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睖佤嵴f，他比劃，【先回家，明天報道，后天上課。】

    “挺好，以后咱倆就離得近了?！笨蚂谵o說，“有什么事及時聯(lián)系我?！彼_車門坐進(jìn)去，系上安全帶，“走，我們?nèi)コ孕『ｕr。”

    海鮮小館位于南市的一個小門面，招牌不太顯眼，柯熠辭去找停車位，溫翎推門進(jìn)入餐館，率先感受到撲面的空調(diào)冷風(fēng)。

    店員熱情地招呼道：“請問幾個人？”

    溫翎伸出兩根手指，店員說：“從這邊上樓，樓上有空位，手機(jī)掃碼點單。”溫翎跟隨店員的指示拾階而上，臨近飯點，二層并不比一層清靜多少，他環(huán)顧人聲鼎沸的大廳，視線落在靠近窗戶的四人小桌。

    穿過擺放雜亂無章的桌椅，總算到了小桌旁邊，溫翎還未落座，身旁的椅子便被一只手搶去，一個戴墨鏡的男生叼著根牙簽，對溫翎說：“不好意思啊，先到先得?！?/br>
    溫翎皺起眉頭，雖然內(nèi)心不忿，但也沒必要因為座位起沖突，他轉(zhuǎn)頭去找其他空位，奈何整層餐廳只有這一張桌子。服務(wù)員看到溫翎站在原地遲遲不動，上前詢問：“先生，請問您幾個人用餐？”

    溫翎伸手比了個2，服務(wù)員還未說話，搶溫翎桌子的男生陰陽怪氣地說：“現(xiàn)在的人啊真是傲慢，看不起誰啊連句話都不會說?！?/br>
    面對這樣的誤解，溫翎已經(jīng)習(xí)慣，按照他原來的行事方式，必然打開平板電腦亮出自己患失語癥的提示，但這個男生又搶他桌子又諷刺他，他并不想如此簡單地放過男生。

    柯熠辭停完車踏進(jìn)餐廳，頭頂?shù)亩莻鱽砹R街聲：“欺負(fù)殘疾人你有沒有教養(yǎng)！”他打了個激靈，三步并作兩步竄上樓，入眼是被顧客圍在中心的墨鏡男生，和站在外圍看起來可憐巴巴的溫翎。

    甚至有善良熱心的大姨，一邊數(shù)落男生一邊牽著溫翎帶他到自己桌前吃飯。

    “溫翎！”柯熠辭來到溫翎身邊，緊張地問，“發(fā)生什么了？”

    溫翎摁開平板電腦，上面亮起一句話【我不會說話，我想要一張吃飯的空桌子。】他翻到下一頁【明明是我先到桌子旁邊的?！空Z句后畫著一張委屈的哭臉，搭配溫翎圓潤無辜的杏眼，很難不引發(fā)人們的同情。

    “沒打架吧？”柯熠辭上下打量溫翎，檢查對方身上有沒有傷口。

    溫翎搖頭，他指向窗邊的空桌，示意柯熠辭坐過去。

    柯熠辭松一口氣，拍拍胸口，慶幸溫翎只是脾氣好，不是人人都能欺負(fù)的包子性格。他沒有依照溫翎的意思坐到空桌旁，腳步一轉(zhuǎn)，來到墨鏡男生面前，問：“你好，我是他的朋友，請問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殘疾人怎么了，殘疾人就能瞎編亂造欺負(fù)人啊！”男生不服氣地抬高聲音，他指著站在后排的溫翎，“他先刁難服務(wù)員的，我?guī)头?wù)員說話有錯嗎？”

    柯熠辭一把打偏男生的手，說：“說話歸說話，別指人?！?/br>
    聞訊趕來的店主是位東北大姐，見男生開始胡攪蠻纏，便開口道：“單聽你一張嘴嗶嗶誰知道真的假的，何況人家小孩都不會說話。別吵了，我這店里有新?lián)Q的監(jiān)控，賊清楚?！彼ゎ^問一旁的服務(wù)員，“劉姐，他刁難你了嗎？”

    服務(wù)員搖頭，說：“人家不會說話，怎么刁難我啊?！?/br>
    柯熠辭掏出手機(jī)撥打110，當(dāng)著墨鏡男生的面說：“你好，我報警，地址是哈密道這邊的威海海鮮小館，有人吵架。”

    “消消氣，都消消氣?！钡曛鲗蚂谵o說，“我送你一盤菜品，這事就算過去了，行不行？”

    “不行?！笨蚂谵o說，“我要他給我朋友道歉?！?/br>
    “那不可能?！蹦R男生說，他一口唾沫啐到地上，“我就是蹲局子也不跟啞巴道歉?！?/br>
    柯熠辭下意識看向溫翎，生怕溫翎被惡毒的言語傷到，哪知溫翎的表情愈加冷淡輕蔑。溫翎低下頭，在平板上寫下兩個字【我要一個道歉】，他豎起平板，展示給圍觀的群眾看。

