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紀(jì)的年輕女孩兒，正好有些隱秘的苦楚，這一球砸下來，尹明若疼極，卻又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捂胸口，淚花在眼里打轉(zhuǎn)。

    尹明芮連忙走向她，緊張地問：“四娘，你沒事兒吧？”

    尹明若忍住淚，搖頭，“無事，三jiejie莫擔(dān)心……”

    尹明芮本就性子急，扭頭便氣憤地質(zhì)問陽樂縣主：“縣主這是何意？”

    陽樂縣主勾起的嘴角帶著幾分惡劣，“蹴鞠之中難免有些沖撞，尹三娘子器量如此小，日后我等可不敢與尹家女交際了……”

    “你！”

    陽樂縣主身邊的柳二娘不著痕跡地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走到陽樂縣主身邊暗含深意地勸道：“縣主，算了，謝少夫人是尹家兩位娘子的jiejie?！?/br>
    陽樂縣主聞言，掩不住嫉妒，道：“我險些忘了，兩位娘子有兩位jiejie嫁進(jìn)謝家，日后興許也可以像庶姐一般等著嫁進(jìn)高門做繼室……”

    尹明芮和尹明若霎時色變，渭陽郡主微微皺眉，卻也沒有說什么。

    而場則是一片嘩然，陽樂縣主話中之意，實在惡毒，若是這般傳出去，尹家女的名聲便要壞了。

    “真可憐~”

    “無妄之災(zāi)吧，替姐受過。”

    陽樂縣主一貫這般無所顧忌，沒有多少好名聲，卻是可憐了尹家兩位娘子。

    眾人嘆息，不由自主地看向尹明毓。

    金兒銀兒皆氣憤不已。

    尹明毓卻只是面無波瀾地聽著耳邊的議論聲，眼神極冷淡地注視著場中。

    這時，渭陽郡主起身，走過來，篤定地問：“尹二娘子，可要上場切磋一二？”

    尹明毓靜靜地看著她，忽然展顏，語氣尋常到像是人家問她吃什么一般，“好啊?！?/br>
    “不過玩樂而已，若是有些冒犯，還望郡主……和縣主莫要太過計較?！?/br>
    第28章

    何處有熱鬧瞧，便有諸多人趨之若鶩。

    獵場本就人來人往，此時天色尚早，許多打算去狩獵的人還未進(jìn)山林，渭陽郡主和謝少夫人要切磋蹴鞠的消息便一傳十十傳百，飛也似地傳遍獵場。

    無論男女老少，立時便有許多人改變原本的狩獵計劃，調(diào)頭往蹴鞠場走，更有甚者，直接打馬而來，生怕趕不上熱鬧。

    謝夫人和韓氏以及其他幾位夫人相約游玩，就在蹴鞠場西邊兒不遠(yuǎn)，謝家的下人這邊兒一看少夫人答應(yīng)蹴鞠，就急匆匆地尋過來，稟報給謝夫人。

    眾位夫人眼神交換，不便發(fā)言。

    而以謝夫人近來對尹明毓的了解，自然相信她那樣的性子絕對不會主動惹麻煩上身，所以聽到是陽樂縣主為難尹家兩位庶出娘子在先，便了然于心。

    只是不免有些擔(dān)心，當(dāng)即決定過去看看。

    韓氏最是平靜，問謝家那下人：“我家四娘可有受傷？”

    下人道：“應(yīng)是未受傷。”

    韓氏便對謝夫人道：“二娘有分寸。”

    謝夫人微微點頭，似是有所緩和，腳下依舊保持著儀態(tài)前往蹴鞠場。

    蹴鞠場邊，尹明毓提議放上鞠門，組隊進(jìn)行蹴鞠對抗賽。

    她提議的時候笑容平和，有理有據(jù)，“我是頭一遭來秋獵，難得有機會和郡主、縣主切磋，白打?qū)嵲跓o趣?！?/br>
    對抗更好，尤其在這么多人的圍觀下，渭陽郡主就想贏，只有狠狠壓過尹明毓才能消她先前的郁氣，自然滿口答應(yīng)。

