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的小金枝 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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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這些婢女小廝的衣裳都比外面平常商賈家的老爺夫人好,更別說隨處可見的異樹奇珍,價值連城的玉璧擺飾…… 再者,秦府西席可是林岱岫,三元榜首,天子門生。 若是能得他指點,科舉又算得了什么難關。 與這些相比,得罪湘王府,再娶一個沒什么大用的漂亮擺飾,似乎是十分微不足道的事。 有人站起來,“秦家主……” “秦長公子,少師大人?!鼻迩謇淅涞纳ひ袈湓谠郝淅?。 林岱岫從花枝里抬起頭,細細端詳了會兒,才掀起眼皮子看向來人,眉眼輕輕彎了彎,似乎瞧見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兒。 第26章 變天 來人穿著云山藍縐紗長袍, 行止間似有浪卷,少年人生得神清骨秀,鶴骨松姿, 晝光跳到他分明的鴉睫上,映得面容愈發(fā)綺麗秾醴。 他手里挽著細長的馬鞭, 似乎是著急趕來的, 長發(fā)邊角被汗珠打濕, 拈成一小簇,對上秦湫的目光,鶴聲拱手而拜。 “什么人啊,一個兩個都踩著點兒來?!?/br> “秦家主宴請他了嗎?” “這人是誰,在云州沒見過他啊?!?/br> “錦屏樓樂師?!?/br> “樂師也敢來求娶秦家小姐……” 窸窸窣窣的交談聲響起,聽不大真切, 桌邊的人臉色都不大好。 來了一個梅庭就夠讓人厭煩的了, 怎么又來一個。 梅庭見著來人, 熟悉感涌上心頭,心頭巨震,手撐桌一下子站起來,撩袍欲下拜,卻被一束花枝止住了動作。 林岱岫拈著花枝讓他站起來, 懶散地擺了擺手,“散了吧?!?/br> 他又側身去看秦湫,輕輕甩甩桃花枝,粉白的花瓣簌簌而落, 林岱岫屈肘撐著秦湫的肩, 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我就說, 你這宴辦不成?!?/br> 秦湫拂袖把他推開, 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薄涼,吩咐小廝將院內(nèi)人帶出去,才起身對著鶴聲垂首下拜,“太子殿下。” 他年少尚在京師時,曾跟隨家中長輩進過幾次宮,和這位濟朝明珠打過幾次照面,后來他叛出家門,太子一夜失蹤,細細數(shù)來,已然過了許多年。 江鶴聲的模樣與他記憶里已經(jīng)大不相同了。 他想起半月前見他的清形。 云州大雨正瓢潑,他剛進府門,轉(zhuǎn)身看見雨里的少年人。 在云州見著失蹤多年的太子是十分微妙的一件事。 就像看似平坦的康莊大道在你面前徐徐展開,它或許可以讓你云程萬里,又或許會讓你墜入無盡深淵。 ——更遑論現(xiàn)下外戚擅權,貴妃一黨拼了命地追殺這位名正言順的儲君,那些人如白日發(fā)瘋的髭狗,手上鮮血淋漓,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然而更可怖的是。 ——這位如斯尊貴的太子殿下渾身是血,手里緊攥著一株九活節(jié),雙目失神、半死不活地跪倒在秦府門前。 秦湫看著斜坐在桌上擺弄花枝的林岱岫,又看看眼前似乎有些緊張的太子殿下,心里陡然生出些難以言喻的荒謬感。 這種荒謬感在江鶴聲開口的瞬間達到了巔峰。 身姿清雋的少年人垂首又拜,緊張地舔了舔唇角,絲毫瞧不出濟朝明珠、少年儲君的樣子。 他說:“長公子,我愿求娶往往?!?/br> 秦湫怔忪了一會兒,覺得這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微微瞇起眼睛,看鶴聲的目光里有些不善,“太子殿下慎言?!?/br> 秦湫的嗓音有些冷,眉間卻染上戾色。 嘖,煩死了。 他都不計較江鶴聲哄騙他meimei的事,這人卻一心撞南墻,死不回頭。再者,太子身邊哪有不太平的地方,他瘋了才會任由秦晚妝進這樣的龍?zhí)痘ue。 “我知長公子顧慮?!柄Q聲言語恭謹。 “半月后我將回朝,若能拔除異己,待往往及笄后,再論婚約?!?/br> “若我死在京師,長公子只當今日所談都為鶴聲戲言,我與秦府兩不相干?!?/br> 秦湫默不作聲,鶴聲又道:“長公子若不放心,只當立張表面婚書,待往往及笄,您可再做決斷?!?