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雨 第53節(jié)
而就在從茶園回程的路上,夏郁青接到了一通電話,竟正好是陸爺爺打過來的。 陸爺爺?shù)穆曇袈犓坪苁瞧胶?,甚有一種夏郁青與他當(dāng)面相處時,沒有感知過的慈祥之感:“青青,是不是在上課???打攪你沒有?” 而這也似乎是陸爺爺?shù)谝淮芜@樣稱呼她。 夏郁青忙說:“沒有沒有,我跟同學(xué)在外面玩——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嗎?” 她抬眼一看,落后了大部隊(duì),急忙加快兩步。 陸爺爺說:“倒沒什么吩咐,只是你什么時候有時間,來家里一趟,陪爺爺說兩句話?!?/br> “看您什么時候方便!我明天五點(diǎn)以后都可以?!?/br> “那就明天晚上吧,你來家里吃飯?!?/br> 夏郁青忙不迭答應(yīng)下來。 電話掛斷前,陸爺爺又多叮囑了一句:“就是我們爺孫聊幾句心里話,這事兒就先不必驚動你陸叔叔?!?/br> 回到民宿,吃過晚飯,大家去了蘇懷渠朋友住的大套間,一起玩劇本殺。 一個很復(fù)雜的本,玩了一晚上,盤得頭昏腦漲,最后真相無比牽強(qiáng),大家都覺得浪費(fèi)時間。 404宿舍三人住一個家庭房。 程秋荻洗過澡就出門了,說去跟她男朋友說說話。 一直到晚上十二點(diǎn),程秋荻都沒回來。 夏郁青困了,臨睡前問方漓,“要給秋秋打個電話嗎?她什么時候回來。” “……”方漓失笑,“不用管她,她今天晚上不會回來了?!?/br> 夏郁青頓了一下,緩緩睜大眼睛,“她……” 方漓點(diǎn)頭,“嗯?!?/br> 這時候,夏郁青才后知后覺,所謂的“成套內(nèi)衣”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程秋荻才和她男朋友出現(xiàn)在餐廳里。 吃過中飯,程秋荻就回她們?nèi)说募彝ヌ追坷锼缬X去了,一直睡到了下午三點(diǎn),將要返程的時候才起來。 行程結(jié)束,車往回開,晚上的海底撈之行,夏郁青退出了,直接乘地鐵去了陸宅。 出乎意料,今日陸笙和陸奶奶都不在家。 陸爺爺說,兩人去陸奶奶那邊的一個親戚家吃酒去了,家里清凈,正好說話。 夏郁青笑著送上昨天買的茶葉。 她努力不使自己露怯,即便她已隱約猜到,陸爺爺將要對她說什么。 保姆端上晚飯,其中有一道是之前做過的銅鍋洋芋,因?yàn)樗徇^她最喜歡的食物是土豆。 至此,鴻門宴的氣氛已徹底渲染到位。 陸爺爺請她坐下,親自為她舀了一碗甜湯。 晚飯開始,陸爺爺卻只嘮家常:“陸西陵有沒有對你提過他父母的事?” 夏郁青笑著搖搖頭。 “西陵也是個苦命孩子。高三那年,他父親在勘探回程途中遭遇泥石流去世,半年之后,他母親也投湖身亡?!?/br> 夏郁青拿筷子的手一頓。 “遭受那么大打擊,我們兩個老東西也差點(diǎn)沒挺過去,那時候都靠西陵支撐,才不至于叫陸家整個垮了。后來我遭到車禍,家里又差點(diǎn)失火,大師算命,說是我早年造的孽,報到了子孫頭上。也因此,才有了后頭資助你讀書的事?!?/br> 陸爺爺一頭白發(fā),面容沉肅,聲調(diào)雖緩,卻不免仍有沉痛之感。 “那么多人里,數(shù)青青你最有出息。瞧你如今未來前途無量,我們都欣慰極了?!?/br> 夏郁青努力保持笑容,“好好念書是我應(yīng)該做的。” “這想法就對了。你還年輕,往后讀研讀博,或是想出國留學(xué),凡你想讀,我們一定支持。以后事業(yè)有成,想成立自己的家庭,那陸家自然就是你的第二個娘家。” 說到這兒,陸爺爺將那道銅鍋洋芋往夏郁青面前推了推,“這是你喜歡吃的,你多嘗嘗。” 夏郁青笑一笑,夾了一箸。 陸爺爺繼續(xù)說道:“我們已經(jīng)到了這個歲數(shù),左右三四年,要再運(yùn)氣好,撐得過五六年,也就大限將至了。臨了也沒別的心愿,一是看你成材,二是看兩個不成器的孫輩各自成家。尤其是陸西陵,也到了該議論婚事的年紀(jì)。陸家的事業(yè),是從我手里傳下去的,我倒不指望一定發(fā)揚(yáng)光大,只求守成,保得家業(yè)即可。