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懷柔冷淡瞥了他一眼。

    風(fēng)月低下頭去。

    衛(wèi)懷柔沒有再理他, 他起身離開床榻, 從衣架上取下一頂戴了白色帷簾的斗笠戴到發(fā)上, 輕步走出了屋內(nèi)。

    *

    昨天夜里, 國公爺沒在府中, 趁著娘已經(jīng)睡下了，賈容偷摸著召了幾個京城里有名的姑娘到了自己屋子里，一直鬧到三更半夜才上了床榻休息。

    先前衛(wèi)緒吩咐他的事情賈容已經(jīng)交給了崔白，不用再在心里吊著塊石頭一樣整宿睡不著覺。

    這陣子又沒什么事，他爹也不在府里，賈容幾乎是一沾枕頭就沉沉睡去了，渾然不知世事。

    只是夜里似乎忘了關(guān)窗，不時有冷風(fēng)灌進(jìn)來。

    剛開始還好，賈容翻了個身很快就又睡著了。只是到了下半夜的時候，外頭的風(fēng)似乎變大了，一陣接著一陣地吹進(jìn)來，賈容忍了一會兒等到終于忍不了了，才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伸手便要去關(guān)窗。

    只是手還沒有碰到窗欞，賈容就失聲叫了出來：“有、有鬼！”

    窗戶邊的簾子被風(fēng)輕輕吹起了一角，窗后戴著頂斗笠的，衣裳皆是素白卻看不清面容的人微微垂睫，看了眼失聲亂叫起來的賈容，藏在斗笠后面的臉慢慢皺了皺眉。

    忽然有風(fēng)拂起了那斗笠一角，賈容還以為自己會看見鬼時，卻瞥見斗笠下露出的半邊致美的臉。

    他愣了愣，才忽然想起了前幾天表哥衛(wèi)緒送給他的那個身手很厲害的暗衛(wèi)，張口便要再叫他的名字，卻被一雙冷白勁瘦的手給用力捂住了嘴。

    分明那鬼好像只用了一點(diǎn)力氣，賈容卻半天沒有喘過氣來。

    他的臉漲得通紅，脖子也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般，仿佛隨時隨地這條命就會沒有了一樣。

    賈容還沒有咳出來，便覺得眼前一片昏暗了。

    衛(wèi)懷柔收手，看著賈容直挺挺地倒在了榻上，再次皺了皺眉。

    他低低罵了一聲蠢貨東西。

    也只有這樣的蠢貨，才不知道他向來睚眥必報。

    *

    再次睜眼的時候，賈容瞧見的是窗戶外邊的開了一樹的桃花，還在風(fēng)中亂顫。他呆呆地看了好久，才想起來昨天晚上好像做了個夢。

    是什么夢他忘了，只記得不是什么好東西。好像還夢到了鬼。

    賈容慢慢清醒過來，才聞到屋子里彌漫的一股淡淡的又帶著絲絲縷縷甜腥的味道。他聞了許久，臉色才慢慢慘白了下來。

    那是血的味道。

    賈容翻身，用被子遮住一半的臉，才敢朝著屋門口慢慢翻了個身。

    只是空氣中有股甜甜的血腥味道，但屋子里的東西還是和昨天晚上那樣沒有動過，就連他

    昨天晚上讓人找來的幾個姑娘的肚兜也還散亂地丟在床榻底下，用余光就能看見。

    賈容皺了皺眉，一把扯下了被子，正要從床上坐起來讓侍女進(jìn)來替他更衣，看到桌案上放著的東西后卻忍不住，就在床榻上吐了起來。

    屋子外已經(jīng)醒了準(zhǔn)備進(jìn)來收拾屋子的丫鬟聽見了屋子里面的動靜，連忙將屋門推開進(jìn)去。

    “世子爺這是……”開門進(jìn)來的丫鬟看見賈容坐在床榻上嘔吐，忍不住皺了皺眉走近過去，但她下一刻就看見了擺在桌案上的東西，瞬間失聲叫了起來。

    丫鬟被嚇壞了，一邊叫一邊已經(jīng)跑了出去。

    過了許久賈容才平復(fù)了下來，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眼桌上擺著的東西，臉色又一下白了。

