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熠辭用手把豬蹄掰成小塊，說：“別嫌棄，我洗過手了。”

    溫翎夾起一塊軟爛的豬蹄放進(jìn)嘴里，沒一會兒便吃到半飽，咀嚼的速度慢下來，一邊吃一邊瞟柯熠辭。

    “吃完想去哪逛？”柯熠辭說，“小縣城沒什么能去的地方?！?/br>
    “公園。”溫翎說，“看，狗?！?/br>
    “這么喜歡狗，再養(yǎng)一只唄?！笨蚂谵o說。

    溫翎搖頭。

    真是倔得要死，柯熠辭夾一塊豬蹄放進(jìn)嘴巴。

    走出面館，溫翎拐進(jìn)旁邊的小賣鋪買口香糖，柯熠辭握著一束鮮花站在雜貨店門口，他朝走過來的溫翎調(diào)侃：“我像不像等新娘子？”

    溫翎瞥他一眼，嚼兩下口香糖。

    柯熠辭戳戳溫翎的腮幫子，說：“給我一塊。”

    溫翎遞給他一片薄荷味的綠箭。

    深秋的晚風(fēng)微寒，柯熠辭嚼著口香糖，腦袋清醒些許。他把車放在公園門口的停車場，和溫翎溜溜達(dá)達(dá)踏進(jìn)公園，駐足湖心島，扶著欄桿望向湖對面熙攘熱鬧的小廣場。

    溫翎感到久違的平靜，舊日的陰影、網(wǎng)絡(luò)的嘈雜、其他人異樣的眼光皆離他遠(yuǎn)去，柯熠辭陪在他身邊，像一場美好的夢境。

    “小寶?！笨蚂谵o說，“今天開心嗎？”

    溫翎點(diǎn)頭：“開，心?！彼赝坝熬b綽的人群，廣場上響起喧鬧的音樂，他轉(zhuǎn)頭看向柯熠辭，敏感細(xì)膩的靈魂終于安然落地。

    “關(guān)于你的所有事情，都會有個好結(jié)局。”柯熠辭說，“好人有好報(bào)，對吧？”

    “嗯?！睖佤釕?yīng)道，他比劃【我有想法了，畢設(shè)方面?！?/br>
    “什么想法？”柯熠辭好奇地問，“講給我聽聽?！?/br>
    “學(xué)，飛?！睖佤嵴f。

    換下絨羽的幼鶴，在成鳥的帶領(lǐng)下學(xué)習(xí)飛翔，跌跌撞撞地向著繁華人間行進(jìn)。他想過更加宏大的主題，震撼人心的表現(xiàn)力，但都不如這個主題符合他當(dāng)下的心情。

    柯熠辭不懂繪畫，沒聽出個所以然，他正要說些什么鼓勵小孩的創(chuàng)作激情，臉頰感到一瞬間的潮濕柔軟。

    干壞事的溫翎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過頭，望著小廣場里起舞的人群，晶亮的眼瞳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

    第47章 擠著睡

    柯熠辭又失眠了。

    凌晨三點(diǎn)，天幕黑沉，夜涼如水，柯熠辭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苦惱地扯過被子蓋住腦袋。溫翎試探地親他一下，之后兩人的對話卻沒有深入討論這個吻的意義，柯熠辭不敢提，溫翎刻意不表態(tài)，稍縱即逝的親密像劃過天邊的流星，柯熠辭甚至懷疑溫翎根本沒有親他。

    一切都是他相思成疾的幻覺。

    溫翎起夜上廁所，洗手走出衛(wèi)生間，借月亮的微光看見柯熠辭翻來覆去的影子，他走到柯熠辭床邊，拍拍對方的被子。

    柯熠辭掀開被子，露出腦袋，目光炯炯地看著溫翎。

    “你，沒睡？”溫翎問。

    “睡不著?！笨蚂谵o說。

    溫翎想了想，說：“怕黑？”

    “……”柯熠辭懷疑了一下自己在溫翎心中的光輝形象，他說，“我經(jīng)常失眠的，你去睡吧，不用管我?！?/br>
    溫翎的性格不允許他忽視柯熠辭獨(dú)自睡著，他擰開一瓶礦泉水，倒?jié)M兩個紙杯，遞給柯熠辭一杯水：“干，杯?！?/br>
    柯熠辭被溫翎的腦回路逗笑，他半撐起身子坐起來，靠著床頭，接過紙杯，說：“有什么值得慶祝的事情嗎？”

