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天底下哪有這樣不懂事的長兄呀，還要他的小meimei為他cao心親事。

    連她都已經(jīng)定親了呢。

    哎呀，漂亮哥哥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嫁給她啦。

    小姑娘想著想著，又高興起來。

    她想起，成親時(shí)新娘子是應(yīng)該穿嫁衣的。

    漂亮哥哥是她的新娘子，那時(shí)定然也會(huì)穿嫁衣，殷紅殷紅的，愈發(fā)像從山巔走下的山茶精。

    哎呀。

    她、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小姑娘又悄悄開心，她覺得自己的耳朵尖尖肯定又要紅了，說不定還要一抖一抖的。

    唔——

    什么東西，為何這樣苦啊。

    小貓兒皺起的小眉頭還沒落下去，又更蹙起幾分，嗚嗚咽咽地?fù)淅庵∽ψ?，想把口中的藥汁吐出去，不自覺又蜷縮起來，卷成小小一只。

    可惡哇。

    為何又是藥汁，還是這般難喝的藥汁，比阿兄平日里喂給她的難喝千萬倍。

    小姑娘迷迷糊糊間，想睜開眼睛，可是卻無論如何也睜不開，眼皮子像是被鎖住了一樣，格外沉重疲憊。

    恍恍惚惚間，她聽見耳邊窸窸窣窣的響音，這些響音遙遠(yuǎn)又渺茫，像自天上傾瀉下來的長河般，她無論如何都?jí)虿恢?，也聽不清楚?/br>
    “大夫，這藥灌不進(jìn)去可如何是好，若是秦家小姐真死在咱們手里……”

    “住口，晦氣。”

    “給她喂些甘草。”

    “快些。”

    “爺說讓你們趕緊的，趕快讓秦家小姐醒過來，有人要見她?！?/br>
    “……”

    嘈雜的聲音夾在一處，磕磕碰碰的，像是王八打架一樣，小貓兒哼哼唧唧，覺得外面有些吵鬧。

    門被緩緩?fù)崎_。

    乍然間，屋子里的響動(dòng)都停下來，安靜得落針可聞。

    天地似乎都清明起來，這時(shí)，有雨水順著瓦檐滴落下來，徐徐清風(fēng)雜著青草香。

    沒了喧鬧聲，小貓兒整個(gè)人都舒緩下來，愈覺日子亙古綿長。

    恍恍惚惚間，她聽見少年人顫抖的聲線。

    “往往?！庇腥藛舅?。

    清清朗朗的嗓音落在屋子里，像綿延萬里的雪松林上，高懸的皎皎明月。

    第42章 自戕（第三更）

    漂、漂亮哥哥——

    她聽見漂亮哥哥的聲音啦。

    她的漂亮哥哥在何處呀。

    小貓兒心里的小花兒一朵一朵炸開, 她想爬起來撲到漂亮哥哥懷里，教漂亮哥哥抱抱她。

    唔。

    她為何動(dòng)不了呀。

    小貓兒有些奇怪，迷迷糊糊的, 想撐起小爪子，可是她腦袋里像是被糖漿裹住了一樣, 什么都想不清楚。

    哎呀, 為何會(huì)這樣。

    秦晚妝有些難過, 她只是想讓漂亮哥哥抱抱她呀。

    *

    “滴答——”

    枝葉微微彎折，劃下一滴晶瑩的水珠。

    少年人站在院子里，見著里面的小小姑娘，一顆心像是終于找到歸處，終于安定下來。

    然而看見柴屋淅淅瀝瀝地漏雨，以及地上零零散散鋪著的干草, 少年人的心倏地一沉, 眸光冷下來, 指尖抵著彎刀刀鞘，微掀眼簾，漠然瞧著對(duì)面眾人簇?fù)淼睦咸O(jiān)。

    “你們便將她放在這種地方啊?！?/br>
    語氣悠悠揚(yáng)揚(yáng)的，像是清明時(shí)節(jié)無邊草野上的清脆笛音，只是少年人的聲音略低, 顯得格外古怪，好似無邊草野之下，還掩埋著無窮無盡的森森白骨。

    全公公哼笑一聲：“太子爺，您還真當(dāng)現(xiàn)在是五年前嗎, 您隨口說句話, 底下人就誠惶誠恐照辦, 嗯？”

    “老奴跟您說句不好聽的。”

    他搭著小廝的胳膊, 慢悠悠站起來，理了理身上的錦袍：“殿下，時(shí)候變了，京師還有誰記得您啊，陛下屬意六皇子，若非您還活著，新立太子的詔書早便下了。”

    少年人聞言輕聲笑笑，冷嗤一聲：“小六？”

    “那個(gè)廢物。”

    剎那間，寒光一閃。

    彎刀刀劍抵住老太監(jiān)的脖頸，冰冰涼涼的觸感很快席卷全身，全公公渾身僵硬，他自然想不到少年人為何會(huì)一眨眼便來到他身邊，只微微愣神的工夫，鋒利的銀刃便擦過脖頸，抵住青藍(lán)色的血脈。

    全公公怔了一會(huì)兒，擦掉額尖的虛汗，笑瞇瞇道：“太子爺，您縱然可以殺了我，可那有什么用處呢?！?/br>
    “您是在宮里長大的，應(yīng)當(dāng)知道深宮里的腌臜手段，貴妃娘娘曾經(jīng)同您說過的，是不是？”

    “那時(shí)候您年紀(jì)尚小，但應(yīng)該已經(jīng)記事了?！?/br>
    老太監(jiān)的語調(diào)很慢，輕緩又溫柔，像是在幫助鶴聲回憶一樣。

