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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級掠食者 第68節(jié)

    瞿末予踉蹌了兩步,就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看著沈岱。

    沈岱大口喘著氣,瞠目欲裂:“你不準碰我的孩子,你也不準碰我,你沒有心,你沒有感情,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做過的那些事我沒有一天忘記過,我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認識你,瞿末予,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

    瞿末予的神情由極傷轉(zhuǎn)為極怒,他像一頭被重創(chuàng)的猛獸,拖著鮮血淋漓的身體既不敢前進也不肯后退,他似乎不敢相信世上有這么鋒利的語言,不敢相信有人能讓他這么痛,也不敢相信他第一次真心愛上一個人,會被這樣誤解和厭棄。

    他以為他放下顏面放下尊嚴放下半生堅持的信念,幾乎是否定了過去的生存方式來向沈岱表達真誠,換來的卻是被迫解構自我和被愛的人反復傷害的雙重的痛。

    好像他付出什么都不行,他把他認為珍貴的所有東西都捧到了沈岱面前,他向沈岱袒露最柔軟的腹rou,可沈岱卻依然恨他,依然不肯原諒他,甚至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解釋,每當他為能靠近沈岱和丘丘一點點而竊喜的時候,沈岱都在想著怎么離他更遠。

    他的心痛到快要沒有知覺了,這一刻他甚至有了毀滅一切的沖動,既然沈岱真正成了他的軟肋,不如他親手把這根肋骨折斷。

    沈岱已經(jīng)快要被彌天而下的重負壓垮了,他看著瞿末予扭曲著抽動的五官,心中竟生出快意,他感受到了瞿末予的痛苦,太好了,跟我一樣痛苦吧,跟我一樣被絕望淹沒吧。

    沈岱把丘丘擋在身后,從貧瘠的身體里抽出一絲氣力,說道:“滾出去?!?/br>
    瞿末予死死地盯著沈岱,雙目充血至猩紅,他低聲說:“你想去哪里。”

    “回家。”

    “家?那棟房子嗎?!宾哪┯杈従徴f道,“你回不去了,那房子出問題了?!?/br>
    沈岱怔怔地說:“什么意思?!?/br>
    “我爸那么著急的讓你轉(zhuǎn)讓撫養(yǎng)權,是因為尤興海知道了丘丘的信息素等級,拿你們威脅我們要錢,你知道尤興海是怎么知道的嗎,是沈秦告訴他的?!?/br>
    沈岱木然地看著瞿末予,良久沒有說話,他并非不理解這段話在說什么,他完全聽懂了,他最后的一條退路都被封死了,可他竟感覺不到憤怒,事實上他沒有什么感覺,他的心上布滿了傷口,多一刀少一刀,沒有太多區(qū)別。

    “尤興海要通過法律和金融手段,把一部分債務轉(zhuǎn)移到你身上,你名下的這套房子很快就會被查封。”

    沈岱問道:“是尤興海干的,還是你們瞿家干的?!?/br>
    瞿末予握緊了拳頭:“我在你心里,卑劣到這個地步嗎?!?/br>
    “正合你意,不是嗎?!鄙蜥忿D(zhuǎn)頭看了一眼丘丘的房門,那是他力量的來源,“那我也要搬回去,查封到執(zhí)行至少間隔好幾年,我還可以住。”

    “你以為只是房子那么簡單嗎。一旦你成為失信被執(zhí)行人,你的所有存款和每一筆工資都會被凍結(jié),你會被限制消費和衣食住行,評級職稱發(fā)表論文都受到影響,這些你不會不知道吧?!?/br>
    沈岱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瞿末予露出一個陰戾的笑:“我本來想告訴你,讓你放心,官司一定會贏的,給我時間,我會保護你,為你解決所有的麻煩,但現(xiàn)在我想,確實是‘正合我意’?!彼谄鹧?,亮出平時不易暴露的alpha的犬齒,可那對獸眸中只有落到絕境的狼狽和逞強,“如果你離開了我寸步難行,連自己都養(yǎng)活不起,你還會去哪里?我就該用慣用的手段對付你,什么真心,什么尊重,你是一個omega,我只要咬穿你的腺體,標記你,你就會愛我,你就會什么都聽我的,你就會永遠留在我身邊!”