    她還特意教人去準(zhǔn)備紅藍(lán)發(fā)帶，拖些時間，好多來些看客見證。

    這時，場外的姜七娘姜合走到尹明毓身邊兒，主動道：“表嫂，我與你同隊吧，尹四娘子先前教鞠球砸到，許是有些不便?！?/br>
    不遠(yuǎn)處，柳二娘看見她，神色有些心虛，纖弱的頸子微微轉(zhuǎn)向場外的姬三郎，露出些許難過之色。

    姬三郎憐惜不已，隨即射向姜七娘的目光帶著憤怒。

    姜合瞧兩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這般眉來眼去，惡心壞了，一腔怒火上涌，直接走進(jìn)場。

    “二jiejie，這……”尹明若神色為難。

    尹明毓沒駁姜七娘的面子，對meimei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去一旁休息，照看一下小郎君。”

    尹明若扭頭看向場外的謝策，點點頭走過去。

    今日昭帝亦要狩獵，不少官員候在半山或者山腳，山上視野比較廣的地方，有官員瞧見蹴鞠場上圍著許多人，便著人去打聽。

    待得知了緣由，便有那迂腐的官員搖頭晃腦地嘆道：“女子爭強好勝，有違婦德，有損婦容……”

    “咳、咳……”他身旁的官員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那迂腐之人還問他：“可是吃了風(fēng)？”

    他身后，一個戲謔的男聲響起：“劉大人，這位大人是在提醒你，不止隔墻有耳，莫要逞口舌之快?！?/br>
    那迂腐的官員倏地回頭，一瞧見背后的兩人，面色驟然難看，“謝、謝、謝大人……”

    謝欽眼厲如鋒，冷聲道：“我謝家的夫人，婦德婦容如何，無需旁人置喙。”

    官員渾身顫抖，“謝大人誤會，我并非說謝少夫人……”

    謝欽身旁的男人折扇刷地一合，敲在掌心，驚訝道：“不是謝少夫人，難不成是渭陽郡主？劉大人好膽氣?！?/br>
    官員頓時汗如雨下，如喪考妣。

    謝欽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抬步向山下行。

    謝欽的同伴刻意遲了幾步，欣賞著那官員蒼白的臉色，眼中興味愈濃。

    “遙清?！?/br>
    遙清，也就是褚赫嘖嘖兩聲，方才跟上謝欽。

    他們沒有直接走近蹴鞠場，而是走上離人群有些距離的高臺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場中。

    尹明毓抬手三兩下便系好藍(lán)色發(fā)帶，長長的兩截發(fā)帶幾乎垂到腰處，風(fēng)一吹，發(fā)帶便隨著長發(fā)飄動。

    但與發(fā)帶的飄逸不同的是她略顯生疏笨拙的動作。

    尹明毓說她許久沒蹴鞠過，想要練習(xí)一二，渭陽郡主大方地同意，于是她便當(dāng)著在場這么多人開始練習(xí)。

    練習(xí)自然要踢，她也踢了，不過一腳踢出去，只擦了個兒邊兒，鞠球便緩慢地打斜滾向渭陽郡主三人。

    陽樂縣主直接嘲笑出聲，“謝少夫人這腳法兒，恐怕連孩童都不如吧？”

    比孩童還是強上一分的，至少她比謝策踢的遠(yuǎn)。

    面上，尹明毓露出個靦腆地笑，“我確實不擅長蹴鞠，若是踢得不好，縣主莫要見怪。”

    陽樂縣主故作大方道：“本縣主自然不見怪，但謝少夫人也不要太丟人?！?/br>
    尹明芮方才也笑了，不過她的笑與陽樂縣主可不同，沒有了先前和四娘子一起在場上的焦慮。

