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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劫制造指南 第11節(jié)

    作者有話說:

    稍微改了改文案,感興趣的可以看一看。

    第14章 、秋庭仙緣

    問話的時候,顏廣聞緊盯著燕月生,想從她神情中找出些許端倪,然而一無所獲。白衣少女掀起眼皮,迎上顏廣聞的目光,面上無波也無瀾。

    “丁某才疏學(xué)淺,能勝過顏城主已屬僥幸,哪里敢自比??ぶ?。”

    她像是想到什么,微笑起來:“如果定要分出個勝負(fù),天機閣都說??ぶ魉懔Φ谝?,想來在下還是比不過的。只是眼下那位郡主已死,她若是真要勝過我,只好再轉(zhuǎn)世投胎一回,或許還能趕上和丁某切磋一盤?!?/br>
    自始至終,燕月生談吐有致,一點也不慌張。她仿佛想就那位??ぶ鞯氖麻_個玩笑,然而這玩笑放在死者身上難免尖酸刻薄了些,不大厚道。顏廣聞疑心稍去:“丁姑娘此番在烏鷺城盤桓多久?”

    “過了十五便走?!毖嘣律佳蹚潖?,“我聽聞烏鷺城元宵燈會很熱鬧,總要看一回才算不虛此行?!?/br>
    說話間,燕月生察覺到長廊有人逐漸靠近,最后腳步停在窗邊,就此不再動彈。燕月生度其氣息,和顏廣聞愛徒宋闕相似。

    她只做不知,依舊只和顏廣聞敷衍。

    “正月十五嗎?”顏廣聞沉吟片刻,“丁姑娘算力驚人,不知是否擅長復(fù)盤?”

    “顏城主是指哪一種復(fù)盤?”

    通常的復(fù)盤是指一局終了,棋手將對弈過程在棋盤上復(fù)演一遍,計算自己在這一局中的得失,總結(jié)出更好的解法,以此提升棋力。然而這種復(fù)盤對棋手來說司空見慣,每次對弈過后都要進行幾次,燕月生不覺得這值得顏廣聞特地一問。

    “莫非顏城主的意思是?”

    “丁姑娘遠(yuǎn)來烏鷺城,不知是否聽過烏鷺城建城的由來?”

    “愿聞其詳。”

    雖然已經(jīng)在喬掌柜口中聽過一遍顏超增壽的傳說,但燕月生佯做初次聽聞的模樣,神情驚異。好在顏廣聞所說的版本比之喬掌柜更為詳細(xì),算不得浪費時間。

    “……我先祖將仙人棋譜抄錄一份帶回家中。然而家中并無一人善棋,半點看不明白。村中會棋的大爺瞧了一瞧,說這盤對弈棋局太過復(fù)雜,棋風(fēng)又過分奇詭,難以推斷出仙人確切的落子順序。”

    “后來先祖顏超去世,他的子孫終于完整推演出了這一盤對弈的棋路,從中悟出了修行之道。烏鷺城的根基由此而始。傳到我手中,恰好是第五代?!?/br>
    尋常家族三百年可不止傳五代。燕月生想?;蛟S顏家確實修行有道,所以能延得些許壽數(shù)。但若是顏廣聞能做到這一點,又何必去訪問抱樸子求取金丹?

    “所以顏城主想要的復(fù)盤,是從一張已經(jīng)完成的對弈棋局,從無到有,推演出對弈雙方的落子順序?”

    “正是如此。我雖然自幼學(xué)棋,到底天資有限,算力比不上丁姑娘,棋感又平平。蹉跎數(shù)十年,終究難以復(fù)盤出別人的棋局,反倒折去許多時間,白白耗費命數(shù)。”

    “可顏城主方才也說了,顏家先祖已經(jīng)解開了那一盤棋局的謎題。顏城主何必勞心耗神地再來一遍?”

