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芯出門約會去了。時然看了眼窗戶，確保她走出了樓，關(guān)好窗戶按亮了通訊。

    通訊那頭一個冷漠嘶啞的男聲響起：“進度怎么樣了？”

    時然最近一直都在和隋清宴吃飯，完全把塞雷斯拋到了腦后，有些垂頭喪氣：“沒有進度?！?/br>
    那邊的聲音更冷了點，像刀一樣鋒利地刺過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來干什么的？你不會真以為我們費了這么大力把你送進帝國貴族學(xué)院，是真的讓你去讀書的吧？”

    時然咬了咬唇，沒說話。

    “時然，你別忘了是誰把你從孤兒院帶出來，給你好吃好喝，讓你擺脫悲慘貧窮的命運。”那邊冷笑一聲，“那位大人現(xiàn)在對我們的進度非常不滿，惹怒他會有什么樣的下場你我都清楚得很?！?/br>
    時然小聲：“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你們從來不培訓(xùn)我。”

    “不培訓(xùn)你是因為郁大人認為你天然的有討男人喜歡的資本。培訓(xùn)過了反而會磨掉你身上的純真。當初我們挑選上你也是因為你的性格，不然你真的以為憑你的資質(zhì)能進組織？”

    時然忍不住：“可我真的不想做這種事情?。课也皇怯脕碛懩腥藲g心的工具。你讓我去做點別的什么的都可以的?！?/br>
    那邊陰冷的聲音傳來：“你以為你是誰？現(xiàn)在還有資格在這討價還價？再給你一個月，如果還沒有進度，就換人，你也被淘汰了?！?/br>
    時然知道淘汰意味著什么，聲音有些澀：“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br>
    掛了通訊，她癱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有點無力。

    到底是為什么會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她一直告訴自己，既然做出了決定，就不能讓當初的自己后悔。這幾年來她也是這樣踐行的，可是等到任務(wù)真正落到她的頭上，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做不了這種事。

    讓她去欺騙并利用一個人，怎么可能呢？她的良知不允許她這樣做，可她又不得不去做。

    她想起她十四歲那年的冬天，孤兒院的那個男志愿者看她的眼神越來越露骨，時然知道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不過是在等她成年，然后就會不擇手段地對她露出自己兇惡的獠牙。帝國對針對未成年人的犯罪行為抓得非常嚴厲，對他們的保護也很到位，因此他當時不敢對她做什么?？蓵r然卻是心思敏感細膩的人，她知道，一旦她成年了，就會失去最后的保護。

    她當時年紀小，不知道該怎么辦，對那種氛圍厭惡又害怕，覺得自己又太弱小，本能地想要逃離，于是在被叫做“郁大人”的女人挑選中時，她幾乎沒有更多的猶豫就答應(yīng)了。

    他們承諾會讓她進最好的高中的學(xué)習(xí)，未來也會讓她上最好的大學(xué)，告訴她在組織里，就像是在家里一樣。

    急于擺脫孤兒院、又渴望家庭與愛的小女孩，被哄騙簡直是輕而易舉。

    當然他們也是真的做到了，讓她進最好的高中，拿了特優(yōu)生的名額來到了貴族學(xué)院，這些年在生活上幾乎沒有刁難她的地方，甚至讓她隱隱約約對組織產(chǎn)生了一種溫暖的信賴感。

    可她總該醒悟的。他們在她身上的關(guān)懷與投入不是出于愛，而是投資。他們始終將她當成一件物品，一把武器，毫不留情地使用她，又在沒有用時隨意丟棄。

    她不該幻想的。

    她抹了抹眼角隱隱溢出的淚水，又打開收藏的塞雷斯的文件夾，開始研究他的喜好。

    隋清宴過了幾天回到了學(xué)校，自然而然地兩個人又一起吃飯。

    時然一直悶悶不樂，隋清宴輕聲開口：“怎么了？”

    時然筷子無意識地戳著飯，心不在焉：“沒事?！?/br>
    隋清宴看著她的表情，也不追問，就這么安靜著吃著飯。

    快吃完的時候時然突然開口：“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可以嗎？”

    “你說。”

    時然頓了頓：“你認識塞雷斯·加特對吧？”

    他點頭。

    時然從包里掏出一個盒子遞給他：“可以幫我把這個給他嗎？就說是時然送的。如果他問時然是誰，就說是一個喜歡了他很久的女生，想約他出去玩?！?/br>
    隋清宴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一貫冷漠的神色出現(xiàn)了碎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喜歡他？很久？”

    時然愁眉苦臉地點頭：“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本來是想用那個機器人創(chuàng)造和他偶遇的機會的，結(jié)果被你踩壞了?！?/br>
    隋清宴覺得自己抓著筷子的手都在抖，他放下筷子，把手藏在桌下握緊了拳頭，努力平復(fù)著心情，試圖深呼吸：“……你喜歡他什么？”