    溫翎說：“畢設(shè)?！?/br>
    “哦對，祝你的畢設(shè)一鳴驚人。”柯熠辭伸手和溫翎干杯，“你需要參加答辯嗎？”

    溫翎搖頭，他說：“我，寫字?！?/br>
    “他們問，你寫？”柯熠辭問。

    溫翎點(diǎn)頭：“限制，時間?！?/br>
    “別人面試你筆試，懂了?！笨蚂谵o喝一口水。

    溫翎放下水杯，抬手捂住柯熠辭的眼睛：“睡覺。”

    “喝撐了，睡不著?！笨蚂谵o說。

    溫翎俯身，熟悉的潮濕柔軟的觸感落在柯熠辭臉頰，他說：“睡覺?！?/br>
    柯熠辭閉上眼睛，嘭咚嘭咚的心跳聲激發(fā)出他無與倫比的勇氣，他雙臂摟住溫翎的腰，說：“你陪我?！?/br>
    溫翎愣了下，說：“窄?！?/br>
    柯熠辭頓時懊惱得想錘自己一拳，都是他故作矜持訂的標(biāo)間而沒有訂大床房。溫翎看起來纖細(xì)，但個頭也有一米八幾，一米五寬的床擠不下兩個成年男人。

    柯熠辭委屈得想哭，他松開手臂：“好吧?！?/br>
    溫翎坐在床邊，哼著無名的曲調(diào)，他拍著柯熠辭的手臂打節(jié)奏，托著腮幫子眼睛半闔，幾乎要把自己哄睡。

    柯熠辭實(shí)在看不下去，他往旁邊挪了挪，把溫翎拽進(jìn)被窩，側(cè)著身體貼近溫翎的肩膀，迷迷糊糊地陷入淺眠。

    早上八點(diǎn)，柯熠辭的手機(jī)鬧鈴準(zhǔn)時響起。溫翎做了一晚上擠地鐵的怪夢，地鐵上人頭攢動、悶熱吵鬧，突然“咣當(dāng)”一聲，列車故障停車。溫翎即刻睜開眼睛，耳邊響起柯熠辭迷蒙的聲音：“啊——好痛?！?/br>
    溫翎坐起身，睡在右邊的柯熠辭扶著脖子躺在地板上，他朝面露擔(dān)心的溫翎說：“我沒事我沒事，就是摔蒙了?！彼闪艘粫海瑨暝刈鹕?，被溫翎攙扶著挪到床上，感嘆一聲，“年紀(jì)大了，摔一下要命?！?/br>
    溫翎看著柯熠辭夸張的表演，有些不知所措。

    “親一下?！笨蚂谵o說，“親一下就不疼了?！?/br>
    溫翎瞥他一眼，明知道這人故意賣慘，卻還是彎腰吻在對方臉頰，轉(zhuǎn)身踏進(jìn)洗手間，不給柯熠辭借題發(fā)揮的機(jī)會。

    刷牙洗臉，溫翎拿起柯熠辭的剃須刀，湊近鏡子把下巴處冒頭的細(xì)軟毛發(fā)一點(diǎn)點(diǎn)剃干凈?？蚂谵o抱臂靠著門框，說：“今天咱們回北京，你想買點(diǎn)特產(chǎn)帶回去嗎？”

    溫翎點(diǎn)頭。

    “唉。”柯熠辭嘆氣，“今天得帶你meimei一起?！?/br>
    溫翎笑著看向鏡子里的柯熠辭，他比劃【meimei很乖的?！?/br>
    “不是乖不乖的事?！笨蚂谵o說，全天的雙人約會生生插進(jìn)一個一百瓦電燈泡，他的戀愛旅程真是一步一個坎。

    洗漱完畢的兩人拖著行李箱拉開房門，在走廊里遇見同樣退房的任嫻和溫瑞雪，柯熠辭問：“嫻姐下一站去哪？”

    “我回北京，俐俐全程跟訪談?！比螊拐f，她看向明顯興高采烈的柯熠辭，好笑地說，“我?guī)⊙┵I點(diǎn)特產(chǎn)，你們一起嗎？”

    “不了，我們有別的計(jì)劃。”柯熠辭果斷拒絕。

    溫翎沒說話，溫瑞雪朝見色忘義的哥哥做鬼臉。

    柯熠辭站在前臺退還房卡，例行要了流水單和發(fā)票裝進(jìn)錢包，伸手?jǐn)堊佤岬募绨颍骸敖裉炖^續(xù)吃徽菜，我想吃臭鱖魚和黃山燉鴿?！?/br>
    【我以為臭鱖魚是湖南菜。】溫翎比劃。