    “丁姑娘有所不知。我烏鷺城建城三百余年,并非只依靠那一盤求壽棋。這三百年中,顏家先祖繼承遺志,四海之內(nèi)尋覓各色棋譜。有劉仲甫驪山遇仙的‘嘔血譜’,有王質(zhì)入山伐木的‘爛柯譜’,有農(nóng)夫在橘田遇仙的‘橘中譜’,更有王積薪月夜遇仙的‘鄧艾開蜀勢’。三百年積攢下來,棋譜倒比烏鷺城的文書記錄更多。只是中途難免會遇到殘缺棋譜,只得殘局,未有順序?!?/br>
    燕月生恍然,方知烏鷺城重棋藝不僅是為表顏家不忘本之意,更多是為了給顏廣聞尋找高超棋手,來助他破譯復(fù)盤舊棋局。與之同時,燕月生警惕起來。顏廣聞這般坦誠地將烏鷺城隱秘告訴她,怕不是還留有后手。

    “我昨日聽令儀說,丁姑娘年紀(jì)輕輕棋力了得,連勝六人不見驕色,心生仰慕,所以將姑娘請來切磋一盤。沒想到姑娘算力精湛,遠(yuǎn)在我之上。顏某冒昧,想請丁姑娘為我破解一盤殘局。”

    “聽起來是件麻煩事?!毖嘣律f,“不知顏城主可有什么報酬沒有,在下不是愛打白工的人?!?/br>
    “這一點請丁姑娘放心,顏某哪能吝嗇至此?!鳖亸V聞伸手,示意燕月生看那三面書架,“這里藏著我顏家三百年來所有收集到的棋譜。若是丁姑娘為我破解了那一盤棋,姑娘可以從這里隨便挑一本帶走,絕不反悔?!?/br>
    “隨便一本?”燕月生重復(fù)一遍,“包括顏城主方才所說的‘爛柯譜’‘橘中譜’‘鄧艾開蜀勢’?”

    “自然?!?/br>
    顏廣聞看上去很好說話,然而燕月生并未就此松懈,反而越發(fā)警惕。她在京城中見多了這種人,有求于人時姿態(tài)放得極低,一副真誠懇切的模樣,回頭過了河就拆橋。更有甚者直接滅口,畢竟只有死人不會說話。顏家人都是自幼修道,半路出家的燕月生可對付不來。

    為顏家破解一盤棋局便能拿走一份仙家棋譜,天底下可沒有這般劃算的買賣。若是顏廣聞慷慨如斯,喬掌柜何至于那般謹(jǐn)慎小心,連半句風(fēng)也不露?

    思慮至此,燕月生心中忽然微微一動。顏廣聞如此看重那一盤棋局,會不會和所謂的“顏家仙緣”有關(guān)系?

    “丁姑娘意下如何?”

    “聽上去不錯,”燕月生些許意動,“只是……”

    “姑娘有話直說便是?!?/br>
    “此番是我初次離家,臨走前師父給了我一百銀子。然而我年少無知,不知在外行走的苦楚,一包金銀不知不覺花個精光,這才不得不去了賭坊,想借棋藝賺一點盤纏?!毖嘣律持改粗覆n,比出“一點點”的手勢。

    “原來姑娘是缺錢了啊?!鳖亸V聞松了口氣,“如果丁姑娘當(dāng)真能破解這一局棋,金銀都是小事。姑娘只要開口,顏某無有不從?!?/br>
    “那在下就在這里先謝過顏城主了?!?/br>
    說話間,日頭已經(jīng)開始西落。顏廣聞將一份棋譜交給燕月生,送她出了書房。

    “這是我為姑娘設(shè)的一道考題。里面共畫了五十張沒有落子順序的棋局,由簡至難,只等丁姑娘復(fù)盤。若是丁姑娘能在正月十四前將這五十盤棋全部推演出來,在下便放心將那一張殘局交給丁姑娘破解?!?/br>
    他見燕月生低頭翻了翻:“丁姑娘可是覺得十五日太短?只是姑娘先前說過,過了元宵便要離開烏鷺城,我才——”

    “三日足矣,何須十五天?!毖嘣律痤^來,打斷了顏廣聞的諸般客套,“城主體貼用心,在下心領(lǐng)?!?/br>
    丫頭阿青引著客人離去,顏廣聞并不親身送燕月生出府,只是站在廊下,目送少女遠(yuǎn)去的背影。燕月生的頭發(fā)極卷,編成麻花的時候看不出來,結(jié)成兩股長辮的時候卻再明顯不過,松松地垂落在肩上。夕陽一照便成金紅之色,仿佛春日里開滿山坡的花朵。

    “別藏了,出來吧?!鳖亸V聞忽然說,“出去三月,好的沒學(xué)到,怎么學(xué)會偷聽墻角了?”