    有小鼠穿過堆疊的雜貨，發(fā)出“吱嚀吱嚀——”的聲響，又是一陣嘩啦啦的動(dòng)靜，堆成小山的籮筐往邊角倒下，咕嚕咕嚕滾到幾人的腳邊。

    少年人按住刀鞘的手頓住，目光淡淡垂落在籮筐上，清澈秾醴的漂亮眸子里閃過一絲陰鶩。

    那實(shí)在是很令人厭惡的一段記憶。

    只稍稍回想就讓他作嘔。

    那是貴妃尚且無子的時(shí)候，先皇后早逝，貴妃便將親jiejie唯一的子嗣接到膝下?lián)狃B(yǎng)。

    那日夜里燭火昏黃，貴妃半倚著軟榻。

    她承襲了戚家世代的端艷容貌，美得比她jiejie還要張揚(yáng)幾分，即使在夜里，貴妃還抹著胭脂，剪水秋瞳里含有萬般柔情。

    鶴聲從前便是被她這副深情款款的樣子給欺瞞了，一心將其視為親母，晨昏定省從來不落，有任何事都樂意同貴妃坦言。

    那日的小太子不大高興，端端正正坐在軟榻上，皺著眉頭抿茶，不一會(huì)兒又?jǐn)R下，怏怏不樂：“這茶太苦。”

    貴妃娘娘打著團(tuán)扇，團(tuán)扇是絲綢料子，上面繡了朵殷紅的垂死海棠，她懶懶倚著床榻，吐氣如蘭：“本宮瞧著，是你今日自個(gè)兒不高興，何必拿這茶出氣?！?/br>
    “這是好茶，很是名貴。”貴妃娘娘半闔著眼，輕叩茶盞，尾音拉長，百轉(zhuǎn)千回的，“這可廢了本宮不少銀子，不喝就給我滾出去。”

    “你今日在何處受了氣，跑到本宮宮里來撒火兒，嗯？”貴妃娘娘就這婢女的手，咬了顆葡萄，語調(diào)懶洋洋的。

    小太子抿了抿唇：“阿橋總是不聽話?！?/br>
    “我教她習(xí)字，她總喜歡玩兒旁的東西，隨便給她個(gè)什么她都能玩兒起來，根本不理我。”

    “她總是不理我?！毙√訌?qiáng)調(diào)。

    貴妃挑了挑眉，頗有些不能理解這小孩兒：“那就不教了，何必給自個(gè)兒找不痛快?！?/br>
    “不成?！毙√踊氐煤芸欤ひ羯写蓺?，卻十分堅(jiān)定，“我應(yīng)允了少師大人，要教阿橋習(xí)字的?！?/br>
    而且、而且那是阿橋啊。

    怎么可能不教。

    小太子在心里默默補(bǔ)充，抬頭對(duì)上貴妃娘娘審視的目光，她輕聲笑笑：“我倒有個(gè)教人聽話的法子?！?/br>
    貴妃微微給身邊人使了個(gè)眼色，少頃，婢女遞來一個(gè)匣子，貴妃接過匣子，在小太子面前打開，輕笑道：“看著，這可是個(gè)好東西，你那些先生應(yīng)當(dāng)教過你？”

    “啊，那些老夫子估計(jì)只會(huì)教你如何治國理政，如何保持君子端方罷，也罷，本宮來教你。”貴妃輕輕掀開匣子里的冰絲綢布，露出里面蠕動(dòng)的青白小蟲，“這叫線蠱，你若想讓人乖乖聽話，這是最快的法子，把這蠱蟲放在那人身上，他日后便只能由你掌控了?！?/br>
    貴妃笑著：“如何，是不是絕佳的好寶貝？”

    那是小太子第一次見這種陰邪的東西，臉色蒼白，蹭地一下站起來，緊繃著唇，半晌蹦出來兩個(gè)字：“娘娘……”

    貴妃瞧見他的小模樣，似乎是覺得好玩兒，但又有些疑惑：“你不是煩心阿橋不聽話嗎，為何不用?！?/br>
    “那是阿橋?！彼皇钦f。

    他若想讓阿橋理會(huì)他，自然要堂堂正正想出哄阿橋開心的法子，再不然，就去宮外搜羅些奇珍異寶來討好他的小小姑娘，無論如何也不該拿蠱蟲cao縱她。

    他惟愿自己的小小姑娘永遠(yuǎn)自由自在、永遠(yuǎn)活潑下去，如何能親手折斷這小姑娘的羽翼。

    小太子想著。

    枝葉沙沙，雨滴如注，流入院子四周環(huán)繞的凹槽里，

    “太子爺，想起來了嗎？”全公公在他耳邊提醒，“貴妃娘娘早就教過您了，是不是?！?/br>
    按著彎刀的手緊了緊，青筋凸起，少年人心里一陣惶恐，目光陰冷，直直看著全公公，咬牙道：“母蠱在何處?！?/br>
    全公公攏了攏袖：“殿下，您若要保全秦三小姐，也容易?！?/br>
    “您自戕，秦三小姐自然無恙?！比χ瑐?cè)身去看面前金尊玉貴的太子爺，“殿下，這買賣劃不劃算，老奴相信您自個(gè)兒心里自有衡量。”

    “好?！鄙倌耆艘豢桃参丛q豫，抬頭看著全公公，嗓音清清朗朗，“孤自戕?！?/br>
    全公公微啞：“殿下是個(gè)爽快人?！?/br>
    他小心翼翼伸手搭上彎刀，慢慢把刀尖轉(zhuǎn)向鶴聲的方向，笑瞇瞇的：“殿下，請(qǐ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