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家的小妻子 第116節(jié)
顧姣一坐下便按捺不住了,仰著臉,急著問他,“四叔,你有查到什么嗎?” 弄琴早在先前就退到了外面,此時屋中除了他們再無別人,趙長璟看著燈火下的顧姣,看著她著急的眉眼,也沒隱瞞,“有人在何丞錫的風(fēng)府xue里下了銀針?!?/br> 看著她懵懂的眼神,知道她不懂這些。 趙長璟跟她解釋,“這處是死xue,中針之后,若不及時取出必死無疑?!闭f到后面,他的聲音淡了下去,臉色也冷了幾分。 猜想過何大人的死因,也想過他絕對死于非命,但真的從四叔口中聽到這樣的話,顧姣的臉還是一下子變得煞白起來,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的身體僵直,耳邊響起嘈雜的嗡鳴聲。 趙長璟知她害怕,伸手把她抱進懷里。 他的大掌貼著她單薄的脊背,安撫著她因為害怕而顫抖的身子。 不知道過去多久,顧姣的情緒才好一些,她細白柔軟的手指一路攀升握著四叔的胳膊,看著他,啞著嗓音詢問,“那是不是代表何大人是被親近之人害死的?” 既然是死xue,一般人肯定沒辦法輕易碰到。 當(dāng)然也有可能何大人先被下了迷藥,但在何府之中,又是這種時候,何大人為了不讓人發(fā)現(xiàn)都沒有跟陳洵他們直接接觸過,這樣一個細心謹慎的人,想必除了極其親近之人,他都會有所提防。 趙長璟輕輕嗯了一聲。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何丞錫的謹慎小心。 可也正是因為知道,想到何丞錫是死于自己最親近的人手中,他那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臉也驟然變得冷寂起來,他薄唇緊抿,眉眼鋒利,側(cè)臉輪廓即便在燈火的照耀下也顯出幾分陰鷙之色。 外頭聒噪的蟬鳴仿佛也因為這一份沉寂消停些了。 顧姣的心情也變得很糟糕。 親近之人帶來的傷害從來都要比別人多許多,她難以想象何大人死前在想什么,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直到看到四叔那雙漆黑冷寂的眼,知他此時心中必定不好受,她握著他的手,勉強開口,“不過這樣的話,倒是容易排查多了。” 看著四叔望過來的目光,顧姣仍仰著頭牽著他的手說,“四叔,我們查清案子、查出真兇,告慰何大人的在天之靈?!?/br> 趙長璟垂眸看她,良久才輕輕嗯了一聲。 何丞錫的死因讓兇手的范圍一下子縮小了不少,顧姣想到先前了解到的那些事,正想跟人說,外面卻忽然傳來聲音。 “咦,弄琴姑娘,你怎么在外面?”是那個叫做阿菡的丫鬟。 “出來透透風(fēng),”很快弄琴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她笑著問,“做了什么晚膳?” 阿菡笑著答道:“夫人怕姑娘吃不慣,除了開封菜之外還有京城那邊的菜?!?/br>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顧姣心中緊張,怕四叔被人發(fā)現(xiàn)。 趙長璟倒是沒什么變化,聽著外頭的動靜,他也只是抬手輕輕拍了拍顧姣的頭頂,“我先進去。”他說著就直接轉(zhuǎn)過屏風(fēng)往里面走去。 而顧姣目送他轉(zhuǎn)身,一面整理自己的頭發(fā)一面平息自己的呼吸。 門開的時候,她也已經(jīng)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她很少撒謊。 實在是她撒謊的本事不夠高明。 不過好在阿菡等人并不了解她,也不會想到這位京城來的嬌客房中竟還藏著別人,她神色如常帶著人走進來送晚膳,看到顧姣,因感念她今日念往生經(jīng)一事,態(tài)度都比起先前要親切許多。 幾句寒暄的話后,她才領(lǐng)著人離開。 弄琴看到趙長璟從木屏后面重新轉(zhuǎn)了出來便繼續(xù)去了外頭守著,免得有人過來瞧見端倪。 菜肴很好也很多,像是生怕輕待了她,明明不過她一個人吃,卻愣是擺滿了一桌子,就如剛才那幾個丫鬟所說,豫菜、京菜都有,聞著就知道這菜味道不錯,可顧姣這會實在沒心情吃飯,看到四叔出來,便要繼續(xù)之前未完的話。 趙長璟卻說,“邊吃邊說,你中午就沒怎么吃。”說到后話的時候,他那雙長眉輕蹙了一下,顯然不贊同。 