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晟醒來，洛聞心自然是高興的，可心里仍舊愧疚。

    覺得若非是自己太沒用，被人抓走，身上又有那種毒，才會害了季晟。

    季晟卻是不說話，就那么直直看著他，眼睛黑漆漆的。

    洛聞心跟他對視，越來越慌，眼圈兒都紅了，差點落下淚來。

    這回卻不是撒嬌了，是真的難受。

    沒一會兒，淚珠子便吧嗒吧嗒落下來，洛聞心拿手背擦著眼淚，怎么也擦不完。

    男人見他哭了，薄唇抿了抿，伸手在他臉頰上抹了抹，又去牽他另一只手。

    洛聞心呆了呆，眼淚也忘記再流了，就那么任憑男人將自己的手牽著，放在了他的下腹處。

    “……”

    男人小腹硬邦邦的，洛聞心也不知他要自己摸這里做什么，只睜著一雙淚糊糊的眼睛瞧他。

    片刻，才聽男人緩緩開口：“我……好像武功盡失了?！?/br>
    洛聞心嘴巴微張，傻了。

    等意識到男人在說什么，他最先的反應(yīng)，卻仍是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季晟不是哪里痛哪里難受，只是武功盡失而已——

    等一等，武功盡失？！

    洛聞心立刻便急了起來，“??？？為、為什么會……”

    少年急的不行，一雙烏漆漆的大眼睛瞬間就又聚起了霧氣。

    見他眼圈紅的愈發(fā)厲害了，季晟干脆直起了身，雙手捧著少年臉頰，用大拇指抹掉他眼角的淚滴，臉上卻有些隱隱的不解。

    “不好么？”男人眉心斂著，稍作思忖，道：“我現(xiàn)下，只是個普通人?！?/br>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半分功力也沒有?！?/br>
    你不必再怕。

    “你在說什么呀！”洛聞心抽抽噎噎的看著他，覺得季晟怎么受了傷之后，腦袋也變笨了，“武功盡失，那你就……你、你不是最喜歡練功了嘛？”

    更何況、更何況……原書里本來是說，大反派到了最后，幾乎是武功天下第一高了，難不成因為自己，改變了原本的軌跡，季晟就要從天下第一高手，變成武功盡失嘛？

    洛聞心嚇壞了，眼淚簡直止不住的往下流，只覺得自己壞大事了！

    男人一邊心不在焉的聽他講話，一邊捧著他的臉蛋，托在手心左右瞧了瞧，只覺得洛聞心這般有生機的講話跟流眼淚，也仿佛許久沒看到了。

    看來狄老谷主所言非虛，那奇毒果然是已經(jīng)全部拔除了。

    想到這個，男人心情舒朗，連帶著眉目都展開了些許，有些沒太聽見少年方才在說什么，隨口道：“我為何只喜歡練功？”

    “……”

    男人握著他的臉，挨近一點，眼潭深深的，“分明還有更喜歡的?！?/br>
    洛聞心呆呆的跟他對視，突然有點意識到男人要說什么。

    可現(xiàn)下氣氛顯然不太對——

    他張了張嘴，便打了一個小小哭嗝。

    男人剩下半句話，便跟他這聲哭嗝一道講了出來：“更喜歡心心。”

    第63章

    ……更喜歡心心。

    等這句話在腦子里轉(zhuǎn)過一圈, 洛聞心的臉就慢慢紅了起來。

    喜歡二字，實在是很不像季晟嘴里能說出來的詞。

    天知道, 曾經(jīng)在某一段時間里, 洛聞心可想聽季晟說出這幾個字了。

    因為季晟不說喜歡他還一直親他，他為此還糾結(jié)的偷偷哭過。

    可是后來經(jīng)歷了好多事情，洛聞心又漸漸淡忘了那樣的小糾結(jié)了, 只覺得自己跟季晟那么要好，說不說喜歡都沒有關(guān)系。

    只是沒想到，季晟頭一次說出這句話, 竟然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自己知曉了他是原書中那個大反派，而這個原本該殺掉自己的大反派, 卻在因他而受傷之后，抱著他，還說“喜歡他”。

    這個人是最不應(yīng)該喜歡他的。

    可也的確是最喜歡他的。

    心里揣著的那只小兔子, 猝不及防的又蹦了起來。洛聞心的心房很小, 它在里面蹦的高高的，洛聞心都快摁不住它了。

    他知道不該這樣的。

    季晟現(xiàn)下這樣慘, 身體被包成粽子不說，武功也全部廢掉了, 正是需要安慰的時候, 自己……自己卻還在因為他說喜歡自己而這樣高興！

    自己……自己好壞呀。

    可是心臟一直砰砰亂跳著, 任憑洛聞心怎么深呼吸，也沒有辦法讓它慢下來。

    -

    季晟一醒來, 洛聞心便先是笑，又是哭, 繼而又呆傻了一陣。

    等激動的情緒全部過去之后, 他又認真的開始為季晟武功盡失這個事情苦惱了。

    一直為季晟的配藥的那位醫(yī)長聽說他醒了, 是當天就來過一回。

    是位身穿白布袍的男子，約摸五十多歲的模樣，被小蘿她們領(lǐng)著過來的。

    那醫(yī)長走了進來，見床上的人果真已經(jīng)醒了，雖看臉色仍略顯疲憊，可眼神卻是平直有力，不由在心里嘀咕著大為稱奇。

    一邊嘀咕，一邊還是走了過去，將藥箱放在一旁，“季大俠，我來為您診脈。”