    話音剛落,從廊柱后轉(zhuǎn)出一位青年。他生得濃眉大眼,氣質(zhì)出塵,一看便是端方君子,半點看不出他方才正在窗外偷聽顏廣聞?wù)f話。

    “師父,”宋闕看著顏廣聞的背影,“徒兒有話想問?!?/br>
    顏令儀在屋里翻箱倒柜了半日,才翻到她十月間給宋闕繡的一方手帕。她女工不好,照著繡娘給的花樣繡了三月,才歪歪扭扭地繡成一對戲水鴛鴦。顏廣聞瞥見過幾眼,還以為是兩只鴨子,根本沒往宋闕身上想。顏令儀大受打擊,將手帕隨手一塞,不知塞到哪里去了。

    如今宋闕歸來,顏令儀也想起了這塊帕子,幾乎將房間翻了個底兒掉,才將手帕找到。隔了數(shù)月,顏令儀看不見繡工不佳之處,反而越看越喜歡,驚嘆自己當(dāng)初怎么能繡出這么漂亮的一對鴛鴦。她將帕子疊好收在懷里,出門去尋師兄宋闕。

    然而宋闕不在房中,不知去了哪里。顏令儀找了半日都沒看見,反倒撞見了剛送客出門的丫頭阿青。

    “阿青,你見到我?guī)熜至藛???/br>
    阿青搖搖頭。

    “那我爹呢?他也不在房里,一個個都去哪里了?”

    “老爺剛在書房招待丁姑娘,和丁姑娘切磋了一盤,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書房?!?/br>
    顏令儀轉(zhuǎn)身就走。

    顏家書房距離臥房較遠(yuǎn),和后花園距離倒更近些。從書房后窗看去,便能瞧見后花園的湖水和梅花。顏令儀剛轉(zhuǎn)過長廊,便聽到父親一聲怒喝:“宋闕,注意你的身份!這是你和師父說話的態(tài)度嗎?”

    聲若霹靂,顏令儀嚇得一哆嗦。她平復(fù)氣息心緒,躡手躡腳地潛入窗下,正好躲在宋闕先前的藏身之處。

    “我只是想要師父一個解釋?!彼侮I語氣硬邦邦的,顯然也在生氣,并不愿意低頭。

    “想要解釋?”顏廣聞冷笑,“宋大公子,我有什么事情需要向你解釋?”

    顏令儀微微戰(zhàn)栗。她知道父親已是氣怒到了極點,就算是素日恃寵而驕的顏令儀,見到這樣的顏廣聞也得退避三分。師兄到底是做了什么錯事,才會讓爹爹震怒至此?

    直面怒氣勃發(fā)的顏廣聞,宋闕卻凜然不懼:“師父先前命我去請抱樸子的時候,答允過我一件事,師父可還記得?”

    顏廣聞不發(fā)一聲,而宋闕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自個兒接下去。

    “師父當(dāng)時說,抱樸子葛洪隱居世外已久,先帝臨終前重金懸賞,都未能將他請出山??梢姶巳私^非凡俗之人,輕易見不得真容。如果我能將他請來烏鷺城,師父便把秋庭譜交給我,讓我自行破解復(fù)盤。”

    顏令儀屏住呼吸。宋闕聲音朗朗,將顏廣聞先前的承諾和盤托出。

    “我九月間去了丹陽郡,四處尋找葛洪,碰壁數(shù)次,三月未有消息。幾次灰心想要就此回來。只是我不甘心。自小我就向往著秋庭譜,一直想找到機會親眼一見,怎么可能會就此止步不前?!?/br>
    “當(dāng)時我覺得,師父是誠信君子,一定會遵守承諾的?!?/br>
    說到這里,宋闕聲音哽咽起來。顏令儀頗為心疼,可又不能沖出去安慰他。

    “我做到了,我找到了葛洪,他答應(yīng)跟我來烏鷺城。”宋闕聲音很快恢復(fù)如常,“可師父你呢?你不僅沒將秋庭譜交給我,反而要給一個不知來路的外人!”