他走到桌邊入座,給人夾菜,態(tài)度強勢,不容置喙。 顧姣也只好把喉間的話先給咽了回去,迎著四叔的注視,看著四叔那副她要是不吃便不與她說話的模樣,她無法,只好吃了幾口才繼續(xù)抬頭看人。 趙長璟知她憋了許久,再不讓她說估計也吃不好,便看著她說道:“說吧。” 說完卻又給人夾了一筷子菜。 顧姣松了口氣,她也沒松開筷子的手,“如果算親近之人,除了何夫人、柳姨娘應(yīng)該還有那個叫佩蘭的丫鬟,也就是靈堂那個燒紙錢的丫鬟,她們?nèi)齻€應(yīng)該是府中最容易接觸到何大人的。” “不過——” 趙長璟給她夾了一塊蟹黃,“不過什么?” 顧姣知四叔是要她邊吃邊答的意思,便把蟹膏摻著米飯吃下,方才繼續(xù)答道:“我了解了下,這位何夫人從三年前那位柳姨娘進府后就跟何大人鬧崩了,這些年除了必要場合,他們很少會一起出現(xiàn)。她雖然是何大人的妻子,但按照這兩人如今的關(guān)系,想必何大人應(yīng)該不至于對她一點都不設(shè)防,而且我看府中下人說何夫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主動去見過何大人了,這也就可以排除何夫人動手的可能?!?/br> “至于這位柳姨娘和佩蘭……”顧姣擰眉。 “我對這二人了解的不多,但我想,”顧姣碰到復(fù)雜為難的事情時會不自覺咬唇,此刻她握著筷子,羽睫微垂,紅唇輕咬說道,“這位柳姨娘的榮華富貴全都系在何大人一個人的身上,而且按照府中下人所說,這位柳姨娘十分得寵,她實在沒有理由殺害何大人?!?/br> “當(dāng)然——” 通過今日遠距離對這位柳姨娘的“接觸”,顧姣知道這位柳姨娘對那位何大人并無多少情意,這樣的人貪戀富貴和權(quán)勢,自然很容易被收買,可若是她真的被人收買,就絕對不會是如今這般作態(tài)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與趙長璟說了下,說完,忽然發(fā)現(xiàn)四叔垂著眼簾看著她,迎著那雙猶如黑玉一般的眼睛,顧姣的聲音忽然變得遲疑起來,“四叔,是我哪里說錯了嗎?” “沒。” 趙長璟把手覆在顧姣的頭頂,輕輕揉了揉,看著她的眉眼依舊溫柔專注,唇角也含著笑,“我就是覺得我的姣姣越來越厲害了。” 姣姣說的這些和之前陳洵與他說的差不多。 何丞錫的這對妻妾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但要說這兩人殺了何丞錫倒也實在沒什么道理。 “還有一個呢?” 他問顧姣,打算先聽聽她的想法。 顧姣被他夸得眉開眼笑,唇角也止不住向上翹,直到聽四叔問起她對佩蘭的看法,笑意才有所收斂,“這個佩蘭,我對她的了解是最少的?!?/br> 她握著筷子小聲說。 “回來的時候我問過別的下人,除了知道她是何大人的貼身丫鬟,很多年前就陪著何大人了,何大人死后她米水未進在靈堂守了兩天,其余的我并不了解?!?/br> “我能感覺出她對何大人的死是真的很難過,但是有一點很奇怪?!?/br> “哪一點?” 趙長璟順著她的話問。 顧姣答,“我看這個佩蘭已經(jīng)二十五、六了,一般她這個年紀的丫鬟要么收作通房,要么被放出去,要么跟府里的管事指婚,可她什么都沒有,至今還云英未嫁,我想不通何大人對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如果何大人對她有意,為何不把她收作通房?如果對她無意,又為什么還要把她留在身邊?” 這是她之前想了很久都想不通的事。 “還有一件事是我剛才離開靈堂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顧姣忽然抬頭,聲音壓低幾分,“我看到佩蘭的手腕上戴著一個血玉手鐲?!?/br> “血玉手鐲?” 趙長璟挑眉,他不懂這些,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勢。 顧姣跟他解釋,“血玉是很罕見的玉石,比一般的紅玉要難尋許多,我看那手鐲成色很新,像是剛剛才買不久,這樣的手鐲絕對不是她一個丫鬟買得起的?!?/br> “我不知道是何大人送給她的,還是——” 還是后面的話,顧姣沒說,但趙長璟豈會不明白,如果真是別人送的,那這個佩蘭就很值得好好查查了。 