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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破案超神 第13節(jié)

    朝慕云又道:“人在受到驚嚇時,并不都只一種反應(yīng),也或許冷春嬌根本沒有喊,或者說,她知道喊也沒用,反倒會引來殺機,見到母親尸身時,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悄悄往外跑,心想只要能跑出去,總有一線生機——”

    鞏直:“你的意思是,冷春嬌看到了兇手?!?/br>
    朝慕云抬眉:“她當(dāng)然看到了兇手,否則怎會被殺死在院中?”

    “本官之意,冷春嬌看到了兇手殺害黃氏的過程,”鞏直眉目平直,連解釋面色都很肅正,“你方才言道,黃氏死在椅子上,未跌摔到地下,所中之毒前期帶有麻痹效果,使其不察,那毒物發(fā)作,必然有一個等待過程,這段時間,兇手就一直在現(xiàn)場等著,看著她死,甚至在她死后,兇手也不急著走,而是繼續(xù)在房間內(nèi)停留,直到冷春嬌過來,看到母親尸體,發(fā)現(xiàn)他——他在做什么?生怕人殺的太容易,別人瞧不見?”

    朝慕云:“大人忘了?本案中,死者還有金子遺失?!?/br>
    鞏直看著他,唇角似勾非勾,沒太多表情,似鼓勵他往下說。

    朝慕云便道:“廡廊至院中無有打斗痕跡,黃氏房間里也沒有,她死在椅子上,手邊有盅茶,毒從口入最為輕易,她這晚應(yīng)有客人,且二人閑談,坐了很久。兇手要毒殺于她,前期定虛與委蛇,伺機下毒,并靜待毒發(fā),黃氏死后,兇手處理了自己那杯水,同時將黃氏茶盞中剩余毒水潑到院中,隨雨水沖走,了無痕跡,又為這個空了的茶盞續(xù)上半杯茶水,看起來就像黃氏獨自飲茶,之后——自然是找金子了?!?/br>
    “黃氏至招提寺相看佳婿,為何攜帶重金,至今仍無線索,但很明顯,兇手是知道的,可能殺人就是為了謀這筆財,也可能因其它目的殺人,但既然知道了金子的存在,何不順手帶走?”

    “重金之物,黃氏不可能隨意擺放,兇手想要,自然是需要找一找的……”

    如此,他把殺人過程,用自己猜測還原了一遍。

    兇手和黃氏必是熟人,這個‘熟’可能不是日常生活中常見,而是某個特定場合,需要避開人說些事,遂才有了夤夜私見。二人有約,黃氏留門,兇手憑自己本事到她院門前,然后入內(nèi)飲茶,談事,黃氏不知此時兇手已生殺機,且趁她不注意時在茶里下了毒,察覺中毒時已無力回天——她以為自己在說正事,對方卻在虛與委蛇,只等這一刻。

    兇手不但要殺黃氏的人,還要順手帶走她的財,因不知金子在何處,得找一找,黃氏活著時他要演戲,沒時間,黃氏死后他有了機會,也順利找到了金子,但是很不巧,被過來找母親的冷春嬌看到了。

    冷春嬌識得兇手,看到母親尸體,以及兇手動作,立即明白對方在干什么,努力控制住自己不發(fā)出聲音,試圖往外跑,和兇手距離太近,只有跑出大門,才有機會獲救,然而她腳步再輕,還是漏了行蹤,被兇手發(fā)現(xiàn),用匕首殺于院中。

    安靜片刻,朝慕云提醒:“大人可命人仔細搜檢死者院中排水溝附近,春日草色新生,青綠可愛,若有不尋常的蔫痕,許就是未沖干凈的毒茶殘留所致?!?/br>
    “精彩。”

    鞏直緩緩撫掌,目光精銳:“你可知,你方才所言一切,暴露了自己?”

    朝慕云抬眸:“大人此言何意?”

    “大理寺案卷文書,仵作驗尸格目,案發(fā)現(xiàn)場痕跡信息,死者的死亡狀態(tài),因何你了如指掌?”鞏直眉目俱厲,“若非兇手,怎能析案如此流暢,嚴絲合縫,公堂之上,你還敢不招!”

