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不慈 第96節(jié)
文娘子不知她為何有這一說,卻也答應:“自然是完整的,這般遠,哪能送未完之作給你?!?/br> 偏就有人閑的很。 尹明毓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方引著她回東院。 她的繡品還未收起,就零散地放在屋里,文娘子瞧見,一眼后便移開,片刻后沒忍住,又看了第二眼,問:“你便是忙這個?” 尹明毓淡定地說:“你也瞧見了,我這般繡技,若想繡兩樣兒東西,是要廢些時間的?!?/br> 她坦蕩,文娘子便也不避諱著,為她指了兩處可調(diào)整的地方,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尹明毓。 “這是什么?” 尹明毓接過來,一眼便瞧見信封上的字——父親安啟,落款是戚大娘子的名兒。 文娘子道:“戚大娘子說她不為你送行了,讓你到嶺南后去節(jié)度使府拜訪,代她將信交給戚節(jié)度使?!?/br> 這是……為她引見呢。 尹明毓自與姜四娘子和戚大娘子結識之后,并未再深交,她們想必也知道她的意思,只尋常偶遇寒暄幾句罷了。 未曾想戚大娘子竟然還給她梯子去嶺南節(jié)度使府拜會。 不管她用不用得上,這份好意,尹明毓是領情的。 既然戚大娘子沒有親自交代,尹明毓便也請文娘子代為道謝。 待到送走文娘子,尹明毓又看了一眼那信封,便教金兒仔細收好。 謝家主和謝夫人皆攔不住謝老夫人遠行的心,日日瞧著謝老夫人風風火火地收拾行囊,皆無奈至極。 眼瞅著三月就要盡了,謝夫人受謝家主的囑托,甚至還使起拖延的法子,勸說謝老夫人:“母親,不若過了端午再走,咱們一家子好過個節(jié)?!?/br> 謝老夫人不干,“過了端午還有中秋,中秋完還有重陽……節(jié)日復節(jié)日,我們何時能走?” 心思一下子被戳穿,謝夫人便也不遮掩,便又要重提那些勸說之言。 謝老夫人堵住她的話兒,生無可戀地說:“我都行將就木的年紀了,只想回揚州……” 謝夫人:“……” 她沒有辦法,便看向尹明毓。 尹明毓揣著手,緩緩低下頭,她也勸不通,無能為力。 一旁,姑太太坐得端正了些,期待地看著謝夫人。 然而謝夫人的視線直接從她身上略過,落在了白知許的身上。 姑太太瞬間輕輕哼了一聲。 但白知許連親娘都勸不通,自然也勸不動謝老夫人。 于是,四月初一當日,謝家主、謝夫人以及白知許全都出現(xiàn)在碼頭……送行。 謝家特地為尹明毓他們單獨租用了一艘船,船身巨大,高如樓,容納他們的行囊和隨從、護衛(wèi)。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jīng)在裝船,謝策小小的人,一下了馬車,便被帆船震住,“哇——”了一聲,便倒騰地小腿兒沖向船。 尹明毓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時代的巨大帆船,也沒見識,但她還有眼色,一把揪住了謝策的衣領,提醒他,他們還得長輩們告別。 謝策在馬車上已經(jīng)依依不舍過了,現(xiàn)在全副心神都在船上,硬被留下,小眼睛也不住地瞥向船。 謝家主、謝夫人:“……” 謝老夫人灑脫地擺擺手,道:“你們不必送了,且回吧?!?/br> 她說完,便招呼著謝策,健步如飛地登船,姑太太生怕被她落下似的,道別后也趕忙跟上。 