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找小磊，倆人都站得筆直，保持笑容，練就一身不動聲色的聊天本領。

    “哎，你猜，今天包場這家是什么來頭？”

    小磊看了眼他，掏了兜，無奈地給他塞了包煙，“說吧。”

    “千銀電子，咱c市最大的本土企業(yè)了吧，他們一家子，今天不讓你幫忙停車那個美女，是千銀家的公主?！?/br>
    小磊重重地咳一聲。

    兩人眼前閃過一道靚麗的身影，小梨渦侍應生指路，“您好，洗手間在這邊?！?/br>
    金瀟點頭道謝，依舊往反方向走。

    小梨渦侍應生呆了呆，“臥槽，菜還沒上完呢，這就要走？”

    倆人齊刷刷地抻著脖子看了眼，目送她背影窈窕，獨自美麗地走向外面的院落。

    小梨渦喃喃道，“不愧是千金，夠拽夠個性，中途不耐煩直接離席？”

    小磊不清楚千銀家事，迷茫不已，“可能是有錢人的專屬叛逆吧，電視劇里都演追求自由。”

    “我想起來了，剛才聽見分手，搞不好是被棒打鴛鴦了?！?/br>
    “門當戶對啊?！?/br>
    金瀟回車里坐著。

    沒幾分鐘，表姐張嫣然也出來了。

    張嫣然松了口氣，“幸好你出來了，我剛想跟你說，我爸帶來那個男的，別看他裝得人五人六的。之前我在會所里見過他，是撈金的，有錢就能上?！?/br>
    金瀟沒想過這表姐能來這么一出。

    張嫣然還在那罵，“我爸腦殘吧，這都能被騙?！?/br>
    金瀟：“……”

    我看你爸真不像被騙了，是故意坑我呢。

    張嫣然眨眼，“改天一起去唄？”

    “這種貨色可不行?！?/br>
    “你有錢，加價，有更好的。”

    張嫣然是完全不懂公司里的事情，剛才聽了一耳朵，好奇地問金瀟，“你說我爸那個以舊換新條線，真虧損那么多？”

    家宴是幌子，是權力交迭的過招。

    金瀟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了幾點。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千銀的招聘一年比一年死板僵化。

    無腦用學歷卡人。

    從刷機問題就可以看出來，上千個搞技術的，卻比不上程一鑫一人了解得多。

    他們拿著千銀的高薪，自然就像金瀟當年的誤區(qū)，在她的世界里從來不知道有組裝機山寨機，買的都是全新手機，又怎會去研究刷機。

    這問題，在售后和以舊換新條線更明顯。

    售后維修和以舊換新收機評估工作，淪為管培生的歷練跳板。高學歷的看不上這些接地氣的維修工作，何以盡心盡力。

    遠不如術業(yè)有專攻的街頭維修師傅。

    程一鑫以前說過，他們這一行沒什么本事。

    要學歷沒有，要智商不行。

    吃過幾次虧，學費交夠了，就出師了，火眼金睛那都是機子喂出來的。

    即便如此，老師傅翻車比比皆是。

    沒拆機前，誰都不敢保證手里的是不是炸彈機。

    千銀手機以舊換新的估值，美好地近乎幼稚。

    為了營銷噱頭，用戶拍照上傳即可完成估值。

    就金瀟幾年前了解的，大世界里那些店主，人家換塊外屏的功夫，就把內外屏零件都吞了，再想方設法組裝成其他機子。

    于是，他們千銀售后占盡官方回收零件的便利。

    卻沒能將零件再循環(huán)徹底盤活。

    以舊換新，是跟風而為。

    真正的以舊換新，應當實現(xiàn)蘋果的處理水平。

    真空環(huán)境全自動回收機器人daisy，平均每小時拆解200部iphone。拆解出來的電子垃圾徹底變廢為寶，提取并隔絕鉛汞有害物質，并將貴金屬高純度地提煉，每一噸iphone主板可以回收547g黃金和2600g銀等貴金屬。

    她大伯主動接下來這個條線，跟售后一起管理。

    沒有前瞻目光，匆匆忙忙地搶市場搶時間搞營銷，他們處理辦法就是貼錢。

    比如一部舊手機抵了800塊，他們就集中統(tǒng)一外包給深圳一家電子廠賣400塊。

    聽說人家也沒有電子垃圾處理能力，拆驗打磨拋光翻新以后，報關出口給第三世界國家，當二手手機賤賣。

    這種不可持續(xù)的發(fā)展模式。

    還不如提升千銀在國內二手手機市場里競爭力。

    金瀟不理解父親怎么能讓他們繼續(xù)，奈何她父親一向是埋頭搞研發(fā)，近期還沉迷于智能家電，把市場營銷和經(jīng)營管理全丟給兄弟。

    聽聽，大伯飯桌上說得光風霽月：“我們要有長遠目光，看購買新手機的收益轉化率，不是局限于以舊換新的虧損。”