你陸叔叔這人有點(diǎn)獨(dú),又喜歡逞強(qiáng),我想,還是得選一個勢均力敵的,無論事業(yè)還是生活,也好襄助他。到時候我哪怕走了,也能走得放心?!?/br> 夏郁青不疑惑陸爺爺怎么會看出端倪,她前天晚上那么失魂落魄,一定是什么時候不小心泄露了心底秘密。 陸爺爺這一番話說得好委婉,又極盡體面,一點(diǎn)也沒叫她失了面子。 她這還不承情,那就是不知道好歹了。 她于是笑說:“我覺得湯jiejie就不錯。” 陸爺爺定睛打量她片刻,也笑說:“希月跟西陵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確實(shí)是知根知底的——不說這個了,吃菜吃菜。” 夏郁青食不下咽地吃完了這頓飯,又陪坐了一杯茶,便決定告辭了。 陸爺爺安排了家里的司機(jī)送她回學(xué)校,她沒能推脫得了,只能從命。 昏暗車廂里,她腦袋靠著后座車窗玻璃,看見照在上面的自己眼睛。 眼淚無聲掉落,她又無聲地抹掉了。 回到宿舍,夏郁青打開燈,放了包,在椅子上坐下。 她伏下去,臉靠在桌面上,安靜地發(fā)了好久的呆。 所有的事情全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她霍地坐起身,抬手,閉眼,使勁地拍了幾下自己的雙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夏郁青!你來南城是來讀書的!不是來想男人的!” 斜上方床簾里傳出“噗嗤”一聲笑,程秋荻掀開一線,探出頭來,“你在想哪個男人?。俊?/br> 夏郁青嚇傻了,“……你怎么在宿舍?。俊?/br> “太困了,吃飯沒去,回來睡覺了?!背糖镙蹲饋恚謫枺澳阍谙肽膫€男人?不是都跟蘇懷渠處成閨蜜了嗎?” “沒有誰!”夏郁青頗覺羞恥,脫了外套,飛快抄起睡衣、洗漱籃子、毛巾和校園卡,“……我去洗澡了!” “你跑也沒有用,我一猜就能猜到,是不是你叔叔?。 ?/br> 夏郁青“砰”地摔上了門。 一秒鐘后。 “啊……秋秋,我沒帶鑰匙!” 程秋荻笑得捶床。 夏郁青洗完澡,回宿舍敲門,程秋荻不開,非要她先承認(rèn)。 夏郁青心如死灰:“……是的?!?/br> 程秋荻打開門,將她拉進(jìn)屋,按坐在椅子上,要她從頭開始交代。 “……我要吹頭發(fā)!” “好好好,行行行,你先吹頭發(fā),別搞感冒了?!?/br> 夏郁青吹完頭發(fā),剛收起吹風(fēng)機(jī),電話就打過來了。 她才想起來,昨天早上陸西陵跟她約定今晚見面,說有話對她說。 要說什么,也來敲打她不要癡心妄想嗎? 夏郁青拿著手機(jī),不知道該不該接。 鈴聲停止。 片刻后,又打來第二遍。 程秋荻笑說:“你快接電話!聽得我好焦慮?!?/br> 夏郁青只得接聽。 “吃完飯了嗎?”陸西陵問。 “……我已經(jīng)回學(xué)校了?!?/br> “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夏郁青沒作聲。 陸西陵又說:“我現(xiàn)在過來找你?!?/br> 夏郁青說:“就在電話里說可以嗎?” “不行?!?/br> 夏郁青說:“我已經(jīng)打算睡了?!?/br> “這才九點(diǎn)鐘不到?!?/br> “……我有點(diǎn)累?!?/br> “就跟你說兩句話,說完你就回去休息。” 夏郁青從沒這么煩躁委屈過,“……我不想見你?!?/br> 那端沉默一瞬,聲音再沉沉地傳過來,“為什么不想見我?” 夏郁青不知該說什么了。 “乖。就給我五分鐘行不行?” 她第一回 聽陸西陵用這樣仿佛哄人語氣跟她說話,那低沉的聲音是有溫度的,像是直接燙到了她的耳朵,使她不得不下意識將手機(jī)拿遠(yuǎn)了寸許,“……就五分鐘?!?/br> “好。” 等陸西陵過來的這四十分鐘,夏郁青可謂是如坐針氈。 程秋荻還在一旁搗亂,一定要她講一講這段禁忌的心理歷程。 她都不知道,是跟程秋荻待在一起更煎熬,還是即將要面對陸西陵更煎熬。 電話終于響起。 夏郁青趕緊接通。 陸西陵問:“8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