白知許:“……” 尹明毓沒他們那么沒耐心,死死攥著羊的牽引繩,向謝家主和謝夫人以及白知許耐心道別。 謝家主繃著臉,看向她手里往船的方向奮力掙扎的羊。 尹明毓邦邦拍了兩下羊頭,歉道:“父親、母親,羊沒見過世面,您二位莫見怪。” 事已至此,謝夫人擺擺手,“你也上去吧,照看好他們?!?/br> 尹明毓作出一副受不住力的樣子,再次向兩位認真行禮,隨即轉向白知許,叮囑道:“表妹,代我照看父親母親。” 白知許幽怨地看一眼甲板上與他們揮手的母親,柔聲道:“也勞煩表嫂照看我母親……” 尹明毓答應得毫不滯澀:“表妹放心?!?/br> 羊?qū)⑸碜愚拥昧镏?,她的手臂也隨著向后,尹明毓又抱歉地笑。 謝夫人見狀,嘆道:“走吧走吧?!?/br> 尹明毓又躬身一禮,跟著羊快走幾步,轉身時又邦邦敲了兩下羊頭,看著似乎是在教訓羊,實際上眼里全是身后人看不見的興奮。 還是得右相家的羊,別家羊哪有這見世面的福氣。 就為這,她也肯定要照看好謝老夫人他們。 碼頭上,剩下三人仰頭望著船上聚首的人,頗有些身形蕭瑟。 良久,謝夫人握著白知許的手,幽幽道:“知許,不若舅母給你找好人家,成親的日子訂晚些吧?免得你母親趕回來不方便。” 家里實在太空了…… 第85章 嶺南,南越州城,州衙署—— 到了下值的點兒,州衙眾官員紛紛從各自辦公的廳里出來,互相寒暄道別。 褚赫不緊不慢地踏出廳門,便被如今代掌刺史職務的劉司馬叫住,“褚長史,本官在家中設宴,褚長史可有空赴宴飲幾杯?” “有酒喝,下官自然有空?!?/br> 褚赫來者不拒,直接便答應下來。 “褚長史爽快?!眲⑺抉R捋著胡須哈哈大笑,一抬手,“請?!?/br> 褚赫便隨著他出了府衙,期間劉司馬又請了幾位州衙官員,眾人皆欣然同往。 劉司馬邀請褚赫上馬車,褚赫婉拒,騎著馬慢慢跟在眾人身后往劉司馬的宅子去。 南越州,乃是嶺南主州,但因為位置、地形、環(huán)境、各族雜居等多方原因,京中皆以為,定然是閉塞又窮困。 褚赫來此之前,亦是這般以為,可他一進入南越州,便發(fā)現(xiàn)這座州城之繁華雖與京城乃至于江南各大州城都相去甚遠,但它絕非窮困。 或者說,貧富差距極為明顯,普通百姓與褚赫認知里的相同,但本地掌控權勢的地頭蛇又闊綽非凡,幾乎可以說是驕奢yin逸。 州衙在南越州的正中,所在的街道便是南越的主街道,寬闊可容三輛馬車并行,兩側皆是商鋪酒肆飯館。 但這條街道還不是州城最繁華之處,南越州最繁華的地方在州城東。 劉司馬的宅子在城東南,他們一行要從府衙前的十字街向東而行,而這一條街,將城東分割開來,東南皆是本地有些名望勢力之人居住之所,東北有南越州最大的客棧、酒樓,還匯集著青樓、歌館、賭坊……極盡享樂之能。 褚赫慣常吊兒郎當?shù)?,也沒有多少上進心,之所以來嶺南,也是打算用三年任期在嶺南各處游玩兒,三年后再調(diào)至別處。 左右他的好友出身于世家謝氏,好友的父親位居百官之首,調(diào)任對他來說并不難。 褚赫到任后,原先的南越刺史有自己的親信,不用他,他也不在意,整日里閑散著四處游玩兒,便是發(fā)現(xiàn)了南越州的奇怪之處,卻也沒有深究的打算,散漫至極。 而他初來時,州衙眾人也都帶著審視的眼光看他,并不與他多接觸,直到見到他果真不務正業(yè),才稍稍放松了些,但依舊是防備的。 對褚赫來說,也就是他既領著俸祿,又可以不用多做事,自然也不會去強求融入州衙之中。 