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幾位掌事還說要個好的客棧，讓顧夫人好好休息。黎周周直接拒了，“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如今還不知道貨怎么樣，不必鋪張浪費講究了?！?/br>
    如此掌事當(dāng)然是高興，說了一些好聽的話就留顧夫人休息了。

    四哥兒見人都走了，說：“那些掌事的也就是逞個嘴上功夫賣個好，要真是關(guān)心老板，怎么在客棧門口不提，等咱們都卸了貨安頓下來才說這種話。”

    “你心里知道就好。他們也是想省就省，不過礙于我的身份，可我這次出來，不是顧夫人，是黎老板的身份，大家都是做買賣的，怎么賺錢才是正經(jīng)事。”黎周周不在意。

    晚上他和四哥兒一個房間。

    “叫熱水洗漱后泡了澡趕緊睡?！币宦飞弦顾藁慕家巴庖灿羞^幾次，碰見了大客棧能供熱水的，黎周周是抓緊時間休息整頓，養(yǎng)足了自己精神才是道理。

    明日一大早要出發(fā)，不能耽擱。

    四哥兒應(yīng)是，出門叫熱水了。

    洗漱后，天麻黑，吃了飯。黎周周洗臉?biāo)⒀朗?，一通做完了，四哥兒也跟著學(xué)。當(dāng)初老板問他愿不愿意北上，四哥兒有些想，又有些怕，老板便說不急，你年歲小沒出過遠(yuǎn)門，就是怕了不想去也沒什么，你自己想一想，想去了來找我。

    四哥兒是想了兩天，最后還是決定去，他一看到那粉綠色的襖子裙褲就難受，老板給他機會，他怎么能不要呢？

    “放心，你爹那邊我去說?！崩柚苤苷f了。

    四哥兒不是為這個來的，而是問要出遠(yuǎn)門帶啥啊。

    黎周周見四哥兒認(rèn)真中帶著期待模樣，笑了下，眼底是看弟弟的慈愛，說：“我是要帶牙具的，牙粉牙刷，帶塊布巾要包頭臉，換洗的里衣里褲不用太多，天氣熱，遇到了客棧能洗了掛一晚，第二天就干了……”

    四哥兒也跟著老板一樣準(zhǔn)備。

    后來一路上塵土滿面，他們幾次夜宿外頭有離水源近的，也有不靠近水源的，不靠近了那邊含著一口水混著牙粉漱漱口，可以不洗臉。

    四哥兒覺得刷了牙，吃飯都香了，胃口好，才有精神趕路。

    夜里兩人躺在一處，困得要死，各自要睡。四哥兒想問老板出來了，想不想小少爺，他知道小少爺還小著呢，這一出來，他們都走了半個月了。

    肯定是想的。四哥兒心里答，他都想姨娘想妹子了。等他這次回去，一定要帶一些北面的東西回去給姨娘和meimei。

    迷糊中四哥兒睡了。

    黎周周睡不著，想福寶想相公，可想也沒用，便閉上眼讓自己趕緊睡。

    五日后。

    昭州的商隊終于到了中原布政司的唐州了。唐州、渡瓜洲、宛南州三洲是同屬中原布政司的，不過宛南州靠北，屬于布政司的省會城市，三洲皆是豐饒，百姓安居樂業(yè)，衣食無憂，地多糧豐，家家戶戶都是有余錢的。

    像顧兆的肥田法子，最早現(xiàn)在寧平范圍推廣，寧平縣令升了職，這旁邊的幾個府縣都開始學(xué)了，后來沒隔一年，京里也傳了消息，圣上有旨，層層到了下頭，三個州都開始用肥田法子。

    中原地區(qū)是能種稻米能產(chǎn)小麥，各類雜糧豆子花生一應(yīng)俱全，用了肥田法后，糧價略低了一兩文，如今是發(fā)散開來四處賣，以前最富裕的是兩浙布政司，如今嘛，中原布政司也能掙一掙了。

    兩浙富那是產(chǎn)鹽，官府富的流油。而中原富那是百姓殷實。

    唐州城城門高大宏偉，四哥兒打老遠(yuǎn)就看見了，等越到跟前，驚的嘴巴張著，“這、這城門也太高太大了?！?/br>
    城門口排隊的人多，大多都是拉貨的商人。守門的士兵看著誰不對勁了，便上去盤查檢查戶籍冊，有人給打點塞銅板的，自然帶貨入城的要收稅費。

    不多。

    不過他們這一路走來，橫穿了一個布政司，靠近鄚州的幾個州還沒這規(guī)矩，越往北，才有。第一次見收‘貨稅’，幾個沒出來過的掌事都瞪直了眼，好說歹說他們不賣貨，只是進城找客棧休息休息，這也不成。