/br> 風吹過青葉,響音沙沙,晝光擦著葉縫灑進來。江鶴聲恭謹垂首,因長久奔波,他的眉眼間帶了點倦色,身姿卻依舊挺拔。 秦湫默聲立于庭下,林岱岫斜坐桌案,隨手撿了顆青果丟進嘴里,漫不經(jīng)心掃視著江鶴聲。 院落里靜謐得落針可聞。 “漂亮哥哥——” 帶著歡愉的清音響起,凝滯的空氣剎那間流動起來。 小貓兒蹭地一下竄進來,撞入江鶴聲的懷里,秦晚妝仰頭,眸子亮晶晶的,“漂亮哥哥,我想你啦?!?/br> 秦湫看見江鶴聲明顯有些滯楞,過了一會兒半跪下來,和臟兮兮的小貓兒平視,一句話像是在舌尖滾了無數(shù)遍。 “往往?!彼行┟H弧?/br> 秦湫頭一回見著這樣的太子。 尊貴如袛,卻又卑微成塵。 * 秦家小姐定親了,另一位不是湘王府世子爺,而是錦屏樓樂師。 這件事傳遍了街頭巷尾,成了人們茶余飯后最唏噓的談資。 “這不是胡鬧嗎?湘王府什么人家,竟然還比不過一個樂師?!?/br> “說句不中聽的,東家就是太年輕了,要是秦小姐真能嫁進湘王府,咱們商行能拿多少好處,銀子還不是嘩啦啦進來?!?/br> “再說,現(xiàn)在亂得很吶,若是拉攏不住住湘王府,秦家這潑天富貴可不一定守得住。” “沒準是因為秦小姐喜歡。” “她喜歡頂個什么用,小娃娃見識淺,嫁給樂師說不準還得吃糠咽菜呢?!?/br> “秦家什么人家,能讓小姐吃糠咽菜……” “高門大戶哪個是容易過活的,我倒覺得錦屏樓樂師很好,生得好看又會彈琴,上哪兒找這么好的夫婿啊?!?/br> “你這么說,是瞧不上世子爺了?” “什么話,世子爺自然也是好的……” 外面的流言進不了秦府,自然也入不了秦晚妝的耳。 小貓兒年紀尚小,連自己定親了都不知道,此時抓著狼毫,趴在小桌上,專心致志習著字。 寫到一半停下來,絞著眉,用尖尖的小齒咬了咬筆頭,頗有些發(fā)愁的樣子,半晌直愣愣倒在軟榻上,扔了狼毫,摸摸自己的小肚子。 “林哥哥——” 小姑娘扁著嘴,半晌說出三個字,“我困了?!?/br> 林岱岫從書卷里抬起頭,漫不經(jīng)心的,“你不是剛睡醒?” 秦晚妝張開小口想咬他,林岱岫輕輕捏了捏小孩兒的后脖頸,把她拎起來,散漫道:“你究竟想做什么?!?/br> 雖然在問,但林岱岫似乎并不在意小孩兒的答案,懶懶散散攏了攏袖,殷紅袍擺垂地,他起身又去書架上抽了卷竹簡,隨手展開。 秦晚妝哼唧哼唧的,“我想見漂亮哥哥,你讓我出去嘛?!?/br> 自打上次見了漂亮哥哥,之后就再也沒見過,林哥哥和阿兄還不許她出門,平白無故把如此聰慧的小孩兒拘在家里,她都要悶死了。 她覺得近日很古怪。 從前雖然阿兄不許她出門,但林哥哥素來是慣著她的。 現(xiàn)下林哥哥也不許了,還親自待在家里看著她。 秦晚妝看著林岱岫,巴巴道:“你怎么還不去書院呀。” 氣死啦。 林哥哥總是待在家里,都不出去授課。 她都找不到時機溜出去。 林岱岫笑著斷了她的念想,“閉院了。” 秦晚妝垂頭喪氣地捧著小臉兒,頗有些發(fā)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子忽然晶亮起來,她乖乖坐在軟榻上,小腿一晃一晃的,很開心的樣子,“那你去幫我把漂亮哥哥叫來呀?!?/br> “漂亮哥哥來陪我,我就不會出去啦?!?/br> 小貓兒似乎以為這是個聰明絕頂?shù)暮弥饕?,乖乖巧巧仰著頭,得意洋洋的,嗓音又綿軟,像晨起初升的云。 林岱岫把竹簡放回架子上,慢悠悠走過來把木窗關了,眉眼含笑,“你那漂亮哥哥現(xiàn)下忙的很,估計抽不出工夫陪你。” 什、什么意思呀。 小貓兒眨眨眼睛,有些疑惑。 云州的天慣來無常,前幾日還是萬里晴空,此時已翻起了烏云,黑壓壓的,略顯低沉,風卷著青葉砸向木窗,發(fā)出咣當咣當?shù)穆曧憽?/br> 林岱岫看著外面的天,辨不清什么神色。 “要變天了?!彼f。 秦晚妝跳下軟榻,吧嗒吧嗒往門外跑,也探出小腦袋去看看外面。 院落里的風有些寒涼,青葉雜著細雨往她小臉兒上飄,林岱岫抬手把小貓兒臉上的青葉摘下來,牽著她往屋子里走。 秦晚妝用小爪子撓撓林岱岫掌心,聲音低低的,臉色略帶蒼白,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林哥哥,我有些冷?!?/br> 林岱岫垂首低眉,把小孩兒輕輕抱起來,走到榻邊把她放進錦被,細致蓋好了,言語溫煦,“睡吧,許你睡?!?/br> 林岱岫點了香,眼見著小貓兒迷迷糊糊睡去了,才挑滅燭火,拂衣走出去。 分明是白晝,此時卻因為陰雨而顯得有些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