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雨 第35節(jié)
為他仿佛單方面道別的語氣。 陸西陵垂下目光。 昏暗里,他摸出煙盒,銜了支煙在嘴里,銀色打火機冒出一朵幽藍火焰,他低頭湊近點燃,不再看她,只抬手,指了指她那一側(cè)的車門,淡淡地說:“回去吧。” 沉默一霎。 “……謝謝您送我回來。”夏郁青抬手,扣住了車門的拉手,“也謝謝……所有的事情。” “咔噠”一聲,車門拉開了。 陸西陵余光看見她拿著包下了車,掌住了車門,猶豫一下,又說:“我回去了。您好好休息?!?/br> 車門“嗙”的合上。 片刻,身影出現(xiàn)在了車窗的這一側(cè),朝著校門快步走去了。 陸西陵低頭。 手指間猩紅火光,無聲燒灼。 還好,這一截煙還不算長。 這心緒也是。 只要放著不管,他想,應該不知不覺就能燒到盡頭,只?;覡a。 第21章 404舍三人作息不同,宿舍十一點熄燈,夏郁青雷打不動十一點半睡覺,程秋荻睡得稍晚,方漓則是個天天熬夜的夜貓子。 為求同存異,大家買了遮光床簾,拉上以后自成世界。 零點已過,程秋荻抱著手機躲在床簾里刷微博,察覺到頂頭的那張床,夏郁青似一直在翻來覆去。 宿舍群名叫“not found”,程秋荻在群里@了夏郁青:今天怎么還沒睡? 夏郁青:睡不著。 程秋荻:你不是一直一沾枕頭就能睡著嗎? 方漓:而且打雷都吵不醒。 夏郁青:你們都還沒睡哦。 方漓:還沒。 程秋荻:……那我們?yōu)槭裁匆谖⑿湃豪锪摹?/br> 三人同時發(fā)出笑聲。 程秋荻問:“為什么睡不著?你明天上午不是要跟蘇懷渠去拍照嗎?緊張了?” “那倒不是……”夏郁青翻個身,臉埋進枕頭里,好似今晚喝的那杯酒仍在持續(xù)上臉,叫她整個人頭暈耳熱。她雖然酒量不好,但也并不算差,僅僅為一杯酒,遠不至于。 講不清楚,也不知道從何開口。 第一回 這樣,腦袋里一團漿糊似的,只要一閉上眼睛,今晚發(fā)生的事情便會不斷閃回。 不僅僅是今天,還有之前,相機教學、新年紅包、捉她的手打牌、“不是有我嗎”、衛(wèi)衣抽繩、洗衣凝珠、手鏈、“好看”、雞尾酒…… 然后它們無一例外地重疊于最后一幕,陸西陵手臂摟著她,她用力地撐住了才沒能跌到他身上去。 而那一刻,她心臟似乎從嗓子里飛出去了,像個松了繩的氫氣球,不知道飄到了哪里,到此刻都還沒飛回來。 她身體蜷縮,膝蓋抵住胃部,好似這樣,那心臟又空又漲的感覺才能稍得緩解。 第二天上午八點,夏郁青在校門口和蘇懷渠碰頭。 男生穿一件寬松的白色t恤,袖口帶一段深藍色橫條,胸口是一個黑白的地球簡筆畫的圖案。 他背著一只黑色書包,肩上掛著相機,手里拿了兩瓶水。 “早上好。”蘇懷渠笑著遞了一瓶水給夏郁青。 “早上好!” 水應當是從冷藏柜里拿出來的,還帶著涼意。 他們拍照的地方,是郊區(qū)的湖泊,那湖這兩年剛剛開發(fā)出來,種了些晚櫻,正是盛開的時候,這兩周有不少人趁著最后的一截春天前去踏青。 到時時間尚早,人還不多,他們得已搶占到幾個好角度。 夏郁青拍人的技術(shù)一直毫無長進,但拍風景和靜物倒越來越有自己的一番腔調(diào)。 兩人拍了會兒,在樹下長椅坐下,交換相機查看。 “我喜歡你拍的這張!”夏郁青說。 “哪張?”蘇懷渠瞥了一眼,“可這張是廢片,跑焦了?!?/br> “但是構(gòu)圖和意境好看!——你別刪啊,回頭發(fā)給我,我要偷你的這張圖發(fā)朋友圈?!?/br> 蘇懷渠笑說:“你想要我就不刪了。” 暖風微醺,夏郁青兩臂朝后撐著座椅,瞇眼吹風,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 “你是不是沒睡好?今天一直打呵欠。” “嗯。