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歸墟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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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不及早就聽說魔教近年擁立了一位新尊主,其人年輕有為,雷霆手腕,性格怪僻與司空追仇相比不遑多讓,甚至連武學(xué)造詣上也平分秋色,他自創(chuàng)了一套劍法,取名鳳來,其中一招孤鳳劫至今無人破。練劍的都明白一個道理,學(xué)劍難,悟劍難,創(chuàng)劍更難。此等千載難逢的奇才做了魔教尊主,正道各派自然人心惶惶。 可不久后,他們的心又定了。 只因這位尊主人如其名,名曰鳳隱,人也又瘋又yin。 傳聞他平日里喜怒無常,驕奢yin逸,專愛狎男戲女,尋歡作樂,全然不理教中事務(wù),更無振興魔教之抱負,如此草包,不足為患。 風不及眼望這個“瘋yin草包”,百思不得其解,劍閣什么時候得罪了這路邪神? 當下一聲嘆息,心道今日之戰(zhàn)看來避無可避。 他扭頭四顧,這草廬蓋得時日太久,平素也懶于修葺,委實脆弱,打斗時若是塌了,壓死了他的老貓豈不造孽? 于是身形微動,縱出屋去,遙遙留下一句話,老聲渾厚如黃鐘大呂:“既上門約戰(zhàn),且隨老夫來!” ==== 天微雨,竹林上空仿佛凝了一層鴉青色的霧。 風吹過竹林,風在嗚咽,竹濤帶著幽韻。 古老而森嚴的天地間,兩人分立。他們的輕功都已臻化境,足尖踏在彎折柔韌的青竹嫩稍頭,卻如履平地。 他們一白頭,一紅衣,目光都亮得像秋夜的寒星。 “你出門忘了帶劍?!兵P隱忽然道。 “老夫的劍,劍名叫不欺?!憋L不及道。 鳳隱挑眉:“哦?” “既然名叫不欺,當然不欺無知后生?!憋L不及掌心向下,催動真氣,隔空劈葉折竹。 他將折下的那截細細竹條握在手中,掂了掂,看神情,似乎很滿意。 “無知后生”笑了:“老頭兒難道是想用這根破竹子與本尊一較高下?” 風不及拈須:“閣下此言差矣,竹者,傲雪欺霜,虛心直節(jié),何破之有?” 這話顯是在暗斥鳳隱狂妄自大。 鳳隱倒也不反駁,身影隨竹梢輕輕搖擺。他的輕功與風不及不是一路,風不及立在那兒自有巋然不動之姿,他卻飄來蕩去,浮萍流云也似,好像是借著風力吹起的。這身法說得好聽點叫瀟灑輕靈,慵懶自如,說得精煉一點就是懶,自己連一點力氣都舍不得使。 “鳳來劍法,聲震武林。怎么,閣下今日出門也忘了帶劍?”風不及看他只覺晃得眼睛疼,索性不看。 “你的劍叫不欺?!兵P隱背著手,勾起唇,“我的劍卻叫無人不欺。它一出鞘,就要欺人,就要見血,所以本尊輕易不帶它出門。” 風不及:“哼,閣下的劍倒是很有自己的想法。” 鳳隱輕嗤:“非也,吾等小人的劍是殺人劍,殺人劍不想別的,只想怎樣殺人。倒是你們的君子劍,想得忒多?!?/br> 臨陣對敵,話已說得夠多,再多就太啰嗦。 風不及左手起了個劍訣。 鳳隱凌空掠起,鷹鷂翻身,并指成劍,疾沖而來。 紅影如白云外的一陣風。突然間,一種無法形容的凜然劍氣,就像一座看不見的峰巒,兜頭向風不及壓了下來。 風不及駭然,此人手中無劍,卻有盛大劍氣,可見已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 當下不敢輕敵,虛虛輕抬手中竹條,以肘為圓心,周轉(zhuǎn)一圈。 以劍生道,道生一,一生三,三生.萬物。 剎那間碧色劍影遮天蓋地,竟赫然有萬劍歸宗之象。 鳳隱疾趨疾退,或空刺一招,或虛點一式,虛虛實實,不實不虛,配合天.衣無縫的無上輕功,指尖上幻出點點寒星。 風不及的竹劍或大開大闔,勢道雄渾,或輕攏慢挑,蓄勢無窮,端的是剛?cè)岵瑹o懈可擊。 轉(zhuǎn)眼間二人交手已逾千招,不分高下。 兩人酣戰(zhàn)之際,忽聽颯颯聲大作,竹葉蕭蕭下,鳳隱雙手抱圓,鼓蕩的真氣自袍袖溢出,凝葉成矢。 一時間,七八點青翠寒星刺碎長風,自四面八方朝風不及暴射而去! 風不及雖年事已大,反應(yīng)卻不減當年,隨即劍走輕靈,長臂旋舞。只聽“鐺鐺鐺”幾聲金石碰撞之音,射來竹葉皆被劍氣一劈為二。 紛繁落葉中,那抹赤色殘影鬼魅般縱至,仍是并指作劍,仍是輕描淡寫地送出。 風不及目中精光乍現(xiàn),舉劍直刺,顫顫竹尖迎上修長指尖,各自拼上了十成內(nèi)力。 兩人身軀同時一震。 喧囂竹林在一刻又恢復(fù)了寂靜,天地間驟然籠罩了一層森寒殺機。 烏云重重,雨漸大,竹劍上附著的水珠緩緩垂落。 鳳隱的臉很白,襯得唇色如火,極妖,極艷,他一點點揚起嘴角,慢聲道:“劫劫長存,生生不息。老頭兒好劍法!” 風不及銀髯飄動,含笑回敬:“身隨意動,意在劍先。長江后浪推前浪,閣下實乃人中龍鳳!” 鳳隱:“客氣?!?/br> 風不及:“受教?!?/br> 兩人互相客套一番,隨即便如兩塊互斥的磁石,雙雙撤力后退,一個縱躍,各自飄然遠去。 此時天色晦暝,暴雨如注,雨點打在身上如鞭笞骨髓。 行不到一里地,鳳隱面上笑意盡褪。 他輕咳一聲,閉上眼,雨水自顫動的眼睫滴落,鮮血也自嘴角淌下。 再睜眼時,模糊的視野里緩緩轉(zhuǎn)出一道月白色人影,卻是那老頭兒的俏生瞎徒弟。 鳳隱瞇起雙眼,心道本尊既在風不及手上吃了苦頭,自然要在他徒弟身上找補回來。當下強忍內(nèi)傷,提氣綴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風不及:老夫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ps:鳳隱小時候與老風其實有過一面之緣,但老風認不出來,畢竟……emmmm,年紀大了…… 第6章 這一跟,就跟了大半日。 長日漫漫,山路遙迢,像是沒有盡頭。 滂沱大雨中,那小瞎子像是在跟誰置氣,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只顧埋頭爬山。 山路陡峭,他拄著劍,走得很慢,很穩(wěn),每一腳似乎都要在確認無虞后才肯落到實地。他的衣衫早已濕透,貼在身上,勾勒出清雋優(yōu)美的蝴蝶骨與流暢的腰線。明明是纖瘦的人兒,腰那般細,脊柱卻如此挺直,直得就像一把插在身體里的劍。 鳳隱遍閱天下美人,深知美人在骨不在皮,可他從未見過這樣一把風骨。 就像他也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眼睛。 它們是如此的平靜,堅定,令人想起古剎鐘聲,深遠,空寂。 雨不停,小瞎子也不停。 山路越發(fā)泥濘險滑,小瞎子已摔了幾跤,狼狽地滾了一身泥,有一次差點就失足跌落山澗,等他化險為夷氣喘吁吁爬上來時,就成了個不折不扣的小叫花。 鳳隱冷眼瞧著,不緊不慢地跟著。 過了許久,他才忽然想起,嘖,本尊為何要吃飽了撐的陪小瞎子一塊兒淋雨?不如就此抓了人,回去好好折磨取樂一番。 暗暗籌劃著,只待出手一擊,忽聽斜后方傳來一陣微弱的嚶嚶聲,像極了小兒啼哭。 鳳隱身影微頓,凝力于掌,引而不發(fā)。 只見小瞎子聽到聲響回過身來,歪著頭仔細辯聽方位。 鳳隱當下屏息斂氣。 按理說他完全可以不顧蹤跡暴露直接出手,畢竟小瞎子無論如何也打不過他。 他紆尊降貴想了想,為何自己這般做賊心虛,思來想去,解釋貌似只有一個,那就是雨太大,迷了心智。 小瞎子與他擦身而過,蹲下,摸索著撥開腳邊雜草叢。 鳳隱居高臨下瞧得分明,草叢里躲著一只黃毛小狐貍。暴雨天,它被山上落石砸中了后腿,掙脫不得,正戚戚慘叫。 小狐貍陡見生人,一下子受了驚,“嘶哈”一聲突地扭轉(zhuǎn)頸子,張嘴就要咬。 小瞎子出手倒也利落,一掌扣住了狐貍腦袋,強行闔上了狐貍大張的嘴。 狐貍抖著身子,嗚嗚嗚地哀叫個不停。 “為什么叫?”小瞎子蹙著眉自言自語,一邊捏著狐貍嘴,一邊摸著狐貍濕漉漉的腦袋。 鳳隱翻了個白眼,心說你被個大石頭壓著腿還被人捂著嘴強行擼頭毛換你你也叫。 好在小瞎子很快就明白過來,他總算摸到了那塊罪魁禍首的石頭。 “我?guī)湍惆衢_這個,你乖乖的,別咬我?!?/br> 說著,就要松手去搬石頭,可想想還是不放心,先從袍邊“刺啦”一聲撕下根布帶子,三兩下把小狐貍的嘴給系嚴實了,才終于松了手。 小狐貍被封了嘴,有點委屈,嗚咽得更歡了。 鳳隱在旁瞧得有趣,心說這人倒也不是個蠢貨。 為了不牽連傷處,雪上加霜,小瞎子小心翼翼地慢慢搬開石頭,丟開。 重壓一卸,狐貍立時發(fā)出嘶嘶吼聲,疼的。 那根左后腿的骨頭已經(jīng)被砸得粉碎,顯然是好不了了。 “看來以后你要成瘸子了?!毙∠棺訖z查完傷勢,又撕下袍帶給它包扎,一本正經(jīng)地安慰,“不過別灰心,你還有三條腿呢,努力活下去?!?/br> 狐貍最通人性,一番cao作后也知道眼前這兩足怪對它并無惡意,逐漸安靜下來,縮成一團。 小瞎子陪它默默蹲了一會兒,最后拍拍狐貍頭,解了它嘴上布條,起身繼續(xù)往山上走。 誰知那狐貍竟拖著傷腿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 一盲人,一瘸狐,一前一后行了幾步路。 瞎子轉(zhuǎn)身:“為什么跟著我?” 他這話是對狐貍說的,眼睛卻盯著不遠處的鳳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