他長得好,性子灑脫不羈,慢慢也結實了些酒rou朋友,在此過得十分愜意。 但南越刺史的忽然更換,州衙官員們知道他與新刺史是同科的好友之后,便終止了他不務正業(yè)的生活。 有些地位低微的,對他奉承頗多,另外一些人,像劉司馬,便是熱情中藏著試探。 褚赫騎在馬上,看著眼前路過的一些高大宅門,心里不禁嘀咕:謝欽好端端的天子近臣不當,跑到嶺南來作甚? 前方,劉司馬的馬車停在一處寫著“劉宅”的宅門前,褚赫也順勢勒馬,翻身下馬。 劉司馬笑容滿面地邀請道:“褚長史,請入內(nèi)?!?/br> 褚赫面上帶著玩世不恭的笑,一拱手,隨即也伸出手,道:“劉司馬先請?!?/br> 劉司馬今年已經(jīng)五十余歲,先前不甚搭理褚赫這個年輕官員,此時卻伸手握住褚赫的手腕,相攜而入,以示親近。 酒宴已經(jīng)設好,一入堂內(nèi),便邀請眾人落座,褚赫的位置就在劉司馬旁邊。 他們一落座,劉司馬便對褚赫道:“褚長史,本官還邀請了幾位客人,你不介意吧?” 褚赫論起官級,是下屬,劉司馬府中的宴席,他自然無權介意,當即便搖頭表態(tài)。 而兩人話音一落,賓客便相攜入得堂內(nèi),明明走在一起,但能從雙方衣著飾品上輕易區(qū)分,這是兩方人。 其中一方,著白衣,衣擺繡有蝴蝶;另一方衣著鮮艷,皆戴著各種各樣的銀飾。 他們一入內(nèi),劉司馬便熱情地起身迎上去,其他官員也都站起身。 褚赫的視線在眾人身上劃過,倒也沒有端著架子不起,然后經(jīng)由劉司馬介紹,方才得知,這是南越州兩大族——蠻族和僥族的人,白衣是蠻族,彩衣為僥族。 “褚長史,我給你引見,這位是蠻族的三當家胡金?!眲⑺抉R先指向蠻族打頭的是為三十多歲的男人,隨后又介紹僥族打頭那位二十出頭,一臉青澀、傲然的年輕男人,“這是僥族少族長樊柘?!?/br> 除了那僥族少族長是舉人之身,其余都是白身,但是對官府中人的態(tài)度絲毫不見謹慎畏懼,甚至沒有多少尊重。 褚赫自然知道這是地頭蛇,但他再是吊兒郎當,也是進士及第,是大鄴的探花郎,從來就不是沒有傲氣,沒道理像這些地方官員一般客氣,是以只是態(tài)度平平地與兩人點點頭,算作認識,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不甚熱情的態(tài)度,教僥族年輕的少族長臉上有些不愉,蠻族的胡三當家卻是神色如常,連連夸贊褚赫“年輕有為”。 劉司馬重新請一行人落座,那兩位白身竟然安排在其他地方官員之前,在場眾人竟然還都若無其事的。 褚赫面上不顯,卻留了心。 異族之樂奏起,美貌的異族女子魚貫而入,翩翩起舞。 胡三當家說,這是他帶來的舞姬,還謙虛道:“褚長史從京都而來,定然見多識廣,我們這偏遠之地的歌舞,在褚長史面前班門弄斧了?!?/br> 宴上眾人皆是一副沉醉之態(tài),褚赫也饒有興致地瞧著,“如此異域風情,美極,謙虛了?!?/br> 劉司馬和胡三當家對視一眼,隨即笑道:“褚長史若是喜歡,大可帶一位回去伴在身側?!?/br> 褚赫輕搖折扇,心念一轉便沒有拒絕,且做朋友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美自然不能昧著,是以便坑了還未趕到的謝欽一把,笑道:“咱們刺史大人極善音律,想必也喜歡這異域風情,不過他是世家子,那才是見多識廣,本官是自愧不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