    此時聽到陽樂縣主的話，尹明芮垂頭，嘴角彎起一個譏誚的弧度。

    尹明毓很是謙遜，絲毫不惱，認(rèn)認(rèn)真真地“練”起蹴鞠。

    她不會不給自己留余地，也慣會教人放松警惕。

    而姜合見她時而還會踉蹌一步，心生憂慮，走過去問道：“表嫂，你這……行嗎？”

    尹明毓抬頭，視線在陽樂縣主身上慢慢描摹，自上而下，最終定在中間，心平氣和地笑道：“無妨，輸贏倒也不甚重要?！?/br>
    姜合微微咬唇，不甘地看向柳二娘。

    場外，謝夫人和韓氏等人來到謝策身邊兒，韓氏一見尹明毓那動作，眼中便閃過好笑。

    而他們不遠(yuǎn)處，尹二郎尹明麟和韓三郎韓旌也來到蹴鞠場圍觀。

    韓旌許久未見到尹明毓，見她氣色極好，心中既有欣慰又有些酸楚，但都被擔(dān)憂壓下來，“二表妹既不擅蹴鞠，實在不該勉強，若是受傷……”

    尹明麟側(cè)頭看他，忽而一嘆：“三郎，其實你根本不了解二meimei，何來……”喜歡？

    后面的話，事關(guān)meimei的名聲，他沒有說出來，但是對方應(yīng)該懂。

    韓旌沒作表示，垂眸，直到蹴鞠賽即將開始，方才抬頭靜靜地看向場中。

    渭陽郡主、陽樂縣主、柳二娘柳月三人為紅方，尹明毓、姜七娘姜合、尹三娘尹明芮三人為藍(lán)方，各呈三角形站在蹴鞠場的一側(cè)。

    尹明毓和渭陽郡主打頭，鞠球在兩人中間，起勢準(zhǔn)備，一聲鑼響，渭陽郡主率先出腳勾球。

    尹明毓此時不為輸贏，也不想帶球去射門，搶球的時候完全沒有規(guī)律，胡亂踢出一腳，便將鞠球鏟向無人看的角落。

    稍近些的柳二娘忙回身去追，忽然，她身邊飄過一條幾乎拉直的藍(lán)色發(fā)帶。

    柳二娘定睛一看，正是尹明芮，只見她箭似的沖向前，已經(jīng)搶先攔住鞠球，腳下帶球迅速回轉(zhuǎn)，毫不猶豫便是一腳。

    高臺上，褚赫“咦”了一聲，“這小豹子怎么往回踢？直接射進(jìn)鞠門不是更近嗎？”

    謝欽不答，反而提醒道：“你已這般年紀(jì)，莫要為老不尊，胡亂稱呼年輕娘子?！?/br>
    褚赫：“……我今年也不過二十有五?！?/br>
    謝欽淡淡道：“我小你四歲，策兒已兩歲之齡?！?/br>
    “這又并非值得驕傲的事?！瘪液丈茸铀⒌卮蜷_，灑脫地?fù)u，“褚某人寧缺毋濫?！?/br>
    謝欽專注地看著場中奔跑的那道身影，良久方才道：“沒有人是‘濫’。”

    褚赫一靜，隨即神色認(rèn)真地抱拳道：“是我失言，還望景明莫怪。”

    謝欽并不計較，只輕聲道：“這便是原因?！?/br>
    褚赫不明其意，一扭頭，雙眼驚得微微睜大。

    原是蹴鞠場中，尹明芮一腳回踢亦是出乎渭陽郡主等人的意料，一時皆未反應(yīng)過來。

    而這時尹明毓早已站在鞠球射出的方向，輕輕一躍便用身體攔住鞠球，趁著眾人停頓的間隙，高高后抬右腿，沖著陽樂縣主狠狠踢了過去。

    場外看客紛紛吸氣，目光緊張地追著球移動。

    那鞠球極迅疾，陽樂縣主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來不及反應(yīng)，懾的雙眼圓睜，僵在原地。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