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輕輕擺了擺手，他模樣生得妖冶，黑色外袍的領(lǐng)子有一圈緋紅，他的脖子正中有一枚如血點綴的紅痣。

    “令公子可真是年輕氣盛啊?！彼旖枪粗?，姿態(tài)從容，看著緊閉的房門，視線仿若一個長輩看著玩鬧任性的晚輩般的慈愛。

    “讓公子見笑了，老夫這個不孝子可真的是……”澹臺卓失笑，“是我管教無方?！?/br>
    “不礙事?！眮砣俗阱Ｅ_漭方才坐過的位置上，他端起澹臺漭并未碰過的茶盞，捻起杯蓋別了別浮沫，“將軍，依你之見，那個洛無塵到底是何方神圣？”

    “傳言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醫(yī)的親傳弟子，卻青出于藍勝于藍，小小年紀(jì)便以神醫(yī)之名名震江湖。”

    來人挑眉看了澹臺卓一眼，知道澹臺卓是答非所問了，不過他也沒計較。

    澹臺卓對澹臺漭管教是相對嚴(yán)格的，可能是武夫的原因，教育孩子，從小就是不對就打，不聽也打。或是澹臺漭幼時便表現(xiàn)出了與同齡人不同的敏銳直覺，澹臺卓不敢跟他這個獨子透露分毫。

    澹臺漭這人年少，沖勁兒大，澹臺卓了解自己的兒子，多半是怕他沉不住氣，壞了計劃。

    “那依你之見，洛無塵是個什么樣的人？”

    杯蓋碰著杯口的聲音在書房里輕響，那聲音不疾不徐，讓人仿若在聽某種能令人心緒平靜的音律。

    “依老臣薄見，絕非善類。”

    “哦？如何說？”黑衣人挑眉看向澹臺卓，視線溫潤，顯得此人脾氣甚好。

    “當(dāng)今皇帝雖然昏庸殘暴，但是對自己的利益看得極重，勝過所有。洛無塵雖為一階江湖人，沒點手段，又豈能博得皇帝信任？”

    那人食指輕輕敲著杯身，沉默著。

    澹臺卓又道：“如果洛無塵真如老夫猜想那般，那定然知道皇帝重用他的目的為何?！卞Ｅ_卓看向那人：“公子，若洛無塵真如我們料想那般，我們又不清楚其為人，勢必會影響我們的計劃?！?/br>
    “不錯?！苯S云放下杯盞，“朝中局勢現(xiàn)今暗地里偏向太子，可也有許多大臣是想要扶持九皇子，洛無塵表面看著是一江湖人。

    可他一江湖人，又豈會輕易進京為官，宋默成許了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諾，現(xiàn)今又親封他為當(dāng)朝左相……”

    “老夫猜想，”澹臺卓抬眸看向那黑衣公子，忽然打斷了他，“皇上多半是想借刀殺人。”

    此種事皇帝做得幾位順手，洛無塵一個江湖有人，雖有神醫(yī)之名，到底不經(jīng)常yin浸朝堂的爾虞我詐，于皇帝而言，無疑是最好的一把刀。

    “依你之見，他會最先動誰？”黑衣公子的語氣不疾不徐，從容淡定得很。

    澹臺卓沉吟了一下，“丞相已經(jīng)被迫告老還鄉(xiāng)，傅勝貶官，接下來，怕是會肅清太子一黨。”

    太子一黨，看今日朝堂局勢，怕是已經(jīng)收復(fù)了大半官員。

    澹臺卓并不是太子一黨，就算皇帝要對付，首當(dāng)其沖的也不會是他，可他兵權(quán)在握，早晚會有輪到他的一天。

    皇帝暫時不動他，一是因為他表現(xiàn)忠心；二也是因為，帥印現(xiàn)今在他手，邊關(guān)動亂也需要他，如果皇帝要他死，想要拿回全部兵權(quán)，應(yīng)當(dāng)會在沙場動手。

    澹臺卓并不想澹臺漭來淌這趟渾水，可他這個兒子吧，主意大得很，隨著年齡的增長，翅膀也漸漸硬了。

    想到這里，澹臺卓就覺得腦殼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壓那個混小子幾時。

    “我也這么覺得?！苯S云起身朝澹臺卓抱拳行禮，“將軍，辛苦了?！?/br>
    第18章

    江隨云卻道：“受得起，將軍為了我霽國山河忍辱負(fù)重，隨云自是無以為報，區(qū)區(qū)一禮，將軍受得起?！?/br>
    澹臺卓是看著江隨云長大的，了解這孩子的脾性，能屈能伸，要說忍辱負(fù)重，澹臺卓就沒見過誰能比江隨云還能忍辱負(fù)重的。

    “公子，你且起來吧?！卞Ｅ_卓將他小心扶起，“朝中現(xiàn)在多了一個洛無塵，我們行事，怕是要多廢幾番周折了?！?/br>
    “在下知曉。”江隨云微微笑道：“不論他怎么翻，我們都得做。”

    話一出口，澹臺卓就明顯感覺到江隨云渾身的氣勢變了。

    江隨云起身，抱拳道：“將軍，今日之事就先到這里，在下就先離開了?！?/br>
    “公子慢走?！卞Ｅ_卓恭送著江隨云。

    江隨云自內(nèi)堂而來，也自內(nèi)堂而去。

    江隨云一走，澹臺卓就坐在了椅子上，看著書案上的白紙上點點潑墨，一下就想到了自家的混小子，輕輕呢喃道：“你究竟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啊?！?/br>
    澹臺漭行事大膽瘋狂，骨子里就帶著幾分野性，偶爾的攻擊力就像草原上暗暗蟄伏的野狼。

    澹臺漭想到這里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他倒真想澹臺漭那混蛋玩意兒是個會蟄伏的狼，可澹臺卓覺得，他不是蟄伏的狼，他會看見獵物就直接撲上去，管他周邊有誰呢。

    “混蛋玩意兒，混崽子?！卞Ｅ_卓一邊罵澹臺漭，一邊罵自己怎么教出了這么個玩意兒。

    而另一邊，澹臺卓近些天來像是去風(fēng)來信成了習(xí)慣似的，大半夜，人家客棧都要打烊了，他還大喇喇地坐進去，問小二要了一壇無靈。

    這酒入口無味，入喉卻是勁兒大得很。

    小二陪著笑臉給了送了一盤花生米，就坐在柜臺前跟另一個伙計悄聲訴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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