，“過了今晚就來不及了，你接程端視頻電話，我陪著孟嫻不也一樣嘛，再說我們兩個在一起還有話題，你不聲不響跟個石頭一樣杵在旁邊，多沒意思?！?/br>
    白霍面不改色，但顯然再開口還是要拒絕，只是第一個字還沒說出來，左手被輕輕覆住——他轉(zhuǎn)頭，妻子笑得溫溫柔柔：“沒事，你去忙你的吧，有白英陪我呢，還是公事重要?！?/br>
    白霍眼里閃過一絲微妙——公事重不重要不見得，但她應(yīng)該是真的有些疲于應(yīng)付他密不透風(fēng)的占有欲了?；蛟S真的像白英說的，孟嫻根本不想他陪在身邊。

    他沉默兩秒，把臉轉(zhuǎn)回去，“好，那就這樣吧。”

    ——算了，小事而已，他可以妥協(xié)，左右跑不掉，放她喘喘氣也好，把人關(guān)壞了才更麻煩。

    他想。

    據(jù)白英說，山莊的溫泉池都是天然的，一路走過去要經(jīng)過幾道石階，不長。路兩邊的不知名綠植肆意蔓延，空氣中浮動著草木和水汽的味道。

    溫泉池比孟嫻想象的大的多，四周彌漫著裊裊熱氣，但真的入水才發(fā)現(xiàn)水溫并不是很熱，對于夏天來說是正好的。

    跟來的服務(wù)員往池中倒了些精油類的液體，白英閉著眼仰靠下去時喟嘆一聲，白皙的雙腿在水中若隱若現(xiàn)。孟嫻看過來，問：“下午你去哪兒了，怎么一直沒見你人？”

    白英馬術(shù)不好，大概率不會去程鍇的馬場。

    她一問，白英立刻竹筒倒豆子一樣給她講，“……球類館不好玩兒，打保齡球的那地方有幾個老男人，長的又丑眼珠子還亂瞟，差點沒把我惡心壞。我就隨便瞎逛，然后發(fā)現(xiàn)南邊臨海新開了家酒吧，好多人在里面玩兒。我以前來都沒有呢，就進去看了看?！?/br>
    大小姐睜開眼了，看見孟嫻的視線一直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笑了笑：“那里面裝修的還不錯，老板是個混血的漂亮jiejie，調(diào)酒技術(shù)特別厲害。有機會我?guī)闳ィ軣狒[的?！?/br>
    話音剛落，她又好像想起什么，突然壓低了聲音，“對了，我還在里面看見程鍇了，不過人太多，他沒看見我，從老板手里拿了什么東西就走了?！?/br>
    “我問了問老板才知道，程鍇買的是那種藥?！卑子⒈砬樯裆衩孛氐模f到最后叁個字，咬得格外重。

    孟嫻瞬間心領(lǐng)神會：“催情藥？”

    白英點點頭，“估計是和哪個女孩兒助興用的吧。程鍇他沒談過戀愛，以前留學(xué)時有女生投懷送抱他理都不理，說是不喜歡西方人的長相，亞洲這邊過去的留學(xué)生，不論男女，好些都是國內(nèi)找一個國外找一個，程鍇……因為他爸媽的原因有點感情潔癖，所以你懂的。想來這回是遇到真愛了吧，怕自己關(guān)鍵時刻掉鏈子?！?/br>
    孟嫻抬手撥動著面前的水，輕聲開口：“也不排除他是想迷jian誰，雖然以他的條件沒必要那么做，但誰也說不準?！?/br>
    白英失笑，“也是，如果他真那么干了被起訴坐牢，還能跟白延做個伴兒呢?！?/br>
    耳邊傳來些微的水聲，白英從水里站起來，“口渴，我去拿點兒喝的。你別睡著了，容易缺氧暈過去的。”說完，她就披了塊浴巾離開了。

    孟嫻則任由自己更深地沉入水中，只剩胸口以上還在外面，她完全放松了身體和大腦，試圖理清有些亂七八糟的思緒。

    她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程鍇買春藥是為了迷jian她。短暫的幾次見面，對方已經(jīng)明確表現(xiàn)出自己對她的輕視，甚至可以說嫌棄，她想起白英說程鍇有感情潔癖，那他無論如何不會去碰一個有夫之婦了。

    她只是很在意他說的那份“大禮”，而且她是被動方，防不勝防。

    周圍很安靜，湯池里的熱氣似乎愈加濃烈了，孟嫻意識逐漸昏沉，身體也在不自覺向下沉去。

    一點，一點，水面沒過她的鎖骨，脖頸……

    耳邊好像突然傳來誰落水的劇烈聲響，很模糊，孟嫻僅存的意識讓她想睜開眼看看，身體卻沉重地好像被什么東西拖拽著，怎么也動彈不了。

    直到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將她瞬間帶出水面，伴隨著嘩啦啦的水聲，孟嫻終于后知后覺地清醒過來——

    救她的是個男人，此刻已經(jīng)渾身濕透了，氣喘吁吁地，一只手還緊緊地抓著她。

    孟嫻眼前一點點恢復(fù)清明，她看清了對方的模樣——二十六七歲的年輕男人，沾了水的短發(fā)乖順地貼在額前，有著她夢里那個少年的影子，只是肩寬了些，面龐更成熟些，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她微怔，對方也沒有放手，氣氛安靜而僵滯。

    ——或許他應(yīng)該像夢里那樣笑一下，那他就能和她記憶里的那個少年完全重合了。她恍惚著想。

    傅岑同樣也在看著她。

    “……沒事吧？”他試探著開口，眼里是小心翼翼。

    孟嫻認出這個男人就是傅岑，也是這瞬間，她忽然意識到程鍇說的“大禮”是什么。

    仿佛被什么蟄了一下似的，孟嫻猛地甩開男人的手，往后退半步——方才臉上的怔忪茫然散去，她又恢復(fù)成平日里那種笑意不達眼底的薄涼模樣：

    “這兒是私人湯池，外人可進不來。”

    她看他的眼神，冰冷得像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物件：“……誰派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