昨天晚上有點失眠?!?/br> “有什么煩心事嗎?” 夏郁青頓了一下,“我覺得,我可能沒資格去煩心這件事。” 蘇懷渠看她,笑說:“說得再明白點?” “我自己都還沒有想明白。”昨晚上那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又回來了,夏郁青擺了擺頭,“要是什么事情,都像數(shù)學題那樣,列出條件列出公式,一步一步就能推導出答案就好了。” “雖然不知道你在具體為什么發(fā)愁,但你想聽聽我的經(jīng)驗嗎?” “嗯!”夏郁青坐直身體。 “我的經(jīng)驗就是,不存在沒有答案的問題,如果一個問題解不出來,只是因為當前條件還不充足?!?/br> 夏郁青認真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蘇懷渠撥動輪盤,繼續(xù)看夏郁青拍的照片,“我一直覺得你挺簡單的,沒想到也會有困擾你的問題?!?/br> 夏郁青笑說:“我只是習慣不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但遇到真正特別復雜的問題,我就有點沒轍了。所以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br> “羨慕我?蘇懷渠轉(zhuǎn)頭看她一眼。 “你好像什么事情都成竹在胸?!彼X得蘇懷渠有種疏朗淡泊的氣質(zhì),好像任何情況都不會讓他亂了陣腳。 在這方面,她就差得遠了,尤其,尤其面對陸西陵…… “那就真的是你的錯覺了?!碧K懷渠笑著,伸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夏郁青要不要去那邊再看看,一邊繼續(xù)說道,“我不是。我也有完全搞不定的問題,只是可能我不怎么喜歡表現(xiàn)出來?!?/br> 夏郁青跟他交換回了自己的相機,朝前方那樹開得繁盛的晚櫻樹走去,“你都搞不定的事情,肯定不是學習上的吧?” 頓了一霎,蘇懷渠“嗯”了一聲。 那樹開在坡道的下方,往下走時,夏郁青踩了顆石子,往前一沖,差點崴腳。 蘇懷渠趕緊伸手提了她一把,“小心。” 夏郁青站定,舒口氣。 等取完這一處的景,兩人朝湖邊走去。 湖水靛藍,微風過時,蕩開幾圈漣漪。 夏郁青彎腰,從湖堤的石子堆里,撿了塊扁形的,側(cè)身,彎腰,手臂回收,隨即飛速擲出。 石子從指尖飛出,在湖面上打出五個水漂,沉下去。 蘇懷渠驚訝:“……厲害了。” “我最高記錄是七個!” 蘇懷渠笑了一聲。 夏郁青問他:“你要學嗎?” “不了不了,我估計學不會?!?/br> 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了通往湖面的棧橋上。 夏郁青將相機掛在脖子上,兩臂撐著棧橋的欄桿,看湖底一尾黑色鯉魚游過。 她莫名地想到了那天晚上,她陪著陸西陵在河堤上吹風,彼時是黑沉的河水,那料峭寒風擦過耳朵的感覺,現(xiàn)在依然很是清晰。 夏郁青默默地看了一會兒,終于出聲:“蘇懷渠。” “嗯?” “跟我玩?zhèn)€游戲吧?!?/br> “什么?” 夏郁青倏然轉(zhuǎn)頭,看向他,“跟我對視三十秒,可以嗎?” 蘇懷渠點了點頭。 夏郁青便調(diào)整站姿,與他面對面。 她看住他的眼睛。 深褐色瞳仁,目光清澈,是一雙好看的眼睛。 與人對視,實在煎熬又尷尬。 持續(xù)不到五秒鐘,夏郁青就笑起來。 蘇懷渠也跟著笑了。 夏郁青輕咳一聲,繃住臉,努力、嚴肅地盯了他不到十秒,再次笑了,這回收都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