    “趕緊道歉吧小伙子，嘴咋這么硬呢?！弊诮锹涞拇鬆攧冮_皮皮蝦，往嘴里填了一口，“死鴨子都沒你嘴硬?！?/br>
    “就是，素不相識的，哪來這么大仇恨?！钡曛髡f。

    “什么素不相識，他是個小偷！”男生盯著溫翎，“他把我堂姐偷走了！”

    溫翎和柯熠辭對視一眼，果然，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這個男生一定是溫瑞雪親父母家的小孩。

    警車“嗚嗚嗚”地鳴笛停在樓下，兩個警察走上樓，問：“哪位報的警？”

    “我?！笨蚂谵o舉手，“我的朋友和這位陌生人起了口角，具體事情您可以查監(jiān)控?！?/br>
    男生摘掉墨鏡，他有一雙和溫瑞雪相似的瑞鳳眼，眼白多于眼瞳，顯得刻薄兇惡，他看著溫翎說：“要不是你，我堂弟至于躺在醫(yī)院起不來嗎？”

    溫翎丈二摸不著頭腦，他知道溫瑞雪有個上初中的親弟弟，但怎么會在醫(yī)院，跟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沉默地看著男生，不理解為什么有人能把病痛怪罪在另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

    柯熠辭實實在在氣得冒火，連軸轉(zhuǎn)工作八天，他全部的期待是帶溫翎吃頓舒服的小海鮮，結(jié)果冒出來這么個小王八犢子破壞他的計劃，老天爺就是不想讓他過得好。

    他抬高聲音吼小男生：“你他媽閉嘴！”他看向警察，緩下聲音，“這飯吃不成了，我們跟您去派出所？”

    “你挺懂流程?！本煺f，“不吃飯哪行啊，可以打包到所里吃，看樣子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br>
    “我們下午兩點的城際。”柯熠辭說，“我朋友趕著開學(xué)報道?！?/br>
    “現(xiàn)在是……”警察看一眼手機(jī)，“十一點半，時間應(yīng)該夠，我們?nèi)タ幢O(jiān)控，你點菜吧?！?/br>
    “好的，謝謝。”柯熠辭走到溫翎面前，右手搭在對方肩上，輕柔地捏了捏，嘆一口氣，“真晦氣，這都什么事兒?！?/br>
    溫翎將平板電腦收進(jìn)背包，站起身跟柯熠辭下樓，他口齒清晰地說：“謝謝你?！?/br>
    “謝什么，我啥也沒干?！笨蚂谵o說，“別擔(dān)心誤車，我可以開車送你們回去?！?/br>
    第24章 開學(xué)日（二）

    溫翎拿起筷子夾起一個魷魚圈，看著墻上“依法調(diào)解，構(gòu)建和諧”的標(biāo)語，緩慢地往嘴里填米飯。

    “這個好吃?！笨蚂谵o將辣炒花蛤推到溫翎面前，“給。”

    溫翎說：“謝謝?！?/br>
    兩個人吃到一半，警察推門進(jìn)來：“呦，還沒吃完??？”

    “馬上?！笨蚂谵o捧起碗狼吞虎咽，溫翎放下筷子，他沒心思吃飯，抽一張紙巾擦擦嘴，看向警察，等待對方下一步的指示。

    “跟你們吵架那孩子才十六歲。”警察撈一把椅子坐下，“他家長正往這邊趕，你們的訴求是？”

    “道歉?！笨蚂谵o說，溫翎點頭。

    “我多余問一句，那小孩說你，”警察看向溫翎，“偷了他堂姐，是什么意思？”

    溫翎掏出平板電腦，打下一串字符，遞給警察看。

    【我不認(rèn)識他，更不認(rèn)識他的堂姐?！?/br>
    “你的意思是，你們倆素不相識，他瞎編的？”警察說。

    溫翎寫【我覺得他腦子有問題?！?/br>
    柯熠辭看見溫翎的解釋，沒有多加說明，他相信溫翎有自己的主意，并不干涉溫翎的決定。

    男生的家長趕到派出所，只一眼，溫翎便認(rèn)出中年男人是和溫瑞雪約見的人。男人看到溫翎也一愣，伸手拉走男生，說：“對不起對不起，小孩子亂說的，給你們添麻煩了。”

    “爸，你不是……”男生話沒說完，被中年男人厲聲呵斥：“閉嘴，不要再給我找事了?！?/br>
    警察看看溫翎，又看看氣氛詭異的父子倆，問：“你們真不認(rèn)識？”

    “不認(rèn)識，我兒子經(jīng)常記錯人，腦子也不好使?！蹦腥薱ao著一副濃重的河南口音，“我給這位小哥道個歉。我?guī)鹤觼硖旖虼蚬?，人生地不熟，我兒子不記路又不認(rèn)人，給我找了許多麻煩，實在對不起。”

