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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祖父后,一日我對鏡自照,突然發(fā)現(xiàn)我已經兩鬢斑白,可我如今,方過不惑之年。 那日出行,馬車忽然停了。 車夫說前面有一老者摔倒。我抬眼看去,只見一老者被一年輕后生輕輕扶起來,又伸手幫忙撿那散落一地的物品。 老者箱籠破損散架,正一籌莫展,只見那后生拿出一個大大的布袋子,將老者的物品細細裝好,遞給老者。 老人連連道謝,年輕人連連擺手。 我卻看著老者手中的那只布袋出了神。 前幾日就收到小劉的來信,說思君要進京趕考。沒想到,竟然在這里遇見。 我邀請思君來我府上備考,方便臨考前再指點他一二。 果然是那小騙子教出的孩子,學識淵博卻不顯山露水,性子沉穩(wěn)行事謹慎,進退有度知禮知義。 我暗暗點頭,這孩子,甚好甚好。 果然不出我所料,思君不但榜上有名,還高中探花。 這般年輕的探花郎,長相俊秀,談吐不凡,品貌一流。是以,許多京城顯貴都欲招他為婿。幾個家中有適齡女兒的同僚下屬,甚至問到了我跟前。 我笑瞇瞇的將前來試探的同僚給打發(fā)了,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暗喜,摸了摸并不長的胡須, 你們啊,晚了。 是的,念念和思君的相遇是我故意安排的,我早知以思君的學識,必定榜上有名,只不過沒有想到他能高中探花。 這般好的后生,豈能便宜他人。 我的念念和思君,這下門當戶對,一定能相攜白頭,幸福一生。 再次見到她,是她上門來商議孩子婚事的時候。 光陰無情,亦在她臉上刻下些許痕跡。 只是那身形,那神情,卻還是我記憶中的模樣,沉靜、理智、謹慎。 我站在蘭花園里,看她由遠及近,同杜宇和子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眼神溫和,神情溫柔。 我沒有冒昧的出去見她,能這樣再看她一眼,足矣。 兒女結親后,念念時不時回家,她的性子活潑了不少,不似在家時那般刻意端莊沉穩(wěn),終于有了些小女兒的嬌憨可愛。 每次回來,她就會拉著她娘說思君對她的溫柔,婆婆對她的寵愛,還有她小姑子思文對她的照顧,整張臉寫滿了幸福。 我從念念的只言片語里,不經意的問道, 你婆婆,可還好? 念念不疑有他,只當是我擔心她過得好不好,天真的回道, 婆婆人很好,溫和慈愛,每日也不拘著我去她跟前站規(guī)矩,夫君事多忙碌,她怕我在府中無聊,還讓思文帶我外出踏青,逛街,郊游,賞花。婆婆說我們小姑娘就應該多出去看看轉轉,不能總悶在家里。 我佯怒道, 你們怎可只顧自己游玩,將你婆婆獨自留在府中。 念念忙回道, 爹爹您誤會了,我們有陪的,您可不知道,婆婆會的花樣可多了。除了種花刺繡做點心,還會好些新奇的游戲,上次她還教我和思文翻手繩,抓子兒呢。最近婆婆準備在院子里種蘭花,帶著我和思文,教我們如何給蘭花分株。爹爹,下次我回來,你的蘭花我可以給你照顧了。 看著念念這般活潑的樣子,夫人眼含淚花,感激的看著我, 老爺,您給念念找了個好人家。 我笑笑不語, 我自然知道那是個好人家。 后來,念念和思君夫妻恩愛,又被婆婆寵的像自家閨女,還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日子過得十分幸福美滿。 直到那一年春天,楊府傳來了噩耗,念念哭紅了雙眼,整日守在婆婆床前。 她離開的那天,我抱著一盆蘭花守在楊府門口,這一生的牽念,終于有一個人要先離開了。 念念匆匆跑出來,眼睛哭的紅腫,看見我站在門口,手里抱著蘭花,愣了一下,卻瞬間了然, 爹,這蘭花,是婆婆當年送您的吧。 我沒有回答她,只問道, 她,走的可安詳?可留下什么話? 念念回道, 婆婆走的很安詳,只是嘴里一直念叨著一個名字。 名字?什么名字? 我突然心跳如擂鼓,仿佛當年的那頭小鹿又再次回到心上。 念念回道, 是楊文君。 砰! 手中的花盆掉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不敢相信, 楊?楊文君? 念念肯定的點點頭。 我仿佛從空中重重摔落,腳步突然踉蹌一下,我苦笑道, 原來,原來,你思的不是我。 原來這么多年,都是我自作多情。 回去后,我就病倒了,這一病,就再沒好起來。 我索性向官家遞了折子,告老還鄉(xiāng),回禹州去將養(yǎng)。 孩子們看著我虛弱的坐在馬車里,都擔憂不已,我卻執(zhí)意不讓他們任何人跟著,只帶著張生和那盆未摔碎的蘭花,乘一輛小小的馬車,慢慢的向前走去。 臨走前,我對思規(guī)說, 陸家這副擔子,我挑了一輩子,是時候交給你了,記住,莫要讓陸家再回禹州了。 闊別幾十年,我又回到了博雅院。 院子還是以前的樣子,連院子里石凳的位置都沒移動分毫。只是,它又不是以前的樣子了,曾經同我一起在這個院子長大,生活的人,竟只剩下了一個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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