    這次還有另一個原因。

    他看見了被那東西壓在下面的就是昨天剛從崔白那里讓人再次拿了回來的，那張畫著長命鎖的圖紙。

    此刻那張圖紙上也已經(jīng)沾染了鮮血，還有一滴沒有來得及凝固的，正從上面緩慢地滴落下來。

    *

    這兩日天氣熱了起來，就連畜生也察覺到了。

    關(guān)在衛(wèi)緒屋子里的那只喜鵲整日叫個不停，又扇著翅膀忽上忽下地在狹小的籠子里亂飛。

    起初，管事還告訴衛(wèi)緒喜鵲報春是件喜事，他忍了一兩日，卻見那籠子里的喜鵲還沒有讓人停

    下來的意思，便只覺得聒噪。

    下午的時候，衛(wèi)緒批閱公文，那喜鵲還叫個不停。

    他抬手，將身邊放著的剛削完蘋果的小刀飛了過去。

    叫聲果然停了下來。

    進(jìn)到屋子里來的管事連忙讓人把鳥籠拿了出去，順帶著籠子里的鳥一起埋了，才轉(zhuǎn)身走近過來，輕聲小心地對衛(wèi)緒道：“國公府的小世子來了?！?/br>
    衛(wèi)緒慢慢轉(zhuǎn)了轉(zhuǎn)那把還帶了血的水果刀：“讓他滾?！?/br>
    管事往后退了一小步，才繼續(xù)道：“昨天夜里，國公府出事了?！?/br>
    衛(wèi)緒這才抬頭，往屋外窗紙上投映出賈容身影的地方看了一眼。

    賈容一進(jìn)來，卻沒有像往日那樣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禮，一下子就跑到了衛(wèi)緒身邊，粗粗地喘著氣。

    衛(wèi)緒皺了皺眉。

    賈容這才抬起頭來，臉上還是同早上起來那樣一片蒼白，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表哥……”

    衛(wèi)緒這才抬頭，看了一眼與以往不大一樣的賈容。

    “那件事，我無論如何也不查了嗚嗚……”賈容又想起了早上那個東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再查下去可要人命了啊?！?/br>
    “你不查了？”衛(wèi)緒垂眼，低聲道。

    賈容才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起了早上發(fā)生的事情：“昨天晚上有鬼來找我了，掐著我脖子，喘不過氣……早上起來的時候，就、就看見了我原本放著東西的上面有，有只帶血的眼珠……”

    賈容說得顛三倒四，還沒說完就又想起早上的事情，眼看著就又要吐了出來。

    衛(wèi)緒皺眉看了眼站在旁邊的管事，管事連忙讓人端了痰盂過來。

    賈容沒吐出來，又抬眼哆嗦著看了眼衛(wèi)緒，以為他不相信，就讓人把東西帶了上來。

    衛(wèi)緒接過用涂了松油的布裹起來的東西，讓一旁的丫鬟打開來給他看?？辞宄锩娴臇|西后，衛(wèi)緒也忍不住皺緊了眉，許久才低聲呵斥道：“還不拿開？”

    丫鬟連忙拿走了。

    賈容被丫鬟攙扶著半坐半跪在地上，看著那丫鬟捧著東西出去了，才站了起來，沒走兩步卻跪在了衛(wèi)緒面前。

    “其實……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這東西后，我就讓人搜了一遍院子?！辟Z容抬眼偷偷看了眼衛(wèi)緒，“這眼珠是一個人身上的。我讓人也帶了過來?！?/br>
    衛(wèi)緒胃里正翻江倒海，忍了許久才抬眸，冷著聲音道：“誰？”

    賈容轉(zhuǎn)頭往身后看了一眼，才揮揮手示意自己的侍衛(wèi)把人帶上來。

    殿門打開，有一個左眼上戴了只黑色眼罩，只能用右眼看東西的男人走了上來，看見了坐在座椅上的衛(wèi)緒，快走了幾步就跪了下來。

    “屬下技藝不精?！蹦侨斯蛟诘厣?，低著頭道。

    賈容看了一眼，就白了臉，道：“肯定是因為從前太……子一事宮里有忌諱，我這樣直接去找人犯了忌諱，所以夜里才有鬼找上門來了。這次害的是他，下次指不定就輪到我頭上來了。表哥……這件事、這件事我可不查下去了太嚇人了嗚嗚……”

