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殊審問劉意，及好些個老嬤嬤，早前花煜與無上皇的恩怨。

    她們說的和宮里盛傳的一般模樣：皇帝理應(yīng)雨露均沾，先帝專寵花煜，花煜科考探花出身，無上皇顧忌后宮干政、亂政，因此結(jié)下仇恨。

    這般？

    似是，又非?；洗_實頗像醉心功名，但母皇一世英明，絕不會開口子讓后宮亂政、干政。

    她也旁敲側(cè)擊問了花煜，花煜打了個震顫，闔上眼眸，唇緊抿成一條線，楞是沒說。

    對她無半點信任與依賴！

    她斷了花煜叁天晚膳。

    花煜暗暗冷嗤，她和她們一個路數(shù)。

    晚間，躲在廊下柱子后，他從懷兜里掏出個偷藏的干癟花卷，啃得開心。

    張春出來賞月，遞了壺桂花米露與他，劉意對他們只道他系先帝寵侍，早前在冷宮挨凍挨餓，不知怎的被皇上瞧見，一眼看上了；倒確實長得極好。

    “聽說，花哥哥在冷宮苦難多載，怎生撐過來？心中有慕仰的人么？”——張春正陷凌亂無果思戀中，人世間能讓人撐過重復(fù)又重復(fù)的一天天，便是思慕與愛戀吧。他一直傷懷等著，他深深歡喜的女帝宣見，可他又知道、也許這輩子都不可能有第二回了……

    問得甚誠懇，花煜略思忖，“我不慕人間紅塵?！?/br>
    “那慕甚？”張春驚奇。

    “我慕人間朝露、夕霞，慕遠山、翠湖、星月綠柳，慕先賢滔滔文句……”花煜挺直身子，玉立望弦月掛飛檐，緩緩說：“活一日，看一日瑰麗人間。”慕那卑尊失序紅塵作甚？若真愛，心怎能兩予？

    這一刻，月下花煜，風(fēng)清云淡，閑鶴般清傲。

    張春更訝異，“你、你不曾，愛慕先帝？”

    這就沒法答了。花煜謝過張春的米露，剛要走，張春又喊住他，“你可否教我文句，我、我只讀過男戒、男規(guī)。”

    “我昨兒寫了篇入夏靜夜思，明兒與你看，文章無需宏大，小處著眼，怡冶心性，也是一樂?！?/br>
    月下衣袂翩翩，青絲飄蕩，如云鶴遠去，落入廊窗后趙殊微斂眸眼，不慕人間紅塵？沒愛慕過先帝？

    ……

    帝無戲言，花煜得以如愿到翰林院點卯。

    他甚歡喜！跟劉意要了個大書囊，早早起床，尚無官朝服，他著淺灰書生袍，廂房里有劉意送來美侖美奐玉冠無數(shù)，他只用發(fā)帶加琉璃發(fā)罩束了個冠子，這幾天養(yǎng)豐潤了些，更顯風(fēng)姿俊雅。

    張春、李樹和小五都過來看他。

    小五冷嗤，“豈不知男子無才便是德？你這般，死得快。”

    花煜也不慍惱，“朝聞道，夕死可矣。當(dāng)下稱遂心念，下一息死去，又何防?！?/br>
    挎著大書囊，他坐馬車前往翰林院應(yīng)卯，不過協(xié)助編修整理文書、編整官史目錄這些罷，但他歡愉極，那俊眸，像落進萬千星辰，那笑，若叁春花開。

    黃老太傅求見皇上。

    畢竟是帝師，趙殊還是宣見。

    叨叨一堆賢帝良德，老太傅話風(fēng)一轉(zhuǎn)，“先帝將江山交予了皇上吶！”——言下之意，您怎能奪先帝所好？

    修史只能忽悠后人，當(dāng)下，悠悠眾口，堵不住，皇帝應(yīng)有敬畏。

    ……

    花煜每天至翰林院應(yīng)卯春風(fēng)得意。小五越看越不順。

    皇上自那日寵幸他們幾個后，再無良訊傳來；自恃那天皇上寵了他兩回、性情身子應(yīng)是頗對皇上脾性，這花什么東西，先帝寵侍，身子已然不潔，怎比得過他在秀選連衣衫都沒退，潔凈得緊！

    當(dāng)朝皇上，最注重男潔！

    好一個【當(dāng)下稱遂心念，下一息死去，又何妨】，他便拼一把，惹皇上想起還有一個他！

    這天，他堵著花侍郎，扭著腦袋問你到底是甚么人？文官入后宮？不怕斬頭？

    花煜不答，死相臉轉(zhuǎn)身拂袖、歡樂的到花廳吃蹄花薏米。

    ——太醫(yī)說他可吃些油膩了，多吃蹄花有益皮rou恢復(fù)光澤、增肥強身，劉意便讓人每晚都給他增份蹄花薏米宵夜。

    他可歡悅了，連湯都喝光光，吃胖些，有天回冷宮或下大牢時能扛久一點。

    被下了面子的小五妒火直冒，跟過來，在花盆里抓了把土沙子撒向蹄花薏米湯，讓你吃、吃，吃！

    他驕揚挑釁看著一臉怔懵的花煜。

    花煜懵懵看著湯盆幾瞬，太浪費了，怎能浪費？！冷宮幾年不見一絲rou花。

    “你浪費我的rou？”他抬頭惡狠狠看著小五。

    “你是蹄花rou？”小五笑，繼續(xù)挑釁：“浪費你的rou又怎的？”不怕這男子去給圣上嚼舌根子，只要能見皇上，就有機會！絕地出擊慘敗死掉都好過當(dāng)深宮白發(fā)人

    “你還我rou來！”花煜撲上去，抓向小五肩膀，意欲張嘴就是一口！

    到底深宮多年，身子剛恢復(fù)，反被小五單手卡住脖子，“就憑你這瘦削鬼想搞我？你早就失貞潔，不配侍歡，一丈白綾隨先帝去方是你的歸宿?！?/br>
    “男人失貞潔，還有甚可春風(fēng)得意的？”小五另一手握拳，狠狠打向花煜吃得鼓鼓的肚子，花煜疼得癱倒在地，無力地喃喃回罵……

    張春過來扶起花煜，“小五你別太過份?！?/br>
    “哼。一個破貴人也敢強出頭?！苯K究還是不敢太過放肆，小五忿忿回房。

    嬤嬤稟了劉意，劉意急忙拉她一道過書房稟報皇上。

    對花煜前往翰林院應(yīng)卯上頭上臉歡悅得意、無比醉心官場功名，趙殊也極不滿，兼本就要讓小五當(dāng)這樂華宮池塘鯰魚，聽了也不作聲；

    幾息后她倏地抬頭，看向嬤嬤，“你適才說，花侍郎倒地時回罵小五甚？”

    嬤嬤磕磕巴巴學(xué)著花煜原話，“回、罵、小五秀侍，【你才失貞潔、你全家失貞潔】”

    趙殊仰頭、微蹙眉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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