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不慈 第108節(jié)
大人還好些,謝策人小皮膚嫩,眾人時刻注意著他,隨行的大夫研究了好幾種驅蟲的法子,一并用上,總算將人看顧的沒出問題。 這也是多虧他們從京城出來慢慢悠悠地走了大半年,謝策身體結實,也適應在外行路,否則是否會水土不服,誰都說不好。 這時已經十二月底,嶺南白日里熱的只能穿單衣,晚間卻又低溫寒涼。 若是在京中,尹明毓每季都要做許多衣裳,不過現(xiàn)在在路上,又沒有老夫人講究,她就沒讓婢女們給她做,整日里都穿著簡便的男裝,發(fā)冠也沒戴,只簡單簪了一根簪子,若非衣服料子極好,還不如婢女們打扮的仔細。 但她這般,婢女們也不敢打扮,尹明毓自詡有幾分灑脫不羈悠然的氣質,且樂見婢女們皆漂漂亮亮的,十分鼓勵。 金兒和銀兒也就罷了,染柳是不過分打扮都極可人,日日在眼前伺候,路途顛簸的煩躁都減了一分。 尹明毓他們本來走得就慢,不熟悉的路走得更是慢慢悠悠,只白天趕路,基本只要過了中午,看見村子就停下修整,第二日再走。 就這樣,進入嶺南再到南越州地界兒,他們又走了十天,才終于靠近州界附近。 遠處山上,一個黑瘦的猴兒一樣的男人撥開兩片芭蕉葉,遠遠望向打頭一輛馬車上的旗幟。 那“謝”字,有人教過他們辨認,但時隔太久,冷不丁真的看見,他完全不敢確認。 待到馬車走得更近些,風吹旗幟,旗幟完全展開,瘦猴男人大喜過望,連忙松開芭蕉葉,猴兒似的鉆進山林里。 謝家車隊,護衛(wèi)們警惕地觀察著前方周圍,只瞧見黑咕隆咚的什么玩意兒一閃而過,互相交流—— “是猴子嗎?” “沒看清?!?/br> “小心些,莫要讓這些畜生傷到少夫人和小郎君?!?/br> “是?!?/br> 眾護衛(wèi)越發(fā)戒備。 十幾里外—— 一伙頭發(fā)凌亂如稻草、身材黑瘦、臉頰眼眶皆微微凹陷的男人,各自蹲在一棵樹后,沒一個人有精神說話。 他們腳下,圍繞著他們,大概前后兩個腳掌寬的地,都已經踩得見不著草皮,光禿禿的露出了泥地,泥地也踩實了。 他們是嶺南眾多民族里的一個小族——巖族,族里老老少少統(tǒng)共數(shù)百人,全都姓巖,依附僥族而生。 樊少族長許諾極多好處,受他指派,巖族七十余個青壯帶著極大的決心出來,那時候,完全沒想到這一等竟然等了半年…… 什么決心和欲念,都快磨沒了…… “誒?”一個嘴里叼著根草的瘦子遠遠瞧見跑過來的人,疑惑地問,“那是巖峽嗎?他咋那么蹦跶?” 其余人紛紛看過去,平整的路上,黑瘦猴子一陣風似的跑過來,跑著跑著忽然跳起來,又跳起來手舞足蹈,看起來還真是有些癲狂。 一眾人探出頭,想瞧清楚他到底怎么了? 而那叫“巖峽”的黑瘦猴子一瞧一棵棵樹后頭伸出好些個腦袋,更加興奮地揮手,邊揮手邊跑得更快。 “峻哥!峻哥!”他也不敢大喊,壓著聲音喊一聲回頭看一眼,但任誰都能感覺到雀躍。 眾人想到什么,眼里漸漸泛起光來,緊緊盯著他,等他一跑到跟前,便七嘴八舌地追問—— “是不是來了?” “刺史夫人來了嗎?” “你快說??!” “巖峽!” 巖峽扶著樹干大喘氣,他倒是想說,可是呼吸急促,說不出話來。 方才被黑瘦猴子叫“峻哥”的男人走出來,喝斥眾人:“急什么!讓他喘勻氣?!?/br> 他全名叫巖峻,是巖族中公認的下一任族長。 其他人很信服他,全都閉上嘴。 巖峻又轉向他,略顯急躁地催促:“謝家人來了?你快說!” 巖峽:“……” 他努力平復呼吸,但是一開口,竟然有些哽咽,“來了!謝家人來了!” 巖峻黑臉上一喜,蒲扇似的巴掌拍在巖峽肩上,“別沒出息!” “可算是來了……”巖峻摩拳擦掌,喊道,“都抄家伙!” 身后眾人紛紛響應,可他覺得聲音不對勁兒,回頭一瞧,好幾張喜極而泣的黑臉。 巖峻:“……” 有人解釋:“這么長時間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峻哥,忍不住……” 前頭有車輪和馬蹄的聲音傳來,男人匆匆吩咐眾人一聲,屏住呼吸等待。 終于,幾個護衛(wèi)和幾匹馬率先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野中,馬油光水滑不說,護衛(wèi)個個紅光滿面、氣宇軒昂,看起來就威武極了。 