    “我也才知道?！笨蚂谵o說。

    下午四點(diǎn)的飛機(jī)，兩人緊趕慢趕吃過午飯，買了些毛尖和祁紅作為當(dāng)?shù)靥禺a(chǎn)帶回北京，溫翎多買了徽墨和宣筆。坐在飛機(jī)上的溫翎仍然感興趣地把玩宣筆，他特地挑選了兩支最上乘的筆，一支送給愛好書法的姥姥，一支自留日常練字用。

    柯熠辭見過溫翎的手寫字，字如其人，端莊娟秀，他說：“你回去可以用這個筆，寫我的名字然后發(fā)給我嗎？”

    溫翎比劃【你要做什么用？】

    “我照著練?！笨蚂谵o說，“我寫字不好看?！?/br>
    溫翎打開平板電腦，把電容筆塞到柯熠辭手中：“寫?！?/br>
    柯熠辭寫下自己的名字，他的字并不丑，筆鋒飄逸，看起來不大規(guī)矩。溫翎把柯熠辭的字保存下來，又寫下對方的微信名【我話不多】，筆尖停頓，他擦掉字跡，依照柯熠辭的相貌和氣質(zhì)畫了一個捧著滿天星臉紅的q版小人。

    “……那天我的臉有這么紅嗎?！笨蚂谵o小聲辯解。

    溫翎順手在小人的耳朵上也淺淺暈染了緋紅。

    “這張不適合做微信頭像?！笨蚂谵o為自己的形象奮力爭取，“我想要嚴(yán)肅一點(diǎn)的。”

    溫翎挪動畫筆，在空白處畫了一只穿西服打領(lǐng)帶的白頭鷹。

    “像美國的形象?！笨蚂谵o說。

    于是溫翎把白頭鷹換成貓頭鷹。

    “……”柯熠辭放棄爭辯，貓頭鷹就貓頭鷹吧，比臉紅小人強(qiáng)。

    見柯熠辭沒意見，溫翎認(rèn)真地優(yōu)化細(xì)節(jié)，貓頭鷹大大的臉盤，圓圓的眼睛，兩撮上翹的耳羽簇。直至航班降落北京首都機(jī)場，溫翎還未把貓頭鷹優(yōu)化到滿意。

    “你直接回家還是？”柯熠辭問。

    “回，家。”溫翎說，他抱著平板電腦，隨地找個椅子坐下，最后用白色點(diǎn)出貓頭鷹眼睛里的高光，在圖片右下角簽上姓名首字母，把圖層調(diào)成半透明，保存圖片，發(fā)給柯熠辭，語氣輕快地說，“好了?！?/br>
    柯熠辭換上貓頭鷹，改了微信名稱，從【我話不多】變成【不抓老鼠】，他叫了輛網(wǎng)約車，說：“我送你。”

    溫翎沒有拒絕，他也想和柯熠辭多待一會兒，畢設(shè)主題定下后，他將居家閉關(guān)到畫作完成，估計(jì)會有一段時間無法和柯熠辭見面。

    然而現(xiàn)在的柯熠辭不知道這個噩耗，他提著行李箱塞進(jìn)網(wǎng)約車的后備箱，坐進(jìn)汽車后排座位，喜滋滋地反復(fù)查看微信新頭像。

    【你后面忙嗎？】溫翎比劃。

    “應(yīng)該要忙，我身上有兩檔常駐節(jié)目，一檔綜藝節(jié)目?！笨蚂谵o說，“咱們這次出差拍攝的短片，大概會在兩三個月后播出，到時候也是我主持?！?/br>
    【忙了好?！繙佤岜葎潯疚椅磥硪粋€月也很忙?！?/br>
    “這樣啊……”柯熠辭失落地塌下肩膀。

    “我打，電話?！睖佤嵴f，“晚上?！?/br>
    “每天晚上都要打?！笨蚂谵o說。

    溫翎點(diǎn)頭。

    “至少要打一個小時?！笨蚂谵o得寸進(jìn)尺。

    溫翎點(diǎn)頭。

    “還要給我唱催眠曲?！笨蚂谵o說。

    溫翎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

    “好乖?！笨蚂谵o心滿意足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