    朝慕云卻并未嚇到,臉色丁點未變,直直對上鞏直眼神,不躲不避,慢慢的,唇角勾出不可察的弧度——

    “我如何知曉的,大人不是都知道?”

    第14章 你不對勁

    “我如何知曉的,大人不是都知道?”

    朝慕云的話,讓鞏直停了滑過卷宗的指尖:“哦?”

    “厚、九、泓,”朝慕云直接點明,“大人前先提調(diào),應(yīng)已問了出來,我二人曾私去案發(fā)現(xiàn)場。”

    鞏直唇角微勾,話音慢條斯理:“一個匪首,你怎知,他會對本官言無不盡?”

    厚九泓:“我被皂吏請離房間時,院中路滑,我低頭仔細看路,便也看到了前方皂吏的鞋,鞋底幫側(cè)皆沾有杏花花瓣,顏色算得干凈新鮮,但因力量太足,花瓣已碾落成泥,說明他在一個有杏花的地方停駐很久,久久未挪——而這寺中,除遠在東面的后山山谷,唯有我暫住院中,有一株杏花。”

    “他的確是應(yīng)大人命令,過去提調(diào)我的,但在出聲敲門之前,他在院中靜待很久,是想知道剛剛回來得厚九泓有沒有對我說什么,說了多少吧?”

    “可惜大人想岔了,厚九泓雖現(xiàn)與我同住一院,我二人卻并非關(guān)系莫逆,他心中有自己成算,也未必會對我言無不盡。”

    鞏直似笑非笑:“他未曾對你說,你卻已猜到——你對本官斷案手段,倒是信心十足?!?/br>
    朝慕云斂眉。

    倒也不是對鞏直能力有多信心,但鞏直派了人監(jiān)視是事實,如果確定厚九泓對他仔細說了見官經(jīng)過,比如被套了話,他們?nèi)ミ^現(xiàn)場的事已被揭穿——那這次他來面見,鞏直就不會是這個問法了。

    鞏直:“你膽子很大?!?/br>
    朝慕云端肅:“我愿襄助破案,洗我之冤?!?/br>
    鞏直唇角弧度意味深長:“洗你,還是你嫡兄朝浩廣?”

    看來大理寺已經(jīng)知道了,此事存疑。

    朝慕云早就想到,高氏這個混淆視線的法子并不嚴謹,涉及命案,官府對各種細節(jié)都要查實,有疑點,還是會提調(diào)朝浩廣問話,但高氏要的,是他不敢反口,最后朝浩廣無罪,平安歸家。

    “同在京城居住,我與冷姑娘僅有一面之緣,嫡兄倒是見過幾次,說過話,嫡兄性格跳脫外放,過于活潑,常沾惹是非,案發(fā)之夜我二人皆記憶不清,確有當(dāng)問之處,大人若疑,調(diào)他問話便是?!?/br>
    但大抵,不會有預(yù)期中的結(jié)果。

    “你與朝浩廣關(guān)系不好。”

    “非我之愿?!?/br>
    “你不想他好,半夜來殺人?他對冷春嬌有意,你呢,是否也對她有蒹葭之思?”

    “并無,冷春嬌于我而言,只是個陌生人?!?/br>
    “本官派皂吏去你家別院傳話時,院門很久才打開,更是很久,才見到你嫡母高氏,”鞏直目光犀利,“因何這般怠慢,可是在串供?”

    朝慕云微抬眼,視線不躲不避:“我未曾殺人,何來串供一說?”

    鞏直收回目光,低頭看手中翻出的卷宗文書:“你身體不好?!?/br>
    朝慕云:“是?!?/br>
    “朝家在京城也不是沒有名姓,庶出行三公子膽小懶惰,不愛出門,很多人都知道,可并未說過大病纏身——”鞏直似隨意聊到了此事,“你的病,是新近染的?”

    朝慕云垂眸:“正是案發(fā)那晚,許是雨夜多愁,心魂牽絆?!?/br>
    “為何右手總是握著一枚銅板?”鞏直看他的手,“喜歡錢?”