    時然絲毫沒注意到他的失態(tài)，撥弄著米飯，想了想：“他家是九大貴族？他長得還挺好看？個子挺高，挺愛運動，呃……他、他機械和生物學(xué)得都很好？還不挑食？”

    她努力背著塞雷斯的資料，完全沒有注意到隋清宴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就這些？”

    時然點點頭：“差不多吧?！?/br>
    隋清宴突然站起身，把時然嚇了一跳：“你怎么了？”

    他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頭就走。

    時然連忙追上他：“你去哪呀！你就幫我轉(zhuǎn)交一下禮物嘛！”

    一直追到餐廳門口，隋清宴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著她，聲音很低：“里面是什么？”

    “哦。”時然介紹，“聽說他很喜歡聽音樂，里面是我親手做的一個小音箱，雖然音質(zhì)不太好，不過造型很可愛。我也不太懂音樂，太貴的禮物我也送不起，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

    隋清宴看著她滔滔不絕地介紹，心臟像是被揪住一樣發(fā)酸。

    他別過頭去：“你別說了?！?/br>
    時然及時閉了嘴打住了這個話題，小聲開口：“你今天心情不好嗎……是發(fā)生什么了嗎？”

    “沒有?！彼溆驳鼗貜?fù)，“東西我不會幫你送的，我和他不熟。再見?！?/br>
    說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徒留時然站在原地一頭霧水。

    明明去他家一趟她還好心安慰他，結(jié)果一回來這人就這樣，他到底是怎么了？！

    幾天后隋清宴特意被艾文“請”到了學(xué)校的高級餐廳里，他看著滿桌的菜，又看了看艾文笑瞇瞇的眼神，嘆了口氣：“要我做什么？”

    “這件事情說來比較話長。”艾文遞給了他一杯橙汁，“程薏晚她們公司最近在搞什么慈善活動，號召大家積極響應(yīng)。那這種做好事的機會我這么心善的人肯定不會放棄的對不對？”

    隋清宴知道這人又是為了程薏晚：“說重點?！?/br>
    “就是我們想搞個籃球比賽，友誼賽，門票收入用來做慈善。”

    “然后？”

    “然后你得來當噱頭賣門票??！我們這種幾乎每周都打籃球的沒什么吸引力，就要你這種人氣高、又很久不在公開場合打球的，才能吸引人來看。到時候我們包裝一下，搞個什么隋清宴畢業(yè)前最后一戰(zhàn)，保準這個門票全賣光！你放心，也不為難你，你就在場邊當個替補也行。”

    “沒興趣?！彼燮ざ疾幌埔幌?，起身就要走。

    “哎哎！你等等?！卑倪B忙繞過來把他按在座位上，“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杜芯和時然了，她們都很支持我們的活動的，都打算去觀賽，你真不去露兩手？”

    隋清宴抿了抿唇，有點動搖。

    艾文見他神色如常，以為沒勸動他，神色失望：“你就當支持兄弟一次唄！你看人音樂系小學(xué)弟，就一起打過一兩次球，還不是很熟，我一聯(lián)系人家說請他們當個友誼賽對手，他們答應(yīng)得可痛快了！對了，那小學(xué)弟你還認識，叫塞雷斯。”

    隋清宴對這個名字敏感無比：“友誼賽他們也參加？”

    “對啊。”艾文打開終端，“說起來我和他還是通過你認識的，名單在這，我們的還沒定，就等你松口了?！?/br>
    他掃了一眼，立刻做了決定：“可以。”

    “好嘞！”艾文興奮地拍他的背，“就知道咱們兄弟一場，你一定會幫這個忙的。”

    “我不坐板凳，我要上場。”隋清宴抬眼看著艾文，語氣堅定，“我要打主力。”

    慈善籃球賽當天，時然為了貼近塞雷斯對可愛女生的喜好，特意穿了一條粉嫩嫩的裙子。杜芯羨慕地掐了掐她的腰：“腰怎么這么細。想分點rou給你?！?/br>
    “還好啦?！睍r然扭頭看她，“你不是說你男朋友最喜歡你的rou感嘛?！?/br>
    杜芯哼了哼：“他那是敷衍我?！?/br>
    兩個人打趣著，一通打扮后出了宿舍，往體育館走去。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今晚人格外地多，人頭涌動，杜芯也不由得疑惑起來：“艾文不是說這比賽都沒人看才拉我們來湊數(shù)的嗎？怎么這么多人?！?/br>
    路過一個女生看了她們一眼，驚訝道：“你們不是來看隋清宴的？”

    “隋清宴？”

