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能？”洛無塵捧著茶杯，分毫看不出身為當(dāng)今權(quán)勢最大的權(quán)臣。

    他就這么坐在那里，身上半分氣勢不顯，看起來甚至有些像養(yǎng)在深宅，不聞人間世的小少爺。

    “呵，不管你怎么折磨我，事情都沒有轉(zhuǎn)機了，”珉武王大概被折磨得瘋魔了，他大笑著，笑聲帶著幾許他自己都不曾發(fā)現(xiàn)的驚慌，這么多日了，如果他的兵真會來救他，早就來了，京中不可能如此平靜。

    可是他不信。

    他做了這么久的籌謀，雖因洛無塵的出現(xiàn)，略顯倉促，可到底是十多年的籌備，不可能一朝便化為烏有。

    洛無塵卻清楚地知道珉武王的想法，也不打斷他，而是讓身邊人給他添了杯熱茶。

    珉武王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的不甘，說著皇帝的昏庸，說著皇帝有多對不起他。

    洛無塵都低垂著眼睫，他覺得自己能讓珉武王將這么多年的憋屈在將死之際說出口，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另一方面，也是洛無塵需要這些供詞，不會呈給皇帝的供詞。

    旁邊負(fù)責(zé)寫罪昭的人奮筆疾書，幾乎有些跟不上珉武王的語速。

    最后，珉武王眼球充血地看著洛無塵，“你說，這樣的帝王有何可忠之理？”

    洛無塵不答。

    珉武王說了皇帝登基這十三年來的所有罪狀，卻無一條是關(guān)于被他們欺壓的前朝百姓的。

    “所以，前朝百姓在你們眼里，便不能被稱之為人？不能稱之為民？”

    原來，現(xiàn)今朝中人當(dāng)真是這么看待前朝百姓的，他們在雍國人眼里，連稱之為人都不配。

    洛無塵面上在笑，可視線卻逐漸變得陰狠起來。

    就連吊兒郎當(dāng)坐在洛無塵扶手上的林柚都朝珉武王投去了一個凌冽的視線。

    珉武王現(xiàn)在極度缺覺，在怎么警惕，也警惕不到哪里去。

    他一味地發(fā)泄著，洛無塵甚至懷疑，他根本就沒聽到自己的話，自顧地喃著宋默成有多對不起他，何以為帝種種言辭。

    洛無塵沒有急著讓珉武王交代朝中剩余同黨，有多少，洛無塵心里有數(shù)，那一張張臉，已經(jīng)纂刻進了他的骨血里。

    “讓他好好睡一覺吧！”洛無塵要讓他清楚明白地受刑，而不是如此混沌。

    林柚朝其余的獄卒使了個眼色，兩個獄卒就把珉武王拉了下去。

    出了天牢，林柚上前來給洛無塵披上厚厚的狐裘，輕聲道：“公子，小心風(fēng)寒?！?/br>
    洛無塵輕咳了幾聲，唇鼻都沒入了圍領(lǐng)中，他看著林柚，“聽青黛說，你曾是下城分舵的舵使，主動請命進宮的?！?/br>
    “對。”林柚對洛無塵的態(tài)度實在算不得尊敬，但也只是表面而已，只是向來這幅模樣慣了，不愿拘著自己。

    洛無塵也沒硬要他做別人口中的「像樣」，他也就如此繼續(xù)下去了。

    洛無塵道：“為何？”

    “公子為何，我便為何。”林柚語氣聽起來不太正經(jīng)，洛無塵就偏頭看著他笑。

    林柚的身世洛無塵知道，聽風(fēng)樓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身世，洛無塵那里皆有存檔，這個林柚進京時，洛無塵曾看過他的檔案，是前朝某位大臣僥幸存活的孩子。

    檔案所述，乃林柚親口口述：當(dāng)初霽國皇室皆死，他爹帶著他們一家出京逃命，皇帝表面已經(jīng)放了他們，私下里卻開啟了「貓捉老鼠」的戲碼。

    皇帝是貓，前朝被表面放過的臣子們是鼠。

    貓抓到老鼠的下場是什么樣的？

    ——死無全尸。

    林柚清楚地看到自己父母兄長被雍國官兵亂刀砍死，隨后剝?nèi)テ?，扔去了邊漠一帶?/br>
    邊漠一帶是宋默成帶兵攻打霽國時趕過去的流民，那里連水都沒有，已經(jīng)發(fā)展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場面，那些尸體，變成了美食。

    前朝百姓在霽國皇室滅亡后，就沒有不怕雍國的。

    洛無塵沒有言語，只是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背，抬步走向軟轎。

    林柚也無話，乖乖走在軟轎一側(cè)，跟著洛無塵出宮，回宮外的國師府。

    回到國師府的時候，青黛跟蓼實都還沒有散值。

    白芍被洛無塵帶了出來，此時早就已經(jīng)備好了熱水，準(zhǔn)備幫洛無塵沐浴。

    赤雪就在不遠(yuǎn)處，看著洛無塵頂著一身風(fēng)雪回來，吼道：“冷死了，冷死了?！币贿吅斑€一邊撲騰著翅膀。

    這兩個多月，洛無塵已經(jīng)解了拴著它的鏈子，赤雪也長大了很多，也會飛出去捉些小鳥小老鼠什么的回來放在洛無塵床頭。第一次的時候洛無塵醒來翻身，掌心便摸著一團血糊糊的軟rou，當(dāng)即就嚇了一跳，赤雪還會飛過來，把那只小老鼠叼在嘴里，想往洛無塵嘴里塞，活像老鷹喂小雞。

    洛無塵當(dāng)時就覺得，赤雪這討好他的法子真的單純而又實在，那時，洛無塵一下就想到了澹臺漭。

    “赤雪喂了嗎？”

    白芍一邊給洛無塵寬衣一邊回道：“赤雪現(xiàn)在大了，不愛吃我們給他準(zhǔn)備的東西，都是自己出去覓食?！?/br>
    洛無塵：他想到了昨天自己消失的好幾條信蠶，視線狐疑地看向赤雪。

    赤雪不知道是不是看懂了洛無塵的視線，當(dāng)即飛出了窗，叼了一塊糕點回來，想要討好洛無塵。

    洛無塵：見洛無塵不接，赤雪又吼：“小混賬，小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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