    “就算我將它交給你,你也一樣復(fù)盤不了的?!鳖亸V聞聲音低沉下去,不如先前那般中氣十足。

    “師父怎么就能這么肯定?”宋闕氣急反笑。

    “你是我徒兒,我自然知道。不僅是你,還有令儀,她也一樣。所以我從未將秋庭譜交給你們二人看過,并不是我偏心藏私,只是對你們來說,還遠(yuǎn)遠(yuǎn)不到時候?!?/br>
    “不要把我們兩個混為一談!師妹棋力遠(yuǎn)不如我,為什么她不行就代表我也不行?這根本不是一件事!”

    顏令儀焦躁地開始咬自己的大拇指。

    “你不要在我這里胡攪蠻纏?!鳖亸V聞聲音重新嚴(yán)厲起來,“宋闕,你的棋是我親手教的,我自然知道你棋力如何,到底能不能破秋庭譜。你連我都贏不過,還想破解我都無法復(fù)盤的棋局嗎?”

    “你終于說出來了?!彼侮I冷笑,“師父,你不得不承認(rèn),你才是烏鷺城最自負(fù)的人。你做不到的事,就斷定別人也一定做不到,并且根本不讓別人試一試。當(dāng)初房景延來求借棋譜,答應(yīng)幫我們復(fù)盤秋庭,原本是再好不過的機會,師父你卻在刁難他半月后又把他拒絕了?!?/br>
    說到這里,宋闕聲音忽然輕了起來:“師父,其實你根本不想讓別人染指秋庭譜吧。什么承諾什么交易都是假的,你只是想借著這份仙緣自己飛升罷了!”

    “啪”的一聲,宋闕臉被打歪到一邊,光潔的頰上迅速浮起清晰的指印。動怒打了宋闕一巴掌的顏廣聞面色反倒平靜下去,指著門外:“滾,你給我滾,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眼前,否則我見一次打一次?!?/br>
    宋闕捂著半邊臉,深深地看了顏廣聞一眼,隨即頭也不回地沖出門去。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阿青驚訝的聲音,很快一切又歸于寂靜。書房中的顏廣聞長長嘆一口氣。窗下的顏令儀握緊懷中手帕,暗暗下定了決心。

    燕月生回到客棧時,屠汝陵正在大堂端茶倒水??斓搅送盹垥r間,客棧里的生意雖然冷淡,但明日便是大年三十,有的是在聚春客棧包年夜飯的人家。

    “jiejie回來啦?”屠汝陵抱著托盤,笑嘻嘻地和燕月生打招呼。

    “是的?!毖嘣律亮舜了念~頭,“還不快給我上菜?”

    “那也得看jiejie想吃什么了?!蓖廊炅陝e開腦袋,“今天好吃的菜可多了,后廚剛進了新鮮的牛羊豬魚rou,只看jiejie點哪個。”

    “那來碗羊rou湯吧,再來盤辣味燉牛肚,米飯一碗,白酒一壺。酒要燙滾了,我不喝冷酒。”

    “好嘞。”

    屠汝陵將酒菜報去后廚。燕月生擇張桌子坐下,從懷里掏出顏廣聞所贈棋譜。里面繪了五十張棋局。第一張只有五十手布局,燕月生大略掃了一眼便知端地,又翻過一頁去。

    “jiejie在看什么?”屠汝陵探出一個腦袋。

    “棋譜,你要看嗎?”燕月生隨手遞出去。

    她這話原是戲言,沒想到屠汝陵當(dāng)真接過去,專心致志地看起來。她看得極快,每張只掃一眼,轉(zhuǎn)瞬間便將整本看完了,合上最后一頁交還給燕月生。

    “你看懂了?”燕月生覺得有點意思。

    “沒有,不過我以后肯定會學(xué)?!蓖廊炅暌槐菊?jīng),“阿陵說過的吧,在烏鷺城,棋手掙的錢最多了?!?/br>
    說話間,后廚的飯菜也預(yù)備得差不多了。屠汝陵去后廚端菜,燕月生揭開棋譜,重新心算起來。

    這時光線微微一暗,有人在燕月生身旁的長凳上坐了。

    “隔壁空桌椅還有很多。”燕月生頭也不抬。

    “是我?!?/br>
    青年聲音冷淡,卻令燕月生覺出幾分熟悉。她一點一點抬起頭,發(fā)現(xiàn)坐在身旁的人,正是先前在城主府上遇到的明淵。

    “明公子?”

    “叫我明淵。”