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后他們悔不當(dāng)初 第23節(jié)
想招募這些人做天子門生,在司馬庚來說順理成章,有人搶著要給他效勞,到她這,估計和登天差不多。 兵威威逼人來做官,未免也太難看。 一則各州郡州官、朝中要職空缺,耽誤不得,二來各處缺了人,朝政翻倍翻倍地送來她這里,往后勞碌可想而知。 這么做皇帝是做不開心的,必須要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崔漾思量對策,宣室里一時沉靜,只余輕微的踱步聲。 介于陛下與沈家的傳聞,楊明軒行禮含糊問了一問,“陛下打算如何對付沈家?” 又行了一禮,小心斟酌著用詞,“眼下形勢,如若能拉攏沈家,事半功倍。” 崔漾腳步一滯,擺袖坐回了案桌前,“沈家的事朕自有打算,你先去把這四十九人查清楚,尤其呼聲最高的這幾個,家世背景,喜惡愛好,學(xué)識能力,最好面面俱到。” 楊明軒打聽不出圣意,只好領(lǐng)了圣旨,躬身行禮,“陛下注意龍體,臣告退了。” 崔漾頷首,“去罷?!?/br> 到底是傷重,閑下來崔漾便有些精神不濟(jì),撐著額頭靜坐片刻,打了個呼哨。 嗷嗚由遠(yuǎn)及近,軒窗外很快冒出一個額上帶王字的大腦袋,大虎也不進(jìn)來,就腦袋搭在窗沿上嗷嗚嗷嗚。 崔漾看它大腦袋上都是枯樹葉,笑了笑,招手讓它進(jìn)來,“到哪里玩耍了,弄得一身泥巴?!?/br> “嗷嗚~” 大貓是龐然大物的身軀,但自窗戶躍進(jìn)來時,落在御案上,落地?zé)o聲,連奏疏也未曾晃動一分。 崔漾心念微動,掌中蓄力,往格物架上那排石刻揮去。 起初起掌落掌,聲勢浩渺,掌力渾厚,盆中水四濺,石子碎屑簌簌而落,到后頭,池水紋絲不動,石塊完好無損,只片刻后,才一齊癱落盆中,散為齏粉,只余一層外皮了。 約莫這便是舉重若輕,以鴻毛之勢,顯泰山之威。 崔漾練了一會兒,到純熟便停下,探手替大貓摘掉它額上的枯樹葉,見大貓腦袋搭來她腿上,喉嚨里發(fā)出呼嚕呼嚕的響聲,便也半靠在榻上,一手支頤,一手懶洋洋給它理著毛發(fā),闔目養(yǎng)神。 新帝喜開闊,自繼位來,御書房里便少有置物,顯得空闊,半片陽光落在那身影上,膚色玉白通透,卻猛虎伏趴身側(cè),仿若一幅江山巍峨銀河傾瀉千山萬壑的畫卷,叫人不自覺便屏住了呼吸,不敢高聲,不敢動作。 藍(lán)開靜候片刻,崔漾抬眸問,“開飯了么?” 藍(lán)開便被逗笑了,見地上有水漬,又叫宮女進(jìn)來打掃,急匆匆去傳膳。 膳食是精心準(zhǔn)備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十幾樣精致小菜,鮮菇四珍燴制寶魚湯,入胃后清香舒適,崔漾撿著吃了些,膳丞自會根據(jù)她的口味調(diào)整菜譜,飯食只會越來越合乎她口味。 到夕陽斜下,困意便也上來了,崔漾拍了拍正搭在案桌上曬太陽的大貓,“走,帶你去泡溫泉?!?/br> 中正樓背后圈建了九汪泉眼,漢白玉雕砌側(cè)壁石階,假山石嶙峋古意,泉眼自東往西微微傾瀉,是活水,干凈溫?zé)?,水流又極緩,池上霧氣氤氳,泡在里面很是解乏。 司馬庚暴殄天物,繼位后直接封禁了中正樓,讓這溫泉水白白流了十多年,為人實在無趣之極。 崔漾泡了一會兒,半躺在池里的玉榻上,招呼候在邊上的云錦,“你下來?!?/br> 宮女們一直垂著頭,聽陛下出聲,才又抬頭,這一看便全都通紅了面色,云錦只覺手足發(fā)麻,心臟砰砰砰地,眸光慌亂地落去別的地方,并非有褻瀆之意,只那身體無一絲瑕疵,只叫人面紅心跳不止。 崔漾見這小宮女搖搖欲墜的,溫聲道,“不讓你做什么壞事,只是請你幫我按按背,我左邊傷口總還不便動作,也不能碰水,勞駕了?!?/br> 云錦應(yīng)聲稱是,腳步上前,霧氣氤氳里那半躺的身軀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云錦目眩神暈,結(jié)巴道,“奴婢怕臟了湯池……” 旁邊候著的素錦大著膽子服了一服,通紅著臉說,“奴婢愿意侍奉陛下……” 云錦清秀纖細(xì),素錦嬌俏可愛,崔漾招手,“下來罷?!?