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沾上這類人，全是麻煩。

    隔著門，周淼問門外那個人。

    “請問你找誰？”

    門外男子的聲音低沉嘶啞，還有一種假裝的穩(wěn)重，明明看起來才二十來歲，卻要假裝很老成。

    “請問翁家容是住這嗎？”

    誰是翁家容，周淼想了一會兒，想起來賀建軍說過賀奶奶本家姓翁。

    周淼接著問，“你先說你是誰？找她干嘛？”

    周淼可不想讓麻煩輕易進(jìn)門。

    “我爺爺是翁家容以前的丈夫，現(xiàn)在我爺爺落難了，還請翁家容過去一趟。”

    周淼小聲嘟囔一句，“一聲聲翁家容叫著，叫一聲奶奶是憋屈啊。”

    “我家奶奶和你們家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你走吧?！敝茼盗糁槊嬲f話。

    “我們?nèi)叶急淮髁嗣弊?，聽說翁家容的孫子是團(tuán)長，一定能救我們的，你們總不能見死不救。”

    周淼聽完，真想拿著掃把把他轟走，連聲奶奶都不叫，還說我們見死不救。

    “我們家沒你家那門親戚，你們家都被戴帽子了，你怎么還能來島上。”

    “我在外地上大學(xué)。”

    周淼拉著長音嗷一聲，“你走吧，回去問問你爺爺，我們家為什么不幫忙?！?/br>
    周淼聽了一會兒，外面似乎沒聲音了，把門開了個小縫，左右一看，還沒走了，和隔壁出來的湯冰冰小聲聊上了。

    周淼又把門從里面插上，靠著門板蹲在地上。

    生活真的不肯讓她多閑一會兒。

    轉(zhuǎn)眼快中午，賀奶奶遛彎該回來了，這人再不走就要和奶奶碰上了，奶奶這年紀(jì)可氣不得。

    周淼站起來，把門打開。

    剛一出門，湯冰冰就像貓見到老鼠立馬溜了。

    周淼把門從外面鎖上，站在外面和那個男人說話。

    “連進(jìn)都不讓進(jìn)，這好像不是待客之道?！蹦腥丝催@周淼說，想用氣勢壓住周淼，但沒成功。

    “你的親爺爺是我們家的仇人，你又怎么會是我們家的客人。”周淼笑臉迎人，語氣平淡到讓那個男人覺得瘆得慌。

    “翁家容和我爺爺曾經(jīng)是夫妻，怎么可能忍心看著我爺爺去死?！?/br>
    “一句句翁家容叫著，心里沒一點尊重，還想請我們家?guī)兔?。你想讓我們救的是你爺爺，還是除了你爺爺?shù)娜胰?。?jù)我所知，你爺爺和你奶奶早就離婚了，你奶奶找到了你的真愛繼爺爺，現(xiàn)在出事了，想起被你們?nèi)依渎涞挠H爺爺，想起來被你的親爺爺忘在老家的媳婦。你們家的記憶怎么總是時好時壞，是不是有什么家族病史啊?！?/br>
    周淼看那個男人變了臉色，接著說，爭取在奶奶遛彎回家前把他打發(fā)走。

    “就算戴帽子，也是你們?nèi)掖髁嗣弊樱四俏恍召R的爺爺。你奶奶和你的親爺爺已經(jīng)離婚，你們家成分不好，最多也就是把分給你親爺爺?shù)臇|西收回去。他呢，死不了，也就是以后要過勞苦大眾的日子?！?/br>
    那個男人瞪著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周淼，“你調(diào)查我們家?！?/br>
    “我調(diào)查個毛線，你們家的前史我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是個有腦袋的都能推測出情況。干嘛，這趟來，以為我們家就是個扛著槍當(dāng)兵的，五大三粗沒腦子啊，想坑我們家，你才應(yīng)該先調(diào)查調(diào)查。還有啊，我們家賀建軍清清白白當(dāng)團(tuán)長，管不了外面那么多事。如果你們打著賀建軍的名字，去換關(guān)系，那我只能說，當(dāng)賀建軍親自打電話說明情況時，你們家會變得更慘?！敝茼得空f一步，就往前走一步，逼得那男人步步后退。