    被說的煩了，看門的兵卒呵斥，臨時要加錢。最后是黎周周上來了，拿出了文書，說：“我們是昭州來的，這是我家同知大人的文書，我們借貴寶地住一晚并不在城中賣貨，是去中原唐州的?！?/br>
    那兵卒不識字，可聽是當(dāng)官的，先把脾氣收了，去找小隊長。

    沒一會小隊長來了，看了書信，便抬抬手讓過了，倒是客氣。等車隊進城了，小卒子還不懂，“這昭州我聽都沒聽說過，隊長怎么就放了？”

    “你這個小兔崽子，老子教你一個好，甭管是你聽沒聽說過的地方，反正只要是個當(dāng)官的就別硬來，同知幾品你曉得不？咱們縣令到了人家跟前還要行禮呢?！?/br>
    “那一個商隊能拿的出同知大人的手信，應(yīng)該是不簡單的，這錢到最后沒到咱們手里，你和當(dāng)官的計較，人家記住的就是你了，犯不著……”

    黎周周本不想動相公的文書的，不過還是先借了路行了方便。

    這時候，說實話，黎周周對這次生意買賣最后能賺多少也沒把握的，所以一路過來路上吃喝同底下人無異，連幾個州城、府縣過路錢也是能省則省。

    如今進唐州城的門，幾個掌事是等顧夫人拿文書，結(jié)果沒成想，看到顧夫人教了貨稅，這咋就交了？

    “我們要在唐州城賣貨，該交的?！崩柚苤軤恐R進城，跟那幾個打聽客棧的掌事說：“不在城門口客棧住了，往里頭走，我們?nèi)ヌ浦葑罘比A的西市?！?/br>
    門口都問過了情況，唐州商賈買賣最繁華的地方應(yīng)屬西市街坊。

    下午了肯定要先安頓住一晚，到了西市街坊找了客棧。掌事一聽，一間客棧一晚上就要四十文錢，頓時伸脖子瞪眼的，咋就這般貴？以前住的客棧，一晚上七八文的，好一些的十文出頭……

    “莫絮絮叨叨了，明日還要早起。蘇石毅你去辦，要兩個通鋪，一間客房。”通鋪便宜，二十文。黎周周說。

    唐州西市街坊多是買賣商賈營生地方，要是換做離考場近的地方，那一晚上五六十也是有的。宛南州當(dāng)時就貴，到了后頭，聽說炒到了百文，客棧還沒空房。

    黎周周吩咐下去后便回了房，蹙著眉想著明日如何賣貨。跟出來的這幾個掌事，除了一位從昭州出來過，可最遠(yuǎn)就是到了鄚州，對中原一概不熟。

    幸好此次他跟過來了。黎周周想。

    四哥兒進來后，嘴里還說：“那些掌事的背后嘀嘀咕咕的指定說老板你呢?！?/br>
    “莫要說口舌了，跟他們不計較?！崩柚苤苷f完見四哥兒不懂，便說：“他們是怕我的顧夫人身份，心里并不看得起我，也不會信我能做買賣，本事有他們這些老經(jīng)驗足，如今什么都沒賣，他們背后嘀咕正常，我要是跟他們計較，浪費了我的時間?！?/br>
    “我以前聽過一句話，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曉了?！?/br>
    黎周周看了眼四哥兒：“明日見分曉?！?/br>
    “是，知道了老板?！?/br>
    單看那幾個掌事，一路上稱呼他顧夫人便知曉了。黎周周說完了，便掏出了本繼續(xù)想，而后收起來，“四哥兒，跟我出去一趟，叫上小孟，蘇石毅留下來看東西?！?/br>
    住西市街坊近的就是方便，黎周周帶人去逛街了，專挑大的商鋪走。那些胭脂水粉的買賣，精致的糕點鋪子，因為他們幾人衣著都皺吧的，一看不是本地人，穿的也不是綾羅綢緞，普通的布衣。

    鋪子里的伙計有些看人下菜，對他們愛答不理的。

    黎周周倒是隨意看看，“這桃酥怎么賣？”

    伙計乍一看還以為是男的，等走近回話，才發(fā)現(xiàn)這問價的還是個哥兒，年紀(jì)不小了應(yīng)該是夫郎，眉心一點紅，模樣嘛像個讀書郎，穿著打扮普通人家，可身上的氣度他說不上來，反正不普通。

    怎么奇奇怪怪的。

    “一匣子桃酥二十八文。”

    黎周周：“那四樣拼的盒子呢？”

    “這個就要貴了，要六十文?！?/br>
    “柿餅?zāi)?？?/br>
    伙計被問煩了，想說你到底買不買，只問，可對上這夫郎，沖的話說不出來，便說：“柿餅價低，一盒十八文?！?/br>
    旁邊四哥兒在聽到價格時也是瞪眼狀，咋就這般的貴啊，那柿餅一盒才裝六個，什么東西就三文錢一個？三文錢擱他們那兒，割半斤的rou吃不好嗎。