/br> 那聲音溫和好聽,素錦激動面紅,脫了鞋走到池邊,卻因為太緊張,踩到裙角,手亂揮也未能抓到能支扶的,驚叫著要跌到溫泉水里。 崔漾揮出一道真氣,將人托到石階上,看那小丫頭煞白了臉色,驚魂未定地不住磕頭求饒,頗為無言,她女色魔的名聲也太響亮了些,怕成這樣。 崔漾正待叫人起來,眸光微凝,朝假山石揮出一道真氣,池水炸起水霧,崔漾扯過衣服提氣拔身,落地前已穿好衣服,劈手接住飛來的東西。 一卷看不出是灰是白的麻布。 沾了不少血漬,血腥味濃重。 假山石后鉆出一個老頭,宮女們驚慌驚呼,連連后退,云錦看竟有一男子闖進(jìn)來,大著膽子厲聲呵斥,“什么人,竟敢沖撞陛下!” 老頭捂著被炸飛的假山石砸到的屁股,哼哼道,“丫頭好大的天威!” 頭發(fā)花白,青灰色的衣衫上都是泥土水漬,崔漾見大貓也自那山洞中出來,大腦袋去拱老者,微蹙的眉頭略松了松,緩聲問,“老先生怎么來了。” 陳林頗為得意,“論武功老頭我比你是比不上,論輕功,可不比你差多少,進(jìn)出皇宮偷個食完全不再話下?!?/br> 崔漾眸里閃過殺意,陳林哇哇叫道,“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天下就沒有人治好你的病了!每年中秋節(jié),你是不是武功盡失很容易走火——” 崔漾面色微變,揮掌上前,掌掌都是殺招,陳林避讓得手忙腳亂,“你這個暴君!難怪老頭進(jìn)來時,看見那些個大官都在鉚足勁密謀,想要推翻你,你連個老人都?xì)?!?/br> “大老虎,老頭下次再來同你玩!” 他武功不怎么樣,輕功卻不錯,移形換影,很快消失在了院墻外。 申興帶著虎賁禁軍趕緊來,叩問圣安,“陛下恕罪,臣來遲了?!?/br> 崔漾不悅,“朕還沒死,你們可以察覺的再晚些?!?/br> 禁衛(wèi)們頭垂得更低,申興慚愧,要帶著人追查刺客,崔漾知道他們追不上,也不阻攔,總要讓他們曉得厲害,巡邏守衛(wèi)才不會馬虎了事。 宮女們打掃整理浴池,崔漾出了庭院,召了一名暗衛(wèi),低聲吩咐,“你帶小隊人,暗中盯著里面這六個婢女,盯仔細(xì)了,有往外傳遞消息的,直接清理了,不必稟報?!?/br> 暗衛(wèi)應(yīng)聲稱是,崔漾在游廊間緩步,夜幕西垂,似薄紗籠住天邊圓月,斜陽的余輝將宮檐渡成暖色,晚霞似錦,叫人看得失神。 崔漾看了一會兒,翻看手中的麻布,面色沉凝,叫了洛扶風(fēng),“有百姓來京告御狀,遭滅口,還剩兩名,你帶七名暗衛(wèi),去德善堂,找陳林,務(wù)必護(hù)好人,帶來宮里?!?/br> “是?!?/br> 藍(lán)開遠(yuǎn)遠(yuǎn)疾步過來,等暗衛(wèi)離去,才上前輕聲稟報,“陛下,沈氏沈恪求見,正候在太和宮外?!?/br> 沈恪…… 崔漾乍聽這二字,竟似一瞬回到了萬丈崖邊,背后曲江水濤浪拍石,面前是數(shù)百弓/弩手。 當(dāng)前一人白衣勝雪,軒轅弓,雕翎箭。 共兩發(fā)箭矢,一發(fā)射入她左肩,一發(fā)幾乎穿胸而過。 那箭矢是銅做的矢尖,透骨冰涼。 接著就是水。 江水淹沒口鼻,泥沙灌入腹中,厚重的紅色狐裘吸了水,拽著她往下沉,又被河水沖擊得裹覆身上,蒙住了口鼻,叫她呼吸掙扎都難。 崔漾平喘一口氣,催動真氣內(nèi)勁在體內(nèi)游走十六個周天,手足方才溫暖些,只也治標(biāo)不治本,當(dāng)年她落江后,醒來時已在江中浸泡了三天三夜,雖是僥幸撿回一條命,卻大病了一場,練武又急于求成,天下武功秘籍裝在腦中,一齊練,練岔了真氣。 每年九月于她來說,都不太好過的。 尤其中秋節(jié)生辰,自華庭之變后,生辰便成了每年最不愿過的一日,總叫她十分難捱,有再多美酒美食美人,也不見得能笑一笑。 藍(lán)開候了一會兒,未得應(yīng)答,心下頗為忐忑,等了一會兒弓著腰問,“陛下不想見他,奴婢把他打發(fā)走?” 沈家與陛下的恩怨,無人公開議論,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幾乎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尤其選后宴的圣令一出,背后議論的人就更多了。 