    “最，最毒婦人心?！蹦莻€男人說完就跑了，卻沒往碼頭跑，亂竄進(jìn)了漁民村。

    管他呢，周淼遠(yuǎn)遠(yuǎn)看著賀奶奶拿著小板凳回來了，和那個男人擦身而過，賀奶奶還多看了那個男人一眼，那個男人根本就沒注意到賀奶奶。

    “連人都不認(rèn)識，還敢上門認(rèn)親戚。憑什么他一求，我就得答應(yīng)?！?/br>
    周淼對著那個遠(yuǎn)去的背影，扮鬼臉。

    賀奶奶走近了，周淼揉揉臉，讓五官歸位。

    賀奶奶見門從外面鎖著，以為周淼也是剛從外面回來。

    等進(jìn)了家門，周淼才跟賀奶奶簡單說了下剛才的事。

    賀奶奶正在洗米，只停了一下，接著弄，“他們那邊再來人，直接用掃把趕走?！?/br>
    正在切菜的周淼笑出聲來，這招，她也想過。

    周淼以為這事就過去了，但等到中午吃飯，娃娃們都吃飽上樓睡覺了，賀建軍還沒回來。

    部隊這么忙嗎？還是被什么事絆住了。

    周淼把碗筷收進(jìn)廚房，擦掉手上的水就往外走。

    在從家到部隊的半路上，正好遇到迎面走來的賀建軍。

    周淼站在原地不動，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賀建軍一步步靠近，心里的擔(dān)心散去，歡喜一步步擴(kuò)大。

    “怎么，擔(dān)心我啊。”賀建軍看四周沒人，幫周淼把散下來的發(fā)絲勾回去。

    “怎么，不行啊。”周淼溫和地回過去，和賀建軍并排著往家走。

    “今天怎么沒損我？”賀建軍故意多往前走兩步，側(cè)著頭，帶著笑，盯著周淼瞅。

    “給你點好臉色，就不知道我惡名在外了?！?/br>
    周淼追上去要打賀建軍，賀建軍一邊躲一邊說，“在外面呢，同志注意點?！?/br>
    周淼看有人路過，給賀建軍留面子，立馬停下來。

    周淼看賀建軍板著臉的樣子還是想笑，外邊的人早就知道賀建軍什么樣了，這個男人還是堅信，只要他依舊堅持在外面保持嚴(yán)肅，島上的同志們就會忘記他在媳婦懷孕時的呆傻。

    周淼無所謂，她更關(guān)心，“今個怎么這么晚下班？”

    “在門口遇到了人?！?/br>
    周淼更納悶，“誰告訴他部隊門口在哪？島上的人都很自覺，不會告訴外來的?！?/br>
    “沒事，都打發(fā)走了，以后不會來了?！?/br>
    賀建軍推著周淼趕緊進(jìn)廚房幫他做點好吃的，他要餓死了。

    周淼做飯，也不能讓賀建軍閑著，“進(jìn)來幫我洗菜?！?/br>
    “做點快的?！辟R建軍催。

    “你幫我，才能更快?！敝茼禒恐R建軍的手，讓他站在洗碗池。

    賀建軍覺得周淼看他的眼神，有很多內(nèi)容，“你又在腦袋里編故事？編我們倆在廚房的故事？”

    “怎么一點都不懂浪漫，我們倆一塊在廚房，一塊完成一頓飯，然后我做完了，看著你吃。不就是二人世界的浪漫。你現(xiàn)在全讓我說出來的，浪漫也變成寫實了?！?/br>
    周淼切菜的動作，像剁。