    沈岱倉惶著后退了一步,瞿末予前進了一步。

    “我受夠了,如果我做什么都不能讓你滿意,如果我把心掏出來你都不愿意看一看,我為什么要這樣為難自己,我在學著愛你,你在想著離開我?!宾哪┯璧哪樕鲜侨掏吹綐O限的猙獰,“我拼盡了全力想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但所有人都想要我們分開,包括你。”

    沈岱看著瞿末予臉上的瘋狂,他覺得自己好像也瘋了,在這樣的折磨之下,不會再有正常人。

    “所以我現(xiàn)在就標記你?!宾哪┯韬萋暤?,“我現(xiàn)在就讓你發(fā)q,要你求著我標記你,你會完全屬于我,會像以前一樣喜歡我,離不開我?!彼僖膊幌霃纳蜥纺樕峡吹侥菢拥谋砬?,聽到那樣的話語,他會因極度的痛苦和挫敗而應激,他會失去理智,做出無可挽回的事,標記或許是僅剩的選項,只有把這個人綁在他的生命中,他才能圓滿。

    沈岱退無可退,也罷,說不定只有做一個依附的傀儡,他才得以解脫。

    這時,公寓的門突然被推開了,瞿夫人慌張地沖了進來,驚恐地看著倆人。

    瞿末予看到母親,似乎找回了一絲神智,他一言不發(fā)地僵在當場。

    “你們……”瞿夫人深吸一口氣,也束手無策,“你們能不能好好談談?!?/br>
    沈岱強撐著身體,轉(zhuǎn)頭走向了丘丘的房間,開門、關門,客廳里再度歸于安靜。

    瞿末予癱坐在沙發(fā)上,大手捂住了臉,焦頭爛額的模樣。

    “你跟他解釋了嗎。”瞿夫人輕聲問。

    瞿末予點頭,又搖頭:“沒有用,他不相信我,他恨我,他只想離開我?!?/br>
    瞿夫人黯然地低下頭:“我會勸他的,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解決尤興海,而不是你們之間的矛盾?!?/br>
    “沒有用?!宾哪┯璺磸湍剜?,“沒有用。”

    “末予……”

    “我要標記他。”瞿末予抬起頭,臉上的偏執(zhí)看得人心驚,“你說的那些,什么真心,通通沒有用,沒有用!只要標記了他,他就會愛我,他就會聽話,只有這樣他才不會離開我?!?/br>
    “你別發(fā)瘋了?!宾姆蛉思钡溃八男畔⑺爻挤?,但他的心不會,那樣只會讓他更痛苦、更恨你?!?/br>
    “我不在乎。”瞿末予露出一個詭異的笑,“那樣他才會留在我身邊?!?/br>
    “……他真的會把腺體摘掉的?!宾姆蛉私g著雙手,眼中布滿哀傷,“他不是說說而已?!?/br>
    “不會的,他會聽我的話,他會……”

    “他會的!”瞿夫人低吼道,“你當年標記了他又逼他洗掉,他為了保住孩子,洗標記的時候連麻藥都沒有打!”

    第一百零九章

    瞿末予那顆天生就能創(chuàng)造巨大價值的大腦,此時就像空曠的山谷,反復回蕩著母親剛剛說的話。

    瞿夫人一時懊惱,一時又像放下了心頭重擔。說出來,終于說出來了。

    瞿末予輕顫著說:“什么……意思?!?/br>
    “有了孩子,腺體上就不能打麻藥,這是常識吧,你就沒想過,為什么他洗掉了標記,丘丘還能留下嗎?!宾姆蛉溯p輕用手捂住了嘴,顫抖著說,“他為了留下丘丘,選擇不打麻藥……就在,你訂婚的那天?!?/br>
    瞿末予的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地面,僵硬了許久,他雙手抱頭,用力揪住了自己的頭發(fā)。

    他想過的,但是沒有細想,還以為是什么他不了解的醫(yī)學手段讓沈岱在洗掉標記的同時也保住了孩子,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過會是那樣一個殘忍的可能——沈岱洗標記的時候,沒有打麻藥,為了留下丘丘。

    沒有打麻藥。

    腺體是人身上非常脆弱敏感又重要的器官,受到創(chuàng)傷會比很多部位更多地感知疼痛,那樣的地方要硬生生承受被手術刀切開、抽取腺液、透析凈化、縫合等一系列的劇痛,這無法想象的折磨,竟發(fā)生在沈岱身上,發(fā)生在他的omega身上。

    那該有多疼,該有多疼,該有多疼!