    “對?。∷裢硪鰣龃虮荣?，這得大半個學(xué)院的女生都來看了吧。我上一次看他打比賽還是在去年呢，沒想到他今晚居然也會參加，而且好像還是畢業(yè)前最后一次了?！?/br>
    說著女生匆匆離開了。時然和杜芯面面相覷。

    杜芯看向時然：“怪不得你今晚特意打扮得這么好看呢，原來是有目標？”

    時然不想說自己其實是為了塞雷斯來的，于是隨便轉(zhuǎn)移話題糊弄過去：“好啦好啦，我們快進去，要開始了?！?/br>
    時然其實不太懂籃球的規(guī)則，她完全就是看個熱鬧，看著兩方人打來打去然后把球扔進籃筐里得分。她的目光追逐著塞雷斯，少年淺金色的發(fā)絲不斷地躍動著，她托著下巴，漫無目的地想，待會要怎么接近他呢？給他送水？躲更衣室？會不會被當成癡漢??？

    她思緒亂飄著，目光卻不受控制地又落到隋清宴身上。這還是時然第一次看他做這些運動。他平時總是連扣子都一絲不茍地扣到頂，這回穿了寬松的球服，時然才發(fā)現(xiàn)他的肌rou線條流暢漂亮，打球時動作有力，步伐穩(wěn)定，一看就是經(jīng)常鍛煉的。

    看來也不是柔弱的大少爺嘛，她暗暗地想。

    場上歡呼聲不絕于耳，時然又看向隋清宴的右腳，不知道他右腳怎么樣了。上次扭得那么嚴重，這才沒過多久就打這么激烈的比賽，會不會受不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cao心過了頭。

    場上艾文趁著暫停氣喘吁吁地看著隋清宴：“你今天怎么了？塞雷斯惹你了？你快把人打哭了。不會是你還記恨那天我拿他來激你吧？”

    “沒有。”隋清宴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目光同時在看臺上巡視一圈。掃了兩遍，他終于看見了一個粉色的身影。他收回目光，記住了那個方位，擦了擦汗，語氣冷酷無情：“繼續(xù)。”

    隋清宴他們簡直是壓倒性的勝利。時然聽著耳邊其他觀眾似乎快激動得暈過去的尖叫，看了眼時間，盤算著該行動了。她戳了戳杜芯：“我有點渴了，我去買瓶水。”

    杜芯沒反應(yīng)過來：“你喝我的唄。這比賽還有兩分鐘就結(jié)束了，再忍忍，我們一起出去買。”

    “你不用等我，結(jié)束了就先回去吧。我待會去……見個人?！?/br>
    杜芯瞬間明白過來：“我懂，去吧去吧?！?/br>
    時然知道她肯定是想歪了，不過她也沒反駁，起身悄悄地離開了。

    門口的商店此刻沒什么人，時然買了瓶運動飲料，想了想又買了瓶啤酒，裝在包里，返回了場館。

    必要的時候可以喝酒壯膽，她有些不安地捏了捏裙角。

    她沒再回看臺，而是一路走向后臺。出乎她意料的是，后臺的通道早已經(jīng)擠滿了人，時然看見了各種漂亮的美女站在走廊里，似乎都在等著場上的人下來。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有些樸素的裙子，產(chǎn)生了退縮之意。

    “哎。是你！”站在通道門口維持秩序的一個高大男生突然出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只見他盯著時然的方向招了招手，“快來?！?/br>
    時然扭頭看看左右，猶豫地指了指自己：“我？”

    “對，穿粉裙子的那個，快來?！?/br>
    在一眾不解的沉沉的目光中，時然硬著頭皮擠了過去，只見男生對她笑瞇瞇，側(cè)身讓了條路：“進去吧?！?/br>
    “?。俊边@下輪到時然迷茫了，“我能進去？”

    “我知道你?！蹦猩鷫旱土寺曇簦谒呡p聲說，“你和隋清宴經(jīng)常一起吃飯，是不是？來等他的吧？快進去吧。”

    時然又又又被誤解了。

    不過這可是個絕佳的好機會，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小聲地向他道了謝，走進了通道。

    身后傳來嘈雜的不滿的聲音：“她是誰??？她怎么就能進去？”

    男生聲音嚴肅：“她是我們球員的女朋友，不能進去嗎？”

    場外于是抱怨著又安靜下來。時然走到通道盡頭，是一個分岔路，似乎是兩個隊伍一隊一邊，她正思考著該往哪走，就聽見男生遠遠地喊聲：“meimei，左轉(zhuǎn)！”

    好，應(yīng)該往右轉(zhuǎn)。

    可她剛走沒兩步，就聽見身后匆匆的腳步聲，似乎是男生以為她沒聽見，連忙跑過來提醒她：“往左轉(zhuǎn)，右邊那是音樂系的。”

    時然的裝傻策略完全失效，欲哭無淚地道謝，轉(zhuǎn)身慢吞吞地往左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