    “浪漫是什么？能吃嗎？”賀建軍假裝不懂。

    “少在那給我裝蒜，別人不懂，你也沒聽過？”周淼不信。

    “過日子，就是一天一塊吃三頓飯，娃娃闖禍了就認(rèn)錯，看著娃娃們長大，咱倆一天天變老?！?/br>
    賀建軍洗完菜，接著把池子里的碗也洗了。

    周淼嘆一句，“總有一天，我會喊你老頭子，你會喊我老婆子，我滿臉皺紋，就算是娃娃臉，別人一見我，也喊奶奶。”

    這么說來，和賀建軍一塊變老，也不是什么恐怖的事。

    起鍋炒菜，又給賀建軍簡單做了一頓，周淼突然覺得，這日子啊，就這樣慢慢過。

    等時間一到，上學(xué)的上學(xué)，上班的上班，周淼也要去養(yǎng)殖場。

    周淼囑咐賀奶奶把門從里面插上，也不知道那個人離島了沒？

    第二天，第三天，那個人都沒來。

    周淼安心了。

    但島上有人開始鬧戴帽子的事。

    漁霸被趕去挑大糞，漁霸的女兒在供銷社的工作也丟了。

    家屬院還算寧靜，但趙營長聽見有人提趙小桃的名字，就冒冷汗，有天，正好看到漁霸挑著大糞從他身邊路過，回家路上又聽見有人提了個趙字，趙營長不想等了，趙小桃必須送走，她在，他的前途就可能被徹底毀了，下一個挑大糞的就是他了。

    趙營長回家就和胡嬌嬌合計，怎么才能把趙小桃打發(fā)出去。

    夫妻倆在臥室里說話，趙小桃貼著門偷聽。

    第62章 見最后一面

    趙營長還是想把趙小桃送岳父岳母那去, 反正外面的人也不知道趙小桃的真實身世，就說是姥姥姥爺幫閨女看孩子, 誰也不會多想。

    胡嬌嬌擔(dān)心, “我爹我娘當(dāng)初為了讓我們收養(yǎng)小桃，給了那么多錢，現(xiàn)在咱們?nèi)踊厝? 要是爹娘讓我們還錢怎么辦？”錢早就花完了。

    趙營長回得狠厲, “現(xiàn)在你爹娘就你一個女兒，我這么一個女婿，要是咱家的前途沒了, 你爹娘后面養(yǎng)老還能指著誰, 指著那個跑沒影的胡小美啊?！?/br>
    “那我明天就帶著小桃去杭城，扔在門口我就走, 我就不信爹娘真敢不收小桃?！焙鷭蓩蓪w小桃也是厭煩透頂，她覺得，她在文工團(tuán)被嘲笑, 是因為趙小桃, 她和老趙總吵架也是因為趙小桃, 還有總對她挑挑揀揀的婆婆賴在這不走, 就是因為要看著趙小桃。

    趙小桃走了，她的生活就好了。

    趙營長也想讓小桃趕緊走，“明天越早越好, 趕最早一班船, 島上的人多看趙小桃一眼，就多記住一會兒, 咱們家就越危險?！?/br>
    胡嬌嬌點頭, 這是他們夫妻好幾年以來, 唯一講了這么多話，卻沒吵起來的一回。

    胡嬌嬌喜滋滋地推開門，門外沒有人。

    趙小桃已經(jīng)跑出院子，往賀家跑。

    敲賀家門時，賀同剛洗完澡，換大鵝去。

    賀同讓賀奶奶歇著，他去看看。

    賀同一開門，看到的趙小桃腳上鞋跑丟了一只，臉上的汗把碎頭發(fā)全粘在臉上，發(fā)絲末端還和著泥。

    “小桃，你來干嘛？”

    賀同往趙小桃身后望，瞇著眼看到不遠(yuǎn)處地上有個黑乎乎的東西，賀同跑出去，撿回來，遞給趙小桃讓她先穿上。

    趙小桃慌亂地把鞋當(dāng)拖鞋穿上，趕緊站直了，拉著賀同不讓他走，“賀同，讓我再見大鵝一次?！?/br>
    “你先松手?！辟R同的潔癖在掙扎。

    但趙小桃就是不放，生怕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