看著四叔沉吟的樣子,顧姣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像這樣的手鐲,一般京城都很少見,想查的話應(yīng)該不難,可以讓人去問下?!?/br> 這事宜早不宜遲,趙長璟交待弄琴去找曹書徹查此事,等弄琴走后,他看向身邊人,“這三個人里,你最懷疑佩蘭?” 顧姣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輕輕咬了下唇才說,“是,按照現(xiàn)有的證據(jù)和情形而言,她的確最值得懷疑,可我又覺得不合理,她臉上的傷心不是作偽的,比起何夫人、柳姨娘,她在何大人死后表露出來的愛意是最深刻的,我實在不明白也想不通她為什么要動手?!?/br> 趙長璟卻說,“如果真的是她的話,你先前有一句話已經(jīng)為她的做法提前解釋了?!?/br> 顧姣愣了下,“哪一句?” 趙長璟垂眸替她夾菜,外頭忽然又起風(fēng)了,屋中燭火輕晃,而他低沉的聲音在那明滅燭火的晃動下也變得有些幽深縹緲起來,“她二十五還未嫁?!?/br> 沒想到是這一句,顧姣呆了下,正欲詢問,忽而又聽四叔說道:“十年前在京城,我曾見過她?!?/br> 驚訝讓顧姣脫口而出,“您怎么會見過她?” 因為太過震驚,她再次無意識地用上了您,直到四叔朝她這邊睇了一眼,她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卻也顧不上,直接握著他的胳膊,“快說呀?!?/br> 趙長璟無奈,“十年前,我跟何丞錫參加科考,這個叫做佩蘭的丫鬟就陪在他的身邊了?!?/br> 他給顧姣解了惑。 不等人繼續(xù)發(fā)問,目光點在她面前的碗上,其中意思分明。 顧姣只能又吃了幾口,然后繼續(xù)眼巴巴看著人,嘴里也跟著絮絮說道:“能在十年前跟著何大人赴京趕考,這位佩蘭姑娘對何大人的意義怕是不同,可為什么……” 她又不明白了。 趙長璟知她為什么而困惑,這件事,他曾經(jīng)也同樣驚訝過,幾年前他跟何丞錫碰面的時候,他還特地問起過此事。 他并非多管閑事的人。 但何丞錫算他在官場上少有的知己好友,他不信他是重色重欲之人。 他不為好奇,而是擔(dān)憂。 “你難道還不知道我?”月夜下,何丞錫喝得酩酊大醉,他的手肘撐在桌上,手掌覆臉,聲音聽起來凄苦而疲憊,“可我沒辦法了,這幾年,我但凡和誰接觸下,那些女子都會無端出事,我開始以為是意外,可怎么會這么巧,每次都跟她有關(guān)……我不能讓她查到佩蘭的身上,我已經(jīng)對不起她了,我不能再讓她因為我出事?!?/br> “……早知如此,我當(dāng)初就不該救她?!?/br> “如果沒有那年元宵,我也不會被迫娶她,佩蘭也不會被我耽誤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是我對不起她?!?/br> 記憶戛然而止,趙長璟神情未動替顧姣剝著蝦殼,一只完美的蝦rou落在顧姣面前的盤子上,他語氣平平說道:“何夫人在開封的名聲不太好,早些年有女子期慕子康,事后都會無故出事,子康大概是怕佩蘭也受傷害才會如此?!?/br> 顧姣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么一個原因,所以那位柳姨娘是佩蘭的擋箭牌?他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喜歡的是柳姨娘,這樣佩蘭就不會再受到迫害? 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只是覺得這個法子實在是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很難理解吧?!壁w長璟看她那副好看的眉毛都揪在一起了,抬手輕揉。 “嗯……”顧姣臉色不是很好看地咕噥道,“我并不覺得這是解決事情的好法子?!?/br> “我那會也這么和他說,可他只是朝我苦笑,說我不會懂?!壁w長璟指腹細膩而輕柔地撫著她的鬢角,淡淡吐露出這段前塵舊事,到底故人已去,他也沒有多說舊友的私事。 “不過這些也只是我們的猜測?!?/br> “沒有確鑿證據(jù)之前,所有的話都不算定數(shù),就算是真的,這位佩蘭姑娘到底是因為什么緣故,背后有沒有被人指使,我們也不清楚?!?/br> 顧姣點頭,表示贊同,“先等曹書回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