    當沈岱躺在蒼白的手術室經(jīng)歷非人的疼痛時,他在金碧輝煌的宴會廳和周曉初訂婚,他不敢想象那個時候沈岱在想什么,流了多少眼淚,發(fā)出了怎樣的叫聲。

    瞿末予仿佛一瞬間回想起了兩年間倆人之間發(fā)生的一切,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犯過的錯,沈岱的每一滴眼淚和每一句哀求,他的每一分冷漠和每一次逼迫,他到底對所愛的人都做過什么?!

    一直以來,他的身體防御機制都在阻止自己揭開回憶的蒙布,只偶爾從飛揚的塵土里窺見曾經(jīng)的卑鄙和不堪,那已經(jīng)足夠激發(fā)他對沈岱的虧欠和疼惜,仿佛潛意識里他十分清楚,一旦想起了全部,一旦將自己置換到沈岱的經(jīng)歷里,他將被愧疚、悔恨和自責撕成碎片。

    他是否一直都這么自私和無恥?到了退無可退的時候,依然想要逃避!

    他太愛沈岱,所以害怕,害怕正視自己對沈岱造成過多么難以回天的傷害,害怕看清楚了這些以后,就沒有辦法騙自己沈岱還會回來,害怕自己無論付出什么、彌補多少,他都沒有信心、沒有資格奢想沈岱還會愛他。

    可現(xiàn)在他不得不睜開眼睛,撥開回憶的迷霧,把那些他妄圖逃避的孽債一樁一件、一點一滴地看清楚,看清楚他對沈岱究竟做了什么,看清楚沈岱為什么無法原諒自己。

    他對沈岱的輕視、誤解、羞辱、威脅、壓迫,他明知沈岱喜歡自己卻不以為然,他知道沈岱沒有算計自己也不在乎沈岱的清白,他對沈岱使用信息素壓制,逼沈岱打掉孩子,洗掉標記,甚至在倆人重逢之后,他還在不斷地脅迫和傷害沈岱。

    他竟然還為沈岱的拒絕而感到委屈和羞惱,他憑什么?!

    為了丘丘,沈岱從懷孕到生產(chǎn)再到養(yǎng)育,遭遇了什么、犧牲了什么、舍棄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他能想象的和不能想象的,全都如數(shù)刻印在他靈魂之上,成為他無法抹除和掩蓋的罪孽,他將在余生反復經(jīng)歷拷問與行刑,永不得解脫。

    看著瞿末予的臉因極度的痛苦而扭曲,瞿夫人亦是悲傷難挨,眼中噙著淚水,小聲說:“你爸總說我向著外人,我也不想,可是,你真的太對不起他。”她本打算這輩子都不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一是沈岱這樣要求,二是她看著兒子真的愛上了沈岱,一旦說出來怕是他根本無法承受,可是如果任他在激怒之下標記了沈岱,一切才是真的再也無可挽回。她親身經(jīng)歷著和瞿慎空有身體的標記、卻無心靈的連接,那種又愛又恨、又親近又疏離的痛苦,她知道沈岱不會因為被標記而和瞿末予得到圓滿,倆人只會在無法解除的綁縛中互相折磨一輩子。

    她也想讓他們都脫離痛苦,她也想要一家人團圓,然而,情劫只能自渡。

    瞿末予的頭幾乎垂到胸口,巨大的悔恨將他淹沒在一片苦海中,快要無法呼吸,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如此痛恨自己,他用沙啞的不成樣子的聲音低喃著:“我該怎么辦?!?/br>
    仿佛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每一股力量都在阻止他和沈岱在一起,他越是想要抓緊沈岱就越是想要逃離,他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卻還是無能為力,他曾意氣風發(fā),以為自己可以攀上任何高山,雙手卻捧不住一汪清水。

    瞿夫人喟嘆一聲,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兒子:“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解決尤興海的問題,無論如何,不能讓沈岱承擔這些?!?/br>
    瞿末予慢慢握緊了拳頭,他無處發(fā)泄的憤恨突然有了一個具體的指向。

    “你這么聰明,其實你心里知道該怎么做,你不希望你愛的人怎樣對待你,那就不要那樣對待你愛的人?!宾姆蛉溯p聲說,“無論你受過什么教育,無論s級alpha比普通人優(yōu)越多少,在愛里人人平等?!?/br>
    瞿末予閉上了眼睛。