    這位上官對他似乎特別感興趣……可惜對方戴了面巾,臉能看到,細微表情變化卻難看清。

    朝慕云眉梢微抬:“見上官不準攜兵刃,也不允帶銅板?”

    “本官見你轉(zhuǎn)動過此物,”鞏直晃了晃手中記錄消息的宣紙,仿佛心神全系于命案,系于嫌疑人,“可能將它交給本官看看?”

    “當(dāng)然?!背皆聘纱嗟匕雁~板遞給他。

    于他而言,有用的是常年破案的思維邏輯,腦子里的知識,熟練運用的技術(shù),而不是道具本身,這枚銅錢只是銅錢而已,隨便別人驗看。

    鞏直將銅板捻在指間,又透燭光看了看,未有任何發(fā)現(xiàn),很快把銅板還了回來。

    “你可知堂官面前,偽供禍亂,試圖混淆官府視線,阻礙案件偵破——是何罪責(zé)?”

    朝慕云眼睫微斂,重新將銅板攥在掌心:“我以為方才表現(xiàn),已經(jīng)能讓大人看出——我有用?!?/br>
    鞏直唇邊笑紋意味深長:“那這點可不夠?!?/br>
    朝慕云抬眸:“因一時不慎,引來的所有不良后果,我愿一應(yīng)承擔(dān),但盡我所能襄助破案,亦是我所愿,還望大人考慮?!?/br>
    “哦,”鞏直話音疏淡,“看來是有懷疑的人了?”

    “不確定,但本案兇手的作案計劃,一定很巧妙——”

    朝慕云墨色眸底映著鞏直倒影:“本案死者死亡時間,非是丑時,而是寅時,那日大人殿前假示,是想觀察嫌疑人,對吧?”

    鞏直挑眉:“你們不是偷看了尸檢格目?還來問本官?”

    朝慕云:“這個時間,薛談和樊正達可以互相驗證,薛談起夜,踢到了恭桶,樊正達被吵醒,還聽到了滴漏聲響,確定時間正是寅時,但他們的院子似乎離死者院子很遠;奇永年言自己夜醒,聽到了奇怪的風(fēng)聲,可他的院子朝向剛好背風(fēng),是西面客院最安靜的;武僧嘉善,言夜間巡邏一切正常,換班值守也未曾發(fā)現(xiàn)異樣?”

    鞏直看著他,淡笑不語。

    朝慕云:“命案發(fā)生,各處都需偵查整理,相關(guān)人口供不可能一次性問完,昨夜大人雖服藥沉睡,睡前應(yīng)該也交代了問話任務(wù)?這些細節(jié),應(yīng)該也了解的不少了?”

    “你倒是會算計本官?!?/br>
    “大人不說也沒關(guān)系。”

    “不說,你也會知道?”

    “大人英睿?!?/br>
    “告訴你也無妨,”鞏直似乎被‘算計’到了,“嘉善有不在場證明,寅時正,他換崗夜巡,正逢值夜班的小沙彌拉肚子,略耽誤了一刻,這個時間有第三人為證,不可能出現(xiàn)串供撒謊行為。反倒是拾芽芽,對寺里情況熟悉,暫住香客不知如何避開守衛(wèi),她卻心中明透,她言在自己房間睡了一夜,但無人證,難以確定?!?/br>
    朝慕云斂眉。

    這里有個問題,朝浩廣是什么時候上的山,從哪條路來的,為什么這么多守衛(wèi)愣是沒發(fā)現(xiàn),當(dāng)時沒有任何異樣,在事后,卻有人指正朝家公子來過?就薛談提供的信息,大概是有人看到了朝浩廣人影,記住了衣服特點,卻并沒有看清楚臉,遂他來頂鍋,薛談才只是愣了一下,沒有不接受。

    “……有人說了謊,甚至在當(dāng)晚鋪了路,有人在故意混淆視聽,不想惹麻煩,找出這個時間點的漏洞,結(jié)合動機,破案便不難?!?/br>
    桌上新茶熱氣氤氳,模糊了人的視線,他墨黑眸底顯的有些朦朧,不甚清晰的眉梢眼角映著淺淡唇色,有種難以言說的破碎感,連修長手指都顯得過分細弱,經(jīng)不起人一握。