    溫翎擺擺手，不欲與這對父子耗時間，轉(zhuǎn)身走回調(diào)解室，拿上背包，看一眼手機(jī)屏幕顯示的時間，十二點半，他朝柯熠辭比劃【我們走?！?/br>
    離開派出所，柯熠辭說：“這男生和你meimei有關(guān)系？”

    溫翎點頭，他比劃【我想去一趟剛才的餐館，拷一份監(jiān)控錄像?！?/br>
    “好?！笨蚂谵o調(diào)轉(zhuǎn)車頭。

    開車時不方便看手語，溫翎磕磕巴巴地開口：“他們，跟蹤。”

    “跟蹤我。”溫翎說，“就是，那個，”他慢騰騰地蹦字，“男生，年輕?！?/br>
    “跟蹤你的男孩年輕氣盛，控制不住脾氣?！笨蚂谵o說。

    “嗯?！睖佤釕?yīng)道，隨即沉默下來，盯著窗外掠過的景色，神色郁郁。

    柯熠辭伸手，溫?zé)岬恼菩母采w溫翎的手背，他說：“別擔(dān)心，我陪著你?！?/br>
    溫翎的視線掠過后視鏡中柯熠辭的雙眼，沒搭腔。

    過去連續(xù)三年的失約，溫翎并不相信柯熠辭的承諾，他輕輕抖開柯熠辭的手，拿起手機(jī)給meimei發(fā)微信。

    車內(nèi)的氣氛陷入微妙的尷尬，柯熠辭意識到自己似乎沒有立場再次做出承諾，也許是這段時間他和溫翎的相處過分融洽，讓自己產(chǎn)生了與溫翎親密無間的錯覺。

    彌補(bǔ)錯誤是個偽命題，無論多么努力地涂抹傷口、掩蓋印記，裂痕始終存在，伺機(jī)爆發(fā)，炸醒周圍自以為做得不錯的人們。

    柯熠辭抿唇，收回手掌，把車停在海鮮小館門口，說：“我們到了?！?/br>
    溫翎推門下車，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沒有留意身后柯熠辭越走越慢的腳步。

    海鮮小館的老板認(rèn)出溫翎，招呼道：“這么快？來來來，進(jìn)來坐， 你們聊得怎么樣??？”

    溫翎回頭看向柯熠辭，柯熠辭從負(fù)面情緒中猛然清醒，他說：“那小孩道歉了，他才十六歲，我們沒追究?！?/br>
    “十六歲說話這么難聽，不知道家長怎么教育的。”店主說。

    “嗐，誰知道呢。”柯熠辭說，“我們想拷一份監(jiān)控錄像帶走，就吵架那段。萬一他們再來找事，我們能拿出來證據(jù)。”

    “可以可以，電腦在這邊。”店主打開收銀臺后方的電腦，“我怎么發(fā)給你？”

    “我來吧?！笨蚂谵o說。

    溫翎看著柯熠辭忙前忙后的身影，走到冰箱前拿出兩瓶薄荷綠茶，掃碼結(jié)賬后將一瓶綠茶放在柯熠辭左手邊。

    “好了?！笨蚂谵o關(guān)掉電腦屏幕上的微信頁面，站起身，擰開綠茶蓋子喝一口，對溫翎說，“我把視頻發(fā)你了，記得下載保存。”

    溫翎點頭，朝店主比劃【謝謝】。

    “他說謝謝。”柯熠辭翻譯。

    “謝什么，小事兒。”店主擺手。

    “我們?nèi)ペs車了，有空絕對來你店里吃飯?！笨蚂谵o說。

    “快走吧?！钡曛鞔蠼愫浪卣f，“別磨蹭了，一會兒誤車了又。”

    溫瑞雪坐在箱子上玩手機(jī)，只聽玄關(guān)處的門鎖被擰開，溫翎邁過門檻踩在換鞋墊上，他朝溫瑞雪比劃【有人跟蹤我。】

    “什么？！”溫瑞雪驚訝地站起身，“怎么回事？”

    “車上說?！笨蚂谵o說，“這兩個箱子都要帶走？”

    “是的，小箱子是我哥的，大箱子我的?！睖厝鹧┱f。

    溫翎拎起自己的箱子，柯熠辭拎起溫瑞雪的箱子，溫瑞雪追在后面說：“哎不用，我自己來?！?/br>
    “客氣什么，打游戲時候搶我人頭你怎么不客氣點?！笨蚂谵o說。

    溫翎忍俊不禁，眼中盛滿瑩亮的笑意，瞥了柯熠辭一眼，轉(zhuǎn)身下樓?？蚂谵o頓時雞血上頭，甚至想把箱子頂在腦袋上哄溫翎開心。

    汽車去天津站的路上，柯熠辭將餐館里發(fā)生的沖突繪聲繪色地給溫瑞雪轉(zhuǎn)述一遍，不愧是土生土長的天津人，生生把故事講成單口相聲。

    “咱們小羽真招人喜歡，我上去的時候，大爺大媽叔叔阿姨已經(jīng)把對面罵成殘血了。”柯熠辭說，“會講話有啥用，越講越?jīng)]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