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有什么危險(xiǎn)？”賀長生不屑，然后雙手背在身后，飛上求真壇，在石東臨的對面降落。

    賀長生將鏡花水月從背后卸下，放在蓮花壇的邊上，自己也坐下，雙腿盤在一起。

    兩個人就緒了。

    林見嘆了一口氣，他無法阻止賀長生。

    “在你挑戰(zhàn)我之前，我要先告訴你，我可是上一屆的第一名。”賀長生不謙虛地吹噓自己，“而且我本人很喜歡在贏了別人之后，羞辱人，你要是接受不了，還是遲早離開比較好?！?/br>
    “無妨?！笔瘱|臨笑著向他伸出手，“請指教?！?/br>
    爭論開始了。

    “我要提出的問題是?！辟R長生思考了一會，提出了自己的思辨，“如果有一艘巨大的船，行走在海邊，幾十年才靠一次岸，每隔一段時間，船身損耗，就會更換一塊木板。就這樣，為了船的運(yùn)行，每當(dāng)船受損，都會更換一到兩塊的木板。直到將來的某一天，船上所有的東西都換過了一遍，沒有一塊是最開始的船上的材料。那么，這一艘船，還是原來的船嗎？”

    在場人傻眼。

    “丟，原來賀長生不是只長得好看。”

    “我才想說，原來賀長生不是只能打而已?！?/br>
    圍觀人因?yàn)檫@個充滿了哲學(xué)思辨的問題而驚訝極了。

    最驚訝的人莫過于石東臨。

    賀長生乍看，只是提出了一個具有談?wù)撔缘膯栴}，實(shí)際上，卻是在警醒自己。

    石東臨用自己的身體容納了兇獸，得到了兇獸的力量，但是代價(jià)是，他本身的存在要一點(diǎn)點(diǎn)讓步給他體內(nèi)的兇獸，直到他的愿望完成，或者兇獸將自己吞噬完畢。

    你這么做了，知道后果嗎？你最后還是你自己嗎？你真的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選擇嗎？

    石東臨抿嘴。

    確實(shí)如賀長生所說，他真的很喜歡羞辱人。

    “在我看來，這艘船，已經(jīng)不是同一艘船了?！笔瘱|臨說出自己的想法。

    “哦?！辟R長生笑了。

    “既然從里到外都和原來的船沒有了一絲關(guān)系，那么它自然就不再是原來的船了?！彼f，“人們會以為它還是一開始的船，是因?yàn)樗拿趾屯獗頉]有改變。而且，在外人看來，它的改變是緩慢的，因?yàn)樯厦娴脑?，旁觀的人才會產(chǎn)生一種它沒有改變過的錯覺。如果要判斷是不是依舊是同一艘船，就要和最開始的船對比。既然和一開始的船沒有一絲相同的地方，那么，它就不是同一艘船?！?/br>
    當(dāng)他被體內(nèi)的兇獸完全吞噬的那一天，他就不是他自己。

    “說的好有道理，確實(shí)不是同一艘船了。”

    旁人贊同并且贊美石東臨的回答，卻不知道他們無意中說的話，也在折磨著石東臨的心。

    “賀長生該認(rèn)輸了?！彼麄冞@么覺得。

    “沒有其他的答案可以比這個好了?！?/br>
    就算他認(rèn)輸，人也沒有輸。

    只有石東臨知道，當(dāng)賀長生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這一輪輸?shù)娜司褪亲约骸?/br>
    這一個下馬威可真是又快又狠啊。

    “我卻認(rèn)為它們還是同一艘船?！辟R長生說。

    石東臨看向他。

    “當(dāng)船換下第一塊木板的時候，新的木板就和剩下的船構(gòu)成了一艘船，這時候，那一艘船依舊是原來的船。隨后，第一塊木板和舊的船在一起足夠了的時間，換下了第二塊木板，第二塊木板的身份也和第一塊木板一樣，這個想必沒有什么疑問。第二塊木板也和第一塊木板一樣，當(dāng)它加入船身的時候，就成了船的一部分，并且也會和原來的船一起經(jīng)歷歲月。所有的木板在同一片海域上，以那艘船的身份，行駛那艘船的責(zé)任，就是那艘船的本身?！?/br>
    這是船。

    但是人，卻不是原來的人。

    求真壇毫無反應(yīng)。

    這一輪，不分勝負(fù)。

    “哇擦，我覺得我聽完后，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迸杂^者激動地拍了一下旁邊人的手臂。

    “你要悟道突破界限了？”有人開玩笑。

    “如果悟道有這么簡單就好了?！彼?。

    悟道。

    這一局的關(guān)鍵在于，身份的認(rèn)同。

    爭鋒的背后，真正關(guān)于的是人和兇獸某種隱秘的關(guān)系。

    萬法論壇從上古淪落至今，這是回到了最初始時候的高質(zhì)量對談。

    當(dāng)年的萬法論壇，就是靠相互討論、針鋒相對、互相理解，實(shí)現(xiàn)思想的跳躍，悟道。

    林見聽著賀長生和石東臨的對話，突然開始撥云見日。

    “我出第二個問題。”石東臨說。

    “請。”賀長生伸出手。

    “長生君剛才提出的問題關(guān)于身份的認(rèn)同，我現(xiàn)在提出的問題，關(guān)于道德的界限?！笔瘱|臨說，“如果有一個惡人，他有一個密法，在天亮之前，毀滅一個城鎮(zhèn)。而長生君捕獲了他，你會不會嚴(yán)刑逼供，讓他交代出密法，拯救城鎮(zhèn)。但是，如果他始終不愿意回答，那么長生君會不會，為了救一城的人，去折磨他無辜的家人?！?/br>
    修真之人，求真，求善。

    你若什么都不做，不去救一城的人，你就是不善。你若要做，你可以這么惡人，但是這也是不善。若他還是不從，你轉(zhuǎn)而去折磨他無辜的家人，也是不善。

    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樣，選什么都錯。

    賀長生微微閉上眼睛，然后做出了自己答案：“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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