一眾人遲疑起來,“峻哥,這……” 巖峻瞧著緊隨其后出現(xiàn)的寬大馬車,一咬牙,“為了族里,不能半途而廢,上!” 他一聲口哨,所有人都舉著刀從樹后鉆了出來,一字排開,阻攔在路上。 幾個護衛(wèi)勒住馬,刷地抽出長刀,指向前方,喝道:“來者何人!” 而前頭的護衛(wèi)一喊出聲,車隊后面的大半護衛(wèi)便騎著馬迅速趕過來。 護衛(wèi)人數(shù)倒是不算多,約莫只有五六十,可雙目炯炯,神色凜然,刀刃上寒光凜凜,和遭半年罪的巖族人精氣神一個天一個地。 巖族眾人:“……” 半年前許是還能拼一拼,如今……打得過嗎? 一群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們的領頭人。 巖峻:“……” 巖峻眼神狠厲地看向謝家人,謝家護衛(wèi)們亦是提起全副心神防備。 兩方人馬氣氛緊繃至極,一觸即發(fā)。 馬車上,尹明毓聽到外頭的動靜,看了一眼三個婢女,起身打算出去看看。 謝策感受不到緊張,伸出小手,要抱,“母親~” 尹明毓道:“老實待著?!?/br> 她說完,便推開馬車門,彎腰走出去。 而這一出來一抬眼,便看見眼前堵住路的一群人,尹明毓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南越有災荒嗎?” 怎么有難民? 隨后出來的金兒和銀兒立時便領會了自家娘子懷里未完的意思,看了眼那些人手里的刀,抽了抽嘴角。 巖峻聽不清她們說什么,只打量著她們,神色不確定。 與此同時,馬車內的謝策又沖染柳伸出手,讓她抱著他出去。 染柳看著堵在馬車門前的三人,小聲勸阻:“小郎君,少夫人讓您待著?!?/br> 謝策很是知道變通,既然她拒絕,他就自個兒往出爬。 染柳無法,只得抱住他。 尹明毓微微側身,回身望了一眼。 金兒也側身,正好讓出一條空隙來,露出染柳和謝策的身影。 巖峻一看見馬車里女子漂亮年輕的臉和她懷里的孩子,立時便確認他們便是刺史夫人和兒子,當即cao著略顯生硬的漢話,冷聲道:“這位夫人,出來說話吧!” 尹明毓沒對上他的眼神,“???” 片刻后,她低頭看看自個兒的衣服,又看向跟她一脈相承裝扮簡單的金兒銀兒。 金兒銀兒回視自家娘子,神情復雜。 最后主仆三人順著他的視線,緩緩扭頭,一同看向身后馬車里,珠髻璀璀的染柳。 染柳:“……” 她慌張極了! 染柳睜大眼睛,驚慌地微微晃頭,要向少夫人表明心意,“不、不是……” 尹明毓橫跨一小步,嚴嚴實實地擋住她,隨后回身,一口咬定染柳的身份,“我們少夫人是你說請便能請的嗎?有什么事兒,先跟我說!” 一臉的忠心耿耿。 謝家一眾人:“……” 莫說謝家威武的護衛(wèi)們,便是先前見有人劫道害怕的仆從們,皆無言地看向馬車上立著的人。 方才那緊張氛圍霎時一空。 后一輛馬車,是謝策的啟蒙先生和他的書童。 書童滿臉不安。 老先生聽到前頭尹明毓的話,失笑著搖頭,回去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茫呣壑氝厯u頭晃腦,“謝少夫人頗有急智,勿躁,勿躁?!?/br> 前面馬車里,染柳神情更加慌張,嘴唇顫抖,但是又不敢出聲反駁。 謝策知道“少夫人”是誰,小腦瓜飛快地轉過來轉過去,兩只圓溜溜的眼睛來回看,一絲害怕都沒有,全都是好奇。 巖峻質問:“你是什么人?能做主?我只跟做主的人說話?!?/br> “我是少夫人的貼身婢女,金兒?!币髫刮⑽P起下巴,“有事便說事兒,我自會稟報少夫人?!?/br> 金兒:“……” 那我是誰? 尹明毓仗著謝家隨行人無人敢反駁她,直接反問:“你們又是何人?意欲何為?” 她說話文縐縐的,巖族里有一部分人聽不懂漢話,有一部人能聽懂她的話但是聽不明白意思,又都看向巖峻。 巖峻當然不可能報上姓名,冷冷的目光警惕地掃過謝家的護衛(wèi),陰狠道:“我們想請夫人和小公子到我們的地方做客,我們可都是亡命之徒,你們最好別反抗?!?/br> “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