    遏云谷并非天涯，季晟在江湖上的惡名，谷中眾人大約也是聽說過的，可不知為何，這里的人都稱他作“季大俠”，頗為恭敬的模樣。

    就算不提救命之恩，只因這點，洛聞心也對遏云谷有著天然的好感。

    季晟微微頷首，道了聲“有勞”，便將手伸了過去。

    那醫(yī)長將手搭在男人的手腕之上，閉上眼仔細的感受下面的脈象，時而連連點頭，時而又摸摸胡子搖一搖頭。

    洛聞心在一旁緊張兮兮的守著，見這醫(yī)長點頭，便放心一點，可見他搖頭，心就又提起來了。

    這醫(yī)長搭了片刻，便將手拿了下來，對季晟道：“閣下筋骨強健，實乃少有，如今看來內(nèi)外均已恢復成七成了。但因先前虧損太過，仍需得靜養(yǎng)，少則一月，多則三月，萬不可再多作損耗。”

    季晟將手收了回去，點點頭。

    都在他預(yù)料之中。

    那日為洛聞心拔毒護法時，他的功力本就不比鼎盛時，因此任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仍然險些被逼出來的蠱毒所侵擾，好在他心智也遠非常人能及的，是硬生生挺了過來。

    醫(yī)長說話時，洛聞心便站在一旁，豎著兩只耳朵聽著，可是將醫(yī)長講的話細細咀嚼過一遍，仍然有些沒有聽懂。

    為何醫(yī)長診完脈，就只說季晟這里好、那里好的，卻完全沒有提他武功全失的事情呢？

    眼見那醫(yī)長收拾收拾東西，都要準備走了，才有些著急的叫住了他：“伯伯！”

    那醫(yī)長活了大半輩子了，還從未被人這樣叫過伯伯，當下便怔了一怔，結(jié)果等聽清少年講的話之后，又愈發(fā)愣了——

    “季晟、季晟他武功全失了呀……”少年秀氣的眉毛擰著，是顯而易見的著急，“這個可有什么辦法能治嗎？”

    “武功全失？”醫(yī)長頓了半晌，看向少年身后的人，只見男人神色依舊冷淡且不馴，但面上卻仿佛閃過了一絲不自然，“這、這應(yīng)當……不會吧？”

    自然，因那日護法虧空過度，這男子的內(nèi)力是會自我封閉上一段時日的，這一點，老谷主在拔毒之初，也早已說明過。

    正如用力太過、超出承受后，人體總會感覺到短暫的無力，因個人體質(zhì)不同，都能緩慢恢復。

    習武之人內(nèi)息損耗過度，也是同樣的道理。

    可他方才為他把脈之時，分明感覺到這男子丹田充沛，并無潰亂之癥。

    也就是說，這男子體魄強健，以常理來論的那“七七四十九天失去內(nèi)力”，在這他身上，頂多用不了一月，也就會完全恢復，“武功盡失”，應(yīng)當更無可能……

    這醫(yī)長正覺迷惑，季晟忽然以手支額，淡淡道：“的確覺得有幾分疲憊。”

    洛聞心：“！”

    醫(yī)長：“……”

    這下，他是真的迷糊了。

    可看這男人的樣貌，也并不像是會說瞎話來騙自己的，這醫(yī)長思忖了又思忖，開始懷疑自己多年所學。

    ……也許、也許的確有這個可能？

    yin心蠱，畢竟是個奇毒。

    三十年以來，這畢竟才是他們遏云谷第二回 為人拔除yin心蠱。

    更何況三十年前的那次，自己資歷尚淺，也未曾真正參與，有些他不懂的異狀，是不是也、也未可知？

    ……還是得與其他醫(yī)長商議，或者問過老谷主才可行。

    可現(xiàn)下老谷主又重新開始閉關(guān)了，又是萬萬打擾不得的。

    這醫(yī)長思索片刻，只好讓二人先寬寬心，畢竟從脈象上來看，季大俠身體的根本是無大礙的，不如先暫且在谷中修養(yǎng)，等一月之期過后，再作他論。

    -

    醫(yī)長都這樣說了，洛聞心也沒有別的辦法。

    只是小臉蛋還垮著。

    反觀季晟這個真正武功盡失的人，卻連半分在意的樣子都沒有。

    洛聞心偷偷覷他神色，甚至覺得這男人仿佛隱隱還有幾分愉悅似的，眉梢都微微揚著，神色不復往日那般肅冷。

    季晟半躺在床上，看了洛聞心幾眼，只見少年眼角都垂了下來，睫毛還濕濕的，干脆長臂一伸，將人捉了過來，在床側(cè)放好。

    挨的近了，自然也不可能只是挨著。

    洛聞心掀起眼睫看了他一眼，嘴唇抿了一抿，難受的說不出話，腦袋也暫時沒辦法去想季晟為什么一醒來就想親親這種事，只好呆呆的被男人抱著親了幾口。

    親吻從他的嘴唇再到他還沾著些淚痕的頰側(cè)，有些熱，也有些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