    他很不舒服。

    可即便病體難撐,他坐姿仍然端正,脊正腰直,目潤神清,未有半點狼狽之相,如雨中翠竹,縱使疾風(fēng)驟雨,也絕不彎折。

    鞏直停頓片刻,拿起桌邊卷宗翻看:“黃氏自小掐尖要強,脾性不佳,閨閣中與手帕交多有齟齬,如今各自成家生子,小宴遇到也常有口角;待下人更多的是以威壓,而非體恤,家中下人多有怨言;與丈夫關(guān)系并不親密,需要與后宅侍妾勾心斗角;她年紀見長,顏色漸失,為奪夫君寵愛或尊重,需得做很多事,襄助丈夫,保護自身地位,才能為親子拼殺出一條路……她身邊環(huán)境看似普通,實則殺機不算少,為何她死在這里,而非別處?什么人會那么迫切,想馬上殺死她?”

    話音落處,窗外有清亮脆響,好似風(fēng)拂屋檐,吵醒了銅鈴。

    朝慕云拉回思緒:“凡有兇案,偵查方向太多,不知如何取舍時,可觀目的。兇手的殺人動作里,藏著目的,而目的里,藏著動機,黃氏母女招提寺一行,必然觸發(fā)了兇手不希望發(fā)生的事,這件事,是什么?王氏母女為何觸發(fā)了這件事?她們此來,最大的煩惱和最想做成的事,是什么?”

    鞏直微瞇眼,修長指尖落在卷宗上的兩個字:“相看。”

    他若有所思:“黃氏著急促成這件事,因名聲對她及兒子已經(jīng)很不利,不能再拖下去,冷春嬌不愿意,沒看上樊正達,母女二人本就有矛盾爭吵,冷春嬌逼急了,對母親會不會有殺機?”

    朝慕云卻搖了搖頭:“不像。母女吵架,黃氏多有責(zé)罵時,冷春嬌并未回嘴,她還把屋里的糯甜點心全部送給黃氏吃——明明她才是喜食甜的那個?!?/br>
    冷春嬌是有孝心的,雖與母親有矛盾,待家人的心意卻是誠懇的,自己最喜歡的東西給母親,是期待對方嘗一口,有一句肯定的話,繼而也肯定她,若是有殺機要下毒,為什么要送自己喜歡的東西,送母親喜好的口味不是更好?

    “可悲?!?/br>
    鞏直唇角弧度略略勾出諷意:“家人把她當(dāng)成工具,就差論斤兩賣了,她還如此,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朝慕云垂眸:“人之情感,本就復(fù)雜,難以理清?!?/br>
    鞏直抬眉:“你理解她?”

    “談不上,”朝慕云為搖頭,“未有同樣經(jīng)歷,不能感同身受,但我想,她對家人有恨,也有難以割舍的愛吧?!?/br>
    鞏直嗤笑一聲:“呵,愛。”

    朝慕云抬眉,看向鞏直的眼睛,這雙眼睛沉邃如星海,仿佛藏著千山萬水,不欲與外人道,眼皮紋路繃得很緊,緊的都有些僵硬,想把整個人埋了起來,不給任何人看。

    “啟稟大人,有新案件卷宗到!”

    門口有皂吏拿來一疊宣紙,鞏直接過,迅速翻看,下令:“擴大現(xiàn)場勘察范圍,除院子外,山側(cè)也要看,排查更為細致人物關(guān)系,本官要知道他們在寺廟外的來往,各路口安排人守著,禁止無關(guān)人員通行,不可走漏消息,引東面香客恐慌!”

    有條不紊,不怒而威,是普通人身上很難有的震懾之感,這便是官威。

    迅速處理完,鞏直看朝慕云:“巧舌如簧,聰慧有佳,朝三公子,你最好真的與本案無關(guān),否則大理寺牢房等著你,你跑不了?!?/br>
    朝慕云疏淡拱手:“大人說的是。”

    鞏直:“說了這么久,這也分析那也分析,看起來極有道理,接下來的確切方向呢?你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