    “柿餅四樣拼的盒子要了，包起來吧?！崩柚苤芡纯?，他自己掏腰包。

    伙計一聽都包起來，還買了那四拼點心，先是一愣，而后高高興興的喊：“得嘞，您等好，一會就好了?！?/br>
    “聽您口音不是我們這邊的？”

    黎周周笑談：“我家是宛南底下的村里的?！?/br>
    原來還是一個布政司的啊。旁邊掌柜的想，早在這三位進來就注意到了，不過穿的寒酸普通，估計買不了啥，便沒開口讓伙計接待，如今聽這夫郎說話，頓時說：“宛南的好啊，比唐州還富裕，怎么跑到我們這邊了？”

    “也沒在宛南，是寧平府縣底下的一個村。”

    “喲你是寧平府縣的人?。磕欠侍锓ㄗ泳褪菍幤礁h出來的，聽說那邊的村里百姓戶戶家里有余錢，可殷實富裕了?！闭乒竦亩嗔藥追终勝Y。

    黎周周：“那便好，我早早嫁人，隨夫先去了京里，后來又去了南邊，如今做買賣到了唐州，還要回去的?！?/br>
    原來如此。掌柜的覺得這夫郎家中定不富裕，可再不富裕也不能讓個夫郎拋頭露面的出來做買賣。

    黎周周向老板打聽了最大的胭脂水粉鋪子在哪。

    掌柜的指了路。

    伙計打包完了點心，黎周周付了銀錢，孟見云拎著。四哥兒是出了鋪子門還在為點心價咋舌，他家在昭州城算是富裕的了，可吃點心那也是府里做，或是出去買，一盒子點心也不過十來文錢的。

    之后又去了胭脂水粉的鋪子。

    四哥兒再次受到了沖擊，咋的一盒口脂就要半兩銀子，那刻了圖案的胭脂最便宜就一兩，有的還二兩銀子。這是吃的不成？

    “傻了？”黎周周笑問。

    四哥兒點頭，“有些傻，太貴了吧？”

    “這是唐州最大的胭脂鋪子，其實便宜的小店也有，不過也比昭州里賣的貴，這種東西在京里的太平街鋪子，二兩還是中等的，四五兩是好的，極好的十兩銀子也有?！?/br>
    “能賣出去嗎？”四哥兒都懵了。

    還有十兩銀子的胭脂？

    黎周周笑，“如何沒有，十兩銀的胭脂量少，賣的也是貴人?！?/br>
    這得多貴的貴人啊。四哥兒沒見識，出來一趟都驚了。

    別說他了，就是唐州的胭脂鋪掌柜的都多看了眼這夫郎，穿的如此寒酸，莫不是信口開河說大話誆騙那年輕的小哥兒吧？

    “要一塊胰子，兩盒皂莢?！崩柚苤芨乒竦恼f。

    掌柜的撇了撇嘴，果然是說大話的，這夫郎只能買得起便宜的胰子皂莢，還說什么京里的十兩胭脂。

    一塊胰子四四方方的，三十文。皂莢豆子更便宜，兩盒三十文錢。

    胰子四哥兒知道，用豬內(nèi)臟和草木灰就能做，他們昭州城一塊比這個大，才四文錢，怎么到了這兒就這般多。不過這個胰子不像他們那兒是黑的，這里灰白色，還有香味，聞起來香香的好像有花的味道。

    “……用花揉進去了嗎？”四哥兒好奇問。

    黎周周說：“這就是人家的法子了?；厝ピ囋嚭貌缓糜?。”

    逛完了，孟見云與四哥兒是拎著大包小包的，一進客棧，那幾個掌事看見顧夫人又是住這么好又是買這么多東西，敢情路上省的，現(xiàn)在全花出去了。

    都說了夫郎就不該做生意，他們花錢倒是厲害。

    黎周周當(dāng)看不懂這幾位掌事的臉色，讓孟見云分了糕點給大家伙都嘗嘗，又說：“給伙計打點下，今個都洗了澡換上干凈的衣裳，不許偷懶，干干凈凈的沒什么味?！?/br>
    天氣熱，他們一路走來還要露宿外頭，有條件了就是擦洗擦洗，哪里能真的洗澡。

    黎周周挑的客棧貴，可貴有貴的道理，上熱水是很痛快，不會給推三阻四的，尤其小二還收了‘辛苦費’當(dāng)即是樂意跑前跑后的提熱水了。

    洗熱水澡時。

    浴桶旁，一盒子里放的是才買的摻了花香的胰子，另一木盒里則是白凈散發(fā)著nongnong椰香的椰皂。

    這花香用的多，可本質(zhì)也是豬內(nèi)臟。

    清潔效果來說，椰皂比胰子要強。黎周周洗了個痛快澡，心里有了定價。

    他們一路千里迢迢的到了唐州，自然不可能賤賣便宜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