有人猜測,當(dāng)年陛下就癡戀沈恪,沈恪又終身未娶,皇后之位只怕要落入沈家了。 更多的人則以為神女有心,襄王無意,沈恪性情高潔,絕不可能入宮為后,屈居女子之下,女帝陛下這翻熱切的心意,要付水東流了。 藍(lán)開拿不準(zhǔn)圣意,實則方才他遠(yuǎn)遠(yuǎn)瞧了一眼,那沈恪不愧有洛神公子之名,謫仙臨凡,另有四名臣子,皆是當(dāng)世大儒,隨在一側(cè),恭敬有禮,雖無官職,卻似無冕之皇。 樣貌是生得好,但明顯來者不善,藍(lán)開對此人格外不喜,便小聲提醒道,“太/祖念沈家有開國功勛,賜下鐵卷丹書,準(zhǔn)許沈家家主一人可五章綬帶,持械上殿,沈家公子帶了一把弓箭,聽聞是軒轅弓雕翎箭,陛下要小心一些?!?/br> 崔漾聽罷,倒笑了笑,招呼大貓過來,給它也烘干皮毛上的水珠。 藍(lán)開偷眼覷陛下神情,只看一眼,忙穩(wěn)住心神,又覺憑陛下這般風(fēng)姿,這普天之下,要誰要不得,看得上廢帝和沈恪是陛下榮寵圣恩,一個個不識好歹,實在叫人氣憤。 小宦從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也不知在想什么,臉一時紅一時青一時艷羨一時鄙薄一時氣憤,端地豐富多彩,崔漾看得好笑,她方沐浴完,便有些懶洋洋的,停了腳步吩咐遠(yuǎn)遠(yuǎn)候著的郭鵬,“你去把安平王提到中正樓,我有話要問。” 郭鵬老臉一紅,但身為皇帝的,哪個沒有三宮六院,沒道理輪到自家主上,便要薄待了,便是六宮十二院又如何,這般想著,心里那股忸怩便消失了,應(yīng)了聲是,大步去了。 大貓洗了澡,又被烘干了毛發(fā),上躥下跳十分開懷,臨到太和宮前,忽而躍上兩張高的廊檐,頃刻便又反身躍下,崔漾正欲開口讓兩側(cè)禁軍不要慌張,神色微變,自郭鵬背上抽了弓,張弓搭弦。 藍(lán)開只聽得一聲木枝裂開的輕響,那箭矢穿裂雕翎箭,從中將雕翎箭齊齊劈成兩半,勁力不減,破空而去,擦著那沈家公子的面容,在那雪堆玉砌的左頰上拉出一道血痕,釘入后方的朱漆廊住,入木三分,箭尾微晃,發(fā)出嗡嗡的錚鳴聲。 藍(lán)開看得一陣激動,見兩列的禁軍無一不瞠目駭然,知曉不是自己見識淺薄,忍不住贊出了口,“陛下好厲害的箭法!” 又喝問了一聲,“沈??!安敢在太和宮前放肆!” 作者有話說: 感謝42955604、松茸、鶴丸國永、溫十一鴨、一月、流安寶寶灌溉的營養(yǎng)液,感謝寶寶們的留言 第22章 、就是正宮娘娘啊 中正樓里, 沈熔正報劍等阿九,見宮侍引著廢帝進(jìn)來,已然是沐浴后的, 氣憤問,“你又來做什么。” 小孩生得十分纖細(xì), 十八歲看著像是十五六。 司馬庚不語。 崔九手底下的心腹重臣,文武分的非常清楚,其中以這名叫阿容的護(hù)衛(wèi)和王錚最為突出。 王錚王佐之才, 相國之能,半點武功也不會, 雖有統(tǒng)兵之才,但崔九似乎從未考慮過讓他領(lǐng)兵平叛。 這護(hù)衛(wèi)武藝高強(qiáng), 來去如同鬼魅,劍出鞘必見血,卻心思單純,未曾讀過詩書,也不管朝堂政務(wù)。 顯然王錚和沈熔都未得崔九信任,沈熔是事出有因,王錚又是為何? 男子身形修長, 午間陽光自窗棱灑落, 照在他面容上,反倒顯得眉宇冷淡,清貴俊美。 沈熔拔劍架去他脖頸上, “你說了會告訴我為什么阿九要讓我?guī)娼怼!?/br> 司馬庚;“你沒去見沈恪么?” 沈熔長劍逼近一寸, “見了, 不就是長得好看一些么?” 司馬庚略一頓, 見少年人清澈的眼眸里都是妒火, 直言道,“聽聞沈氏十年前走丟過一個小孩,是洛神公子的胞弟,走丟時是六歲。” 沈熔一呆,“那又如何,跟我?guī)Р粠娼碛惺裁搓P(guān)系?” 司馬庚知曉少年想事情不會拐彎,也未想到直線到這般地步,“我觀你容貌與沈恪有三分相似,你應(yīng)該是姓沈,沈恪走丟的胞弟?!?/br> 這少年武功已是登峰造極,若皆是崔九所教,崔九的武功定是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