    “閉嘴?！毙l(wèi)緒說了一句，便沒有再去看賈容，而是看著跪在的那個戴著眼罩的男子。

    站在一旁的管事已經(jīng)認(rèn)了出來，忍不住失聲道：“這不是殿下送給小世子的呃，那個……那個七月嗎？！”

    *

    回到謝府后，衛(wèi)懷柔才拿了塊手帕，細(xì)細(xì)地擦凈了手指指縫里沾上的一星半點(diǎn)的血跡，又洗了好幾遍手。

    直到一點(diǎn)味道也聞不出來了，他才停下了手。

    外間臥榻上，謝安還睡著。

    衛(wèi)懷柔走近過去，垂下睫去。

    一角被子被她緊緊攥在手心里，雙唇微微張開著，是淺淡的薄紅色。因為睡姿的關(guān)系，一半圓潤白皙的肩露了出來，紗制的衣裳半挽在身前，就像是天邊的垂云。

    衛(wèi)懷柔看了會兒，才慢慢俯下身去。

    他盯著那張唇看了會兒，又伸手描摹了一下那恰到好處的弧線。

    他與她貼得有些過分近了。

    “jiejie?！毙l(wèi)懷柔用溫軟的語氣，像是往常與她對話般地說，卻捎上了幾分冷淡，“你這樣……讓我很難做?！?/br>
    第五十章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 謝安微微皺了皺眉。

    衛(wèi)懷柔望著她，起身與她拉開了些距離。

    他沒猜錯，謝安已經(jīng)慢慢睜開了眼, 抬睫看見的是他，又不由得愣了愣。她剛剛醒轉(zhuǎn), 縱使睡意還未散去，但也沒有那樣迷糊。

    “jiejie。”衛(wèi)懷柔走了兩步來到她身前，伸手替她將肩頭的衣裳輕輕拉了上去, 才又乖順地垂下睫去，“我怕jiejie受了風(fēng)寒。”

    他的手觸碰到她肩膀處裸露的肌膚, 謝安往后縮了縮，才意識到了什么, 將身周的被褥扯了下，拉到了脖頸的位置。

    她輕輕咳了一聲，偏過頭去假裝尋找外衣，輕聲道：“我要換衣，你先出去吧?！?/br>
    衛(wèi)懷柔望著謝安，輕軟應(yīng)了聲“好”，轉(zhuǎn)回身去走進(jìn)了里屋。

    *

    自從崔白把春杏從弄春樓里帶回來后, 就命人整出了一間原本下人住的廂房來, 叫人收拾干凈了才讓春杏搬進(jìn)去住下。

    朝廷剛剛給崔白任了官職，但這幾天花了不少錢，原本打算置辦府邸的事也只好暫且擱一擱。再加上原先和徐氏住的小院本就不大, 又給春杏了一間, 下人們就只能暫住在臨時搭建起來的地方。一來二去, 整個院子就更加狹小擁擠。

    況且自從徐氏看見春杏的第一眼, 就氣得厲害, 就沒有給春杏什么好臉色看。崔白幾次想讓徐氏閉嘴，但都被春杏攔了下來。

    過了幾日，終于挨到了四月底定好的婚期的時候。

    到了這一日的前一天晚上，就有婆子上門來告喜，崔白才想起已經(jīng)是四月底了。他這兩日都煩躁得很，幾乎已經(jīng)把這事給忘了。自從把春杏帶回家來后，他就沒有打算告訴她自己還沒娶謝瑜過門的事情，一是怕她生氣，二是怕又在這時候又鬧出什么旁的事來。

    喜婆上門來的時候，春杏剛好出去了。

    還沒有等幾個老婆子多留一會兒，崔白就不耐煩地說了幾句話將人打發(fā)走了?？粗鴰讉€婆子出了院子，他才緩緩?fù)鲁隹跉鈦怼?/br>
    只是還沒有等回到屋子里，就有下人來稟報崔白道：“春杏姨娘剛剛從后院回來，這會兒正在廂房里。剛剛聽到外面有動靜，就來問問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br>
    崔白點(diǎn)頭表示知道了，等下人們都退下去后，他又在院子里踱了一會兒，才抬步走向春杏住的廂房。

    今日徐氏不在，他才可以去一次春杏的廂房。等到過了明日之后，再去西守的廂房恐怕就沒那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