    平等,多么簡單的一個詞,卻是這世上“知道”與“做到”之間相距最遠的一個詞。

    “我先進去看看他。”瞿夫人走到房門前,輕輕敲了敲,柔聲說道,“阿岱,是我?!?/br>
    屋里并沒有回應,瞿夫人猶豫片刻,推門走了進去。

    沈岱坐在沙發(fā)的角落里,神色木然地抱著丘丘,仿佛懷中的孩子就是他與這天地間唯一的連接,除此之外,眼中再無他物。

    瞿夫人感到陣陣揪心,她坐在了一旁,苦澀地說:“我看著你,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br>
    沈岱的目光飄了過來。他不知道正常人經(jīng)歷如此多的挫折,此時此刻會想什么,他的大腦好像暫時凝固了。

    “但你比我強大,你可以保護自己的孩子,我不行,我保不住第一個,也沒保護好第二個?!宾姆蛉搜壑械耐措y以形容。

    沈岱低頭看了一眼酣睡的幼兒,他很早就意識到,自己除了丘丘,什么都沒有,他死死守護著自己的孩子,又何嘗不是在拯救自己。

    “我們可以聊聊嗎。”瞿夫人輕緩地說。

    沈岱淡漠地說道:“我永遠感激您,但您也是瞿家人?!彼幌嘈碰姆蛉瞬恢狼鹎鸬牡燃?,他身為丘丘的omega父親,卻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他很清楚瞿夫人之所以幫他,歸根結(jié)底還是為了她自己的兒子,當他們的利益發(fā)生沖突,她肯定也優(yōu)先考慮自己的兒子,這無可厚非,只是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因為在他的人生中充斥著最親近的人的背叛。

    “我不姓瞿。我姓梁,在我只被人記住是瞿夫人以前,我叫梁芮?!彼孟駥ψ约旱拿指械接行┠吧貜偷?,“梁芮?!?/br>
    沈岱的心中莫名有些觸動。

    “我是瞿家娶的omega,不代表我認同瞿家的所有做法,因為我也深受其害?!绷很堑哪樕细‖F(xiàn)一層哀傷,“我一直想要幫你,你可以相信我?!?/br>
    沈岱的臉上還是寫著防備,對所有人的防備。

    梁芮鄭重地說道:“我是末予的母親,我希望他好,但我也希望你好,他犯的錯我不為他辯解,可有些誤會我也必須幫他澄清。末予絕不是為了丘丘才想要你,我和他是同時知道了丘丘的信息素等級,就是你上次在醫(yī)院的時候,他怕你誤會,也怕他父親知道了會做什么,所以才決定隱瞞所有人?!?/br>
    沈岱低著頭,不發(fā)一言。

    “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能相信,但真相一定有很多痕跡可以驗證,全看你想不想要知道?!绷很菧匮缘溃拔沂冀K覺得你比我強大,比我聰明,比我抗壓,比我有決斷力和生存能力,我在和我的alpha的博弈中沒有還手之力,所以我失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和得到幸福的可能,你也要認輸嗎?!?/br>
    沈岱的身軀微微一震。

    第一百一十章

    梁芮勸沈岱不要急著搬走或者做任何決定,先想想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始終是丘丘,沈岱看著孩子,強迫自己把發(fā)熱的大腦冷卻下來。瞿慎逼他轉(zhuǎn)讓撫養(yǎng)權這件事讓他陷入了巨大的驚恐和對抗情緒,最原始的本能迫使他第一時間只想到逃跑。但他沒有失控的資格,也沒有退路和靠山,他只能靠自己,他不是不能驚恐,且必須對抗,只是冷靜下來就能意識到這樣幫不了自己。

    他仿佛被投身一個又一個的戰(zhàn)場,有的紛爭與他有關,有的把他牽連其中,他試過迂回、避峰、逃跑、投降、裝死,他清楚自己的渺小和弱勢,從來不敢莽撞,可當所有自救的手段都不能阻止刀槍襲來,留給他最后的選項只剩下——戰(zhàn)斗。

    沈岱坐在沒有開燈的房間里,靜默了不知道多久,屋內(nèi)只有丘丘輕淺的呼吸聲伴著他,那仿佛是他從這個世界里聽到的唯一的信號,證明自己還沒有從俗世中脫離。

    這時,耳邊響起了幾下敲門聲,很輕微,很小心翼翼。

    沈岱知道門外是瞿末予。

    “阿岱,我知道你沒睡?!宾哪┯璧穆暰€布滿了疲倦,“對不起,我剛剛又犯渾了,我不會標記你的,除非有一天你愿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