    當然，叔叔們不會放過她。

    金瀟本想將剩下的話吞肚子里，等季度末的經(jīng)營分析會上再提出來，讓奶奶吃個團團圓圓的家宴。

    他們一會兒暗示她，她招了幾個同學進來，把千銀搞得像她校友會。

    一會兒又嗆她，說她取消組內周報，讓其他組難做。

    還說她想建立“手機博物館”，因收集所有手機品牌已經(jīng)發(fā)布過的機型，收集各類故障機二手機，沒有增值稅發(fā).票報銷，破壞財務制度。

    最后，同樣在千銀里工作的表哥張巖巖，還把金瀟電腦“鬧鬼”的事情當笑話講。

    一想到程一鑫自以為是地給她檢查電腦被監(jiān)控問題，金瀟真是胸悶氣短。

    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對著別人能心如止水，提及程一鑫，金瀟選擇出來透氣。

    等著陪奶奶一起回老宅過夜。

    第33章 chapter 33

    老宅在半山腰別墅群里, 依山傍水，空氣清新，環(huán)境宜人。

    第二天一早，金瀟換了一身運動服出去跑步。

    繞了一圈跑回來, 看見車庫的卷閘門, 駐足片刻。

    想起來以前的一樁事情。

    那回她和程一鑫吵架, 正好是周五，跟父母一起回了老宅。程一鑫忙完了想起來跟她道歉，去宿舍樓下?lián)淞藗€空，認命地半夜三更開車上山，朝她窗戶扔小石子。

    金瀟嚇得要命。

    怕被發(fā)現(xiàn), 穿著睡裙, 順著空調機從房間爬去大陽臺上。

    倆人黑燈瞎火地隔空發(fā)微信。

    一人站在二樓陽臺, 一人貓在灌木叢里。

    程一鑫大半夜又車庫卷閘門上, 用圣誕節(jié)的仿真雪花泡沫彩噴，歪歪扭扭地寫了“對不起”三個字。

    次日保安先發(fā)現(xiàn)的, 金瀟簡直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還好大家以為是附近小孩的惡作劇, 清潔阿姨洗擦了半天清理干凈，遺憾的是金瀟沒來得及拍張照片做留念。

    曾經(jīng)是想過天長地久的。

    起初她一廂情愿，他社會, 圓滑, 波瀾不驚。她表了白, 他答應起來都像鬧著玩。

    所以她對程一鑫患得患失, 覺得他始終沒給過她很熾熱很有安全感的愛意。

    后來為手機理念的問題，沒少爭執(zhí)。

    金瀟眼睜睜地看著他敷衍她, 裝傻充愣, 再不濟就當她面一套背后一套。

    組裝機這種事情, 觸碰法律邊緣。

    雖說他不是以次充好，對于二手手機市場而言，這又是屢見不鮮的事情，她還是不希望他打這個擦邊球。

    程一鑫已算是大世界商城里一股清流了。

    其他人經(jīng)常趁著修手機換了客戶內部零件，還因為技術不行，偶爾搞出修砸了的情況。

    程一鑫高中拜師學藝下了苦功夫的，他年輕，眼神兒好，不嫌臟和累。

    但他位置偏，客源少，人家就欺負他。

    修砸了請他救場，僅僅給盒煙打發(fā)罷了。

    那時候他店里沒有壓屏的除泡機，換個外屏還得求著人借機子用。

    程一鑫隨波逐流，能換屏幕總成絕不單換外屏。掙一個換屏錢趕上他跑幾天替跑了，何樂而不為呢，反正人人都這么干。

    那次吵架，正是因為金瀟勸他，如果顧客外屏碎了不要坑人家換總成。

    金瀟結束了晨跑。

    一進屋里，奶奶躺在搖椅上說，“瀟瀟，你起得比我們老年人還早，換身衣服吃早飯了?！?/br>
    金瀟點頭。

    落座用餐，奶奶輕輕放下懷里的收音機。

    奶